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緞莊子被官差裡裡外外的圍了起來,走到門前就被攔了去路,其中一個舉着刀惡狠狠道:“閒人莫進!”
“你!”溫弦大怒,他剛想動手就被葉長歌攔了下來,葉長歌橫了他一眼以作警告,然後掏出兩錠銀子,塞進了官差手裡,輕聲笑道:“兩位官爺,我們只是進去拿點東西,拿完了就出來,保證不出岔子。”
官差對視了一眼,沒好氣道:“快去快回!”
葉長歌溫馴的頷首,架着溫弦就走了進去。
“蠢夠了,就你這副樣子還想跟人幹架?”葉長歌一邊走一邊冷笑。
溫弦有些吃癟,他撇撇嘴道:“誰知道你這麼有錢。”
“現在你知道了?”
“求包養。”
葉長歌抖了一下,險些把他扔下來。
一陣尖銳的哭叫聲響了起來,葉長歌和溫弦對視了一眼,猛地回頭,卻見一個髮髻凌亂的少女破門而出,在臺階處絆了一腳,狼狽跌倒,她抓緊了自己的衣領,滿臉是淚,正是蘇桃。
“小娘子,你以爲你逃得掉麼!”門裡大搖大擺走出來一個男人,長着一張奇長的馬臉,嘴脣上還有兩撇鬍子,他活動活動手腕邪笑:“這裡已經都是我的人了,一般人進不來,你還是乖乖就範吧!”
“禽獸!“葉長歌聽見溫弦咬牙罵了一句,然後整個人就被推開了,這傢伙拖着一條不靈活的腿撲了上去,迎面給了那男人一拳。
那男人被打的連退了好幾步,跌坐在臺階上又躺了下去,好像暈過去了。
不是沒見過溫弦打架,葉長歌揉了揉眉心,這般身殘志堅還是讓他有點震驚。
“溫弦哥!”蘇桃帶着哭腔,目光一動不動的,驚恐的看着被打暈在地的吳準。
“起來!”溫弦轉身將蘇桃扶了起來,小心替她整好了衣服,喘了口氣似是有些慶幸,忽然蘇桃驚呼一聲,指着他身後,溫弦扭頭就重重的捱了一拳,他摔在地上兩眼冒金星,膝蓋處已然痛的幾乎要裂開,動彈不得。吳準又撲了上來,拽住他的領子冷笑:“哪兒來的兔崽子敢打我!看老子今天不揍死你!”
“溫弦哥!”蘇桃大叫,吳準斜眼衝蘇桃詭笑一聲:“小娘子,看我今天怎麼弄死你的情郎!”
話音未落,他就擡手朝着溫弦的臉狠狠的打去,“刷”一聲,一塊令牌貼在他鼻子前頭,讓他拳頭劃了個空,牌子上的“相”字無限放大,讓吳準眼睛發直。
葉長歌站在他身旁,微微彎着腰,舉着令牌,面無表情。
“西.....相......”
“丞相的相。”葉長歌漠然說:“不是大象的象。”
吳準用力回過頭,不可置信的看着葉長歌的臉,那表情似是想笑又似是恐懼,分外扭曲。
“丞相大人!”他屁滾尿流的從溫弦身上爬下來,拜倒在地:“小的吳準,參見丞相大人!”
葉長歌負手,原地轉了一圈,門外的官差們還有些摸不清狀況,直勾勾的看着裡頭,吳準氣急敗壞的吼道:“你們這羣蠢貨,還不快來拜見丞相大人!”
葉長歌無奈的看了看天,再一次垂眸的時候,一羣官差一窩蜂的已經拜倒在她面前,個個兒大氣也不敢出,其中有兩個顫巍巍的掏出兩錠銀子,遞到他面前。
“送給你們沒理由拿回去,收收好。”葉長歌轉身不再搭理他們,再次看向吳準:“吳大人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民女,該當何罪?”
“大人您......您誤會了!”吳準笑的有幾分勉強:“這小娘子過幾天是要嫁給我的,我跟她鬧着玩,鬧着玩而已......”
“不是這樣的!”蘇桃急急的哭道,她剛想說什麼,看到吳準的臉色又止住了,抽抽噎噎的縮回身體。
葉長歌皺了皺眉頭,她知道今天亮出令牌來已經是巨大的疏漏,再管下去只會惹出更大的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吳大人今日作爲,傳出去恐怕惹人非議。”他輕描淡寫道:“偌大一座城裡,我不信偏生這裡有事,官差都調來此處了,別處該怎麼辦?”
“小,小的明白。”吳準陪笑着站起身往外走:“你們都給我哪兒來的上哪兒去,別在此處惹丞相大人的嫌。”
他走到門口忽的又轍回來,陪笑道:“大人今日有空否,去小的家裡坐坐,小的家中備了上好的顧渚紫筍......”
