老大的肩頭被人用手指輕輕戳了戳。
“剛纔聽你們說,紅香園還收兔兒相公,你們看看我可不可以?”
老大抽搐的扭過頭,看見一張笑盈盈的年輕的面孔,比自己還要高上幾分,那人揹着手,一副無害的樣子。
“光看臉不錯,可惜太高了,沒有男人會喜歡的。”老大說。
“怎麼能這麼詆譭人家呢!”那人一副委屈的模樣:“我這個人比較記仇,怎麼辦?”
話音剛落,老大臉上就重重的捱了一拳,他被打的生生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周圍傻站着一羣人。
“還看什麼!追啊!”老大惱羞成怒。
溫弦拉着葉長歌沒命的跑。
“爲什麼要跑!”
“打的我手疼!”溫弦哼哼唧唧的說:“暴力不能用暴力解決!我要找官府!”
葉長歌簡直想抽死他,忽然溫弦一個轉身,猛的將她拉到了身後,他整個身子傾斜,險險躲過了一刀。
葉長歌還沒來得及開口,溫弦就大力把她推到了一邊。他左右避開老二手裡的匕首,忽然看見不知從何處竄出的老大舉刀朝着葉長歌砍去。
“小心!”他飛身撲上,猛的將葉長歌護在懷裡,旋身而退。“喀”一聲,老大的刀砍在了他腰間的那支簫上,纖細的簫被斬做兩半,一截掛在他腰上,另外小半截滾落在老大的腳邊。
溫弦的臉色徹底變了,葉長歌覺得心裡“咯噔”一聲,她從未見過溫弦的臉色有過如此表情。一向玩世不恭的笑靨,現在卻好似驟然間席捲而來的烏雲,壓倒性的覆蓋了整座城池。
老大也累了,握着匕首喘粗氣,溫弦慢慢的鬆開了葉長歌,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溫......”葉長歌覺得那個字卡在了喉嚨口,一切都變得有些不可估測。
老二怒吼着撲上去,溫弦反手擰過他的手腕,依稀可以聽見骨骼的碎裂聲。他掌心的力量很大,生生將老二手裡的刀子逼的掉落在地上,老二殺豬般的嚎叫着,慢慢的跪倒在地,發抖不止。溫弦在他膝蓋後頭狠踢了一腳,彎腰撿起了刀子。
手中有刀的只剩下了老大,其餘沒刀的小嘍囉們都嚇的做鳥獸散了,老大也感受到了顛覆性的變化,似乎碰到了所謂逆鱗,面前的這個模樣乖巧俊美的男人,眨眼間化作了一條暴怒的龍。
“你,你他媽虛張什麼聲勢!”他顫抖着嘴脣怪叫,退了幾步,猛的擡腳踩在那小半截簫上,擰了擰後跟,簫身裂成好幾半,被踩的變了形。
溫弦琥珀色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似有雷霆炸響,他手腕一翻一壓,匕首閃電般的掠了出去。
老大慘叫一聲,屁滾尿流的逃開了,溫弦的動作僵在原處,被葉長歌死死的控住。
“冷靜!”她狠狠的吐出兩個字,用盡全身的力氣壓制失控的男人。
掌心好似握着一塊冰冷的磐石,溫弦的前臂繃得很緊,過了很久才慢慢的鬆弛下去。他低下頭,細碎的長髮遮住了半張面孔。
不着痕跡的掙脫了葉長歌,他彎下腰,一點一點撿起了簫的碎片。
葉長歌張了張嘴,無言。只能立在那兒看他做完這一切。
信手解下了腰間的半截簫,溫弦笑了笑,說不清的意味。
“這支簫對你很重要麼?”葉長歌猶豫了很久問。
“因爲他是紫竹的,很貴,我心疼。”溫弦握了握手心裡的碎片,聳聳肩說。
這是第一次,他甩脫了葉長歌一個人往前走,。
葉長歌快步跟上去,兩人肩並肩一路沉默。
進了丞相府,葉長歌沒有往裡走,只是留在門口往外瞧,他看見溫弦在門旁的牆根處靜靜的站了一會兒,猛的握緊了手裡的殘片,手腕輕輕的顫抖。
他是器樂良匠,定是知曉這支簫修不好了,葉長歌想。
如果是梓宸,肯定也會像他一樣難過。
“大人在看什麼啊?”南雨不明就裡的問。
葉長歌驚了一驚,那一頭的溫弦也聞聲擡起了頭,她及時收回了身體,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發現。
南雨哆嗦了一下,拔腿就打算跑,被葉長歌猛的揪住了領子。
“你要是以後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把你扔給綠柳使喚。”葉長歌渾身都散發着怨氣。
南雨“咕咚”嚥了口唾沫,哭喪着臉說:“大人,您跟溫公子剛走,九王爺就來了。”
“什麼?!”葉長歌怔住:“然後呢?”
“然後......”南雨抓抓頭:“你先答應我不把我丟給綠柳姐!”