“今日不得空,改日再去拜訪。”葉長歌道。
吳準連連點頭,飛快地離去了。
葉長歌輕輕嘆了口氣,走過去扶溫弦,那傢伙被揍的不輕,嘴角一塊烏青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目,他閉上眼輕輕喘氣,葉長歌擡手觸摸他的脣角,他倒吸了一口冷氣說:“輕點兒。”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葉長歌搖搖頭說:“哪天你要是橫死街頭我一定不奇怪。”
溫弦驀地抓住她的手,蹙眉道:“這個時候就別說風涼話了。”
葉長歌橫顏,看見蘇桃目瞪口呆。
“阿桃。”溫弦艱難的挪到她身邊,輕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蘇桃回過神來,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
溫弦軟言細語的安慰她,場面分外溫情,葉長歌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襬,覺得自己在這裡很是齣戲。
她乾脆無視這對劫後男女,繞到了先前吳準出來的屋子裡頭,裡面東西被砸的一塌糊塗,她又走到另一幢屋子裡,推開門,愕然看見地上坐着一羣被繩子捆綁的男男女女,嘴裡塞着布條。
“這是!”她駭然去替他們鬆綁,這羣人穿着華貴,顯然都是莊子裡的人,其中一個貴婦鬆了綁急急忙忙的大叫:“阿桃怎麼樣了!那個禽獸把她怎麼了!”
“沒事,她沒事。”葉長歌道:“吳準每次來都這麼對你們?”
“不。”蘇夫人低下頭,抹了抹泛紅的眼角:“以前來都只是砸砸東西,打打人,也便算了。這次他發了狠說是一定要把事兒辦成,防止我們打擾他就將我們全綁了。”
“你們怎麼得罪他了?”
“這個......說來話長......”蘇夫人吞吞吐吐。
葉長歌也沒興趣知道,她起身就要走,忽然蘇夫人走上來抓住她的胳膊道:“恩人,如果不嫌棄,留下來用了晚膳再走吧!”
葉長歌看着她眼睛裡遊弋驚慌的神色,就知道她是害怕吳準又回來,想到溫弦那副模樣,他不由得失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溫弦被蘇桃拖去屋子裡上藥上了有一會兒,葉長歌坐在桌子旁邊敲筷子,蘇夫人非要等人全了才肯上菜,她都開始懷疑蘇桃上的到底是藥還是溫大人本人。
這種邪惡的想法沒有持續多久,蘇桃便挽着溫弦出來了,她紅光滿面,一點兒也看不出下午險些失了貞操,倒是溫弦還一瘸一拐的,看見葉長歌順勢做了個鬼臉。
葉長歌扭頭不看他,期待的等着蘇夫人說開始。
蘇桃忽的開口,有些羞赧:“娘,今日若不是溫弦哥即時趕到,阿桃恐怕就......”
“小意思小意思,阿桃沒事我就放心了。”溫弦揮揮手:“說到底還是葉兄仗義相助。”
蘇桃有些狐疑的看着葉長歌:“你當真是丞相?”
“當——然不是!”葉長歌的內心在顫抖,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跟溫弦還有冷夜潯一樣扯淡都不帶眨眼的:“我糊弄他們來着。”
“那塊牌子......”
“我不是北邙街的戲子麼!”葉長歌說:“道具隨身必帶。”
“是啊。”溫弦強忍着笑附和:“都說丞相大人俊美無雙,葉兄容貌也是一流,自然糊的過人。”
蘇桃鬆了口氣,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鬆一口氣。
“溫弦哥,吃菜。”她殷勤的說。
葉長歌擡眼看着這一對男女,莫名的翻了個白眼,忽然碗裡多了一隻蝦,她微微挑眉,看到蘇夫人笑的熱切:“葉公子多吃些。”
葉長歌猛的哆嗦了一下,她忽的想起來這蘇夫人是個有錢的寡婦。
“那個,時辰也不早了。”她猛的站了起來,倉促的說:“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溫弦會意。
“溫弦哥你腿還沒好,怎麼送他?”蘇桃急急的說:“今晚不如在這裡留宿一宿,明天我去找冷大夫。”
溫弦猶豫了一下,看着葉長歌:“要不,你也在這兒留一宿明日再走?這麼晚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若不回去,怕是要天下大亂。”葉長歌悠悠的說。
溫弦語塞,他掙扎了一下似是要站起來,卻被蘇桃摁住,蘇桃情急道:“溫弦哥,我晚上一個人害怕!萬一那個傢伙又來,我怎麼辦......”
“可是......”
“好了別可是了。”葉長歌看着兩難的溫弦,輕聲笑了笑:“你就乖乖留下來吧,我這麼大一個人,不會走丟的。”
溫弦皺眉,卻也無法,只能放棄。
蘇桃歡天喜地,對葉長歌道:“那葉公子慢走。”
“阿桃,你去送送人家。”蘇夫人低聲說。
“娘啊,外面這麼黑,女兒要是被人綁走了,你去找誰要啊!”蘇桃不滿的說。
葉長歌在心裡默默地笑,他分明感受到了蘇桃的敵意,自顧自信步走出了蘇家綢緞莊的大門。
走了有一會兒,她忽的想起自己出來的任務,那支簫仍然沒有還給溫弦,不禁又折了回去。
腦後一陣重擊的劇痛,她驀地瞪大了眼,眩暈感如潮水沒頂,她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