“快說!”葉長歌喝了一句,南雨才結結巴巴的說:“我就跟他說你被溫公子帶出去過年了,玩不盡興不會回來王爺您這兩天就不用來了,然後王爺就走了,什麼也沒說,走的特別乾脆。”
葉長歌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總有種不太尋常的預感,扔下南雨,她整了下衣冠就匆忙去了九王府。
她被九王府的管家攔在了外面,楚鬆無可奈何的對她說:“我們王爺不是不想見您,只是身子不大爽快,心情也不好,所以大人還是改日再來吧。”
葉長歌沉默了,她覺得有些找不着頭緒,只能說告辭。
她剛走沒多久,楚鬆就來到了楚世璃的房門外,輕輕叩響了門。
“王爺,他走了。”
“你沒告訴他吧。”
“沒有。”
“那便好了。”楚世璃的聲音沙啞而虛弱:“我不想給他添煩擾。”他頓了頓又苦笑:“也許他根本不會爲此煩擾。”
原來出去的這段時間,來的不止楚世璃,還有上任的新官趙裘。
“他來做什麼?”葉長歌狐疑道。
“我也覺得沒安好心。”綠柳道:“所以他給送來的兩箱金條,忠叔都婉拒了。”
“有沒有說關於災民區的管轄事宜?”葉長歌想了想問。
“說了,說覺得自己不能勝任之類的。”綠柳撇嘴道:“言外之意不就是想讓大人幫他接這燙手山芋?”
“不會這麼巧的。”葉長歌說。
“難道是想討好大人?”綠柳試探性的問道:“借花獻佛。”
葉長歌不語,半晌她說:“你給我出去打聽打聽,哪兒有上好的紫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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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不知爲何,她又夢到了項梓宸。
“童養媳!童養媳!”一羣小孩圍着她吵鬧:“你是項家撿來的童養媳!”
“我不是......”
“你就是!”爲首的一個小胖子指着她說:“我娘說了,童養媳就是撿來養大了給人生孩子用的!”
“項大叔是怕項梓宸以後娶不到媳婦所以就先給他養一個!”
“我不是!”她漲紅了臉,除了說這三個字不知還能說什麼。
“你說你不是,那你說你是哪兒來的!你爹孃是誰?”小胖子得意洋洋的問。
“我......”
“如果沒有項大叔養你你就是雜種嘛!”小胖子說:“說你是童養媳還算好了!童養媳童養媳童......”他話說了一半就沒能再說下去,半邊臉上捱了重重的一拳,打的他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小孩子們嚇了一跳,紛紛立在原地不敢動彈了,留下中央煢煢孑立的她和項梓宸。
“項......”她有點傻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項梓宸,他秀氣的遠山眉擰在一起,薄脣抿作一條筆直的線,眼神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小豹子,因爲方纔使了很大力揍人,他呼吸不穩,拳頭卻還握得緊緊的。
“你怎麼打人啊!”小胖子爬起來,眼淚汪汪的問。
項梓宸冷笑一聲,狠狠的瞪着他:“我警告你,不許喊她童養媳,你喊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不信你試試看!”
“項梓宸你敢打我!我要去告訴我娘!”小胖子回過神來,氣沖沖的說。
“你去說啊!有本事你就去說!”項梓宸勃然,撲上去跟他扭作一團,最終他把小胖子騎在地上狠狠又揍了兩拳:“你還有理了?啊?”
小胖子被打的鼻青臉腫,哭的稀里嘩啦的,也不跟他說話了。她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去拉住了項梓宸高高擡起的手腕。
“別打了。”她低聲說:“也許他們說的也沒錯。”
項梓宸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回過頭看她,琥珀色的瞳孔裡盪漾着溫和的漣漪,就這麼一瞬間的猶豫,小胖子掙扎着爬了起來,一溜煙跑了。
人煙散去,項梓宸跌坐在地上,她蹲在他身邊,沉默。
“我以後不會娶你的。”項梓宸忽然開口說:“你嫁個比我好的人,這樣就不是我們家的童養媳了。”
彷彿一根針刺進了心底,讓她不由自主的發抖,不知爲何,這句話讓她難過,非常難過。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項梓宸手足無措的替她抹眼淚,一直在問“怎麼了”。
回家之後,項梓宸就被項少陵罰跪在宗族牌位前,她躲在一旁悄悄的看,看見項少陵疾言厲色的訓斥:“小小年紀就學會何人打架!長大豈不是要成地痞流氓!”
“爹!你不知道他們說的有多難聽!”
“這些是你打人的理由麼?”項少陵怒道:“難道你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解決?!我項少陵的兒子怎麼連一個“忍”字也不懂!以後如何能成大器!”
她有些不忍,剛想出去說些什麼,卻被人攔住了,有人握住她的肩,溫柔道:“梓宸從前可從來沒有和人打過架。”
她愣了愣,回頭看見夫人微笑着,輕輕嘆了口氣:“這件事的確是他的不對,若想成大器,‘忍’字乃是第一位,這是連我一個婦人都明瞭的道理。不過這都不是你的錯,別往心裡去。”
“可是......”
“以後待梓宸好一些。”夫人說,橫顏笑吟吟的看着她。
項梓宸被罰跪一夜,她陪了他一夜。
往後,我再也沒有在意過我的身世。童養媳又如何,項梓宸,如果是你,我做什麼都願意。
可惜,除了做夢,遇到你的機會便越來越少了。
驀地醒來,門外是綠柳在低聲呼喚。
葉長歌迷迷糊糊的開了門,聽綠柳道:“大人,查到紫竹出處了。”
“何處?”她一個激靈清醒了,急急的問道。
綠柳躊躇了一下,半晌才慢慢的說:“趙大人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