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外停了一輛車,葉長歌被硬生生塞進了車裡,溫弦自己也坐了上去,撩開簾子對車伕說:“去北邙街。”
放下簾子,溫弦擡眸看着葉長歌鐵青的臉色道:“我剛纔發現我沒帶夠錢,所以車錢你付好不好?”
車伕覺得後頭動靜挺大,不由得扭頭查探,這一看不要緊,他受到了驚嚇:“這位公子啊!跳車太危險了您別跳啊!也別在車裡打架啊!我這車很貴的打壞了賠不起啊!踹人出去?沒事沒事您隨便踹,出了事兒得澄清下跟我可沒關係啊!”
一路坎坷,到了北邙街,葉長歌才發現那小小的茶館內擠滿了人,大多是一家子拖兒帶女的來聽說書,好不熱鬧。
人一多,葉長歌就覺得頭疼,她剛準備退卻,溫弦卻搶先一步拉了他往人羣裡鑽,人頭濟濟,溫弦打頭還真殺出一條血路,二人挑了個牆角的位置坐下,小二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這位公子,帶夫人來聽故事啊?”
“你看清楚點,她可是個男的!”溫弦詭異的指指葉長歌。小二盯着葉長歌看了一會兒,登時會意:“小的懂小的懂,其實咱們這兒也挺開放的,沒啥俗世偏見。更何況您夫人長的這麼俊俏,咱羨慕還來不及呢!”
溫弦覺得腦後頭一股一股的竄涼氣,一把推開那小二說:“聽故事聽故事。”
說書的是個帶着羊角鬍子的老頭兒,瘦精精的模樣,一雙眼卻是炯炯有神,一手摺扇一手茶壺,說的口沫飛濺,一到關鍵處就伸長了脖子,引得一羣人圍着他轉,時不時豪放的灌幾口涼茶,就差站到桌子上去揮斥方遒。
氛圍熱烈,那老頭兒一開口是“上回說到”,葉長歌就知道自己要費點心思去腦補之前的劇情,不過好在也不難。
大概說的是一個冤冤相報的故事,湖東一戶姓玉的人家曾因行事不利而得罪了一戶有權有勢的人家,引來滅門之禍,最後只剩下一對兄妹存活。在仇家高舉屠刀之時,哥哥苦苦哀求希望放自己的妹妹一馬,自己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仇家居然破天荒應允了,答應只要哥哥砍下自己的雙臂並磕十個響頭便饒了他們倆的性命,然而在哥哥完成了仇家的要求,奄奄一息之時,仇家卻將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將妹妹砍成了肉醬。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實在不是個積極向上的故事,不過倒是很符合大衆日漸深重的口味,葉長歌輕輕嘆了口氣,悠悠看着一旁撐着腮幫子睡覺的溫弦。
“明明是你要來聽說書的吧溫大人。”她一字一字的說,溫弦大約是感受到了熊熊殺氣,霍然驚醒,一拍桌子站起來鼓掌:“好!說得真好!”
“可是結局是個悲劇。”葉長歌扶額。
溫弦撫掌的動作越來越慢,一個館子裡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目光不善。
“啊喂!不就是沒聽結局麼!用得着趕人麼!”溫弦站在街上喊:“本公子長的這麼和善!像是來砸場子的麼!”
葉長歌扭頭就走,壓根不想理他。
溫弦匆匆追上來,揹着手說:“真掃興。”
葉長歌翻翻白眼,忽然聽溫弦說:“你是不是見過我?”
腳下步伐一滯,溫弦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他頷首看着葉長歌波瀾不驚的眸子,那一對琉璃般的眼睛宛若深夜的大海,籠着一層令人看不透的霧氣。
“你見過我麼?”葉長歌面無表情的反問。
“沒有。”
“那不就得了。”葉長歌轉身繼續走。
溫弦的眼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聳聳肩快步追上去:“我送你回去。”
“不用。”
“不用?”溫弦撇撇嘴:“你看你這小身子板,半路上被人扛了就能跑,別提多方便了!我把你帶出來沒把你帶回去,回頭九王爺找我算賬我可受不起。”
“關他什麼事!”葉長歌氣結。
溫弦笑而不語,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彎彎,像是一隻偷了腥的狐狸,時而帶着些嫵媚多情的味道,葉長歌覺得不能盯着他看太久,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沒走幾步就被人撞了個正着,來人不偏不倚撞在葉長歌懷裡,好在溫弦在她後面擋了一發纔沒跌倒在地。
葉長歌有些懵,她微一低頭髮現懷裡蜷縮着一個嚶嚶抽泣的妙齡少女,死死的攥着她的衣襟不放。
“姑娘......”
“救我!公子救我!”那少女擡起眼來,淚流滿面:“他們,他們逼着我接客!”
葉長歌腦子裡頭一片空白,只剩下嘴角一個勁兒的抽搐,溫弦走上來幾步慢悠悠的說:“她該不會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吧。”
這少女的面容與葉長歌有八分相似,雖沒有葉長歌的冷豔但也算得上是秀麗多姿,難怪會被龜奴們追殺了,雖然溫弦也沒見過葉長歌哭的模樣,但爲何就是覺得像啊......
“何人追你?”
“紅香園的龜奴們......我相公輸了錢就把我賣給他們了。”少女哭泣道:“可是我不想......”
葉長歌微微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她,發現她腳似乎是崴了,不由得扭頭對溫弦道:“你揹她尋個地方躲躲。”
“爲什麼是我?”
“因爲我不想背一個和我很像的人。”葉長歌強忍着想抽他的慾望說。
溫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好說,我很樂意背一個和你很像的人。”
葉長歌一囧,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奈何溫弦已經揹着那少女一溜煙跑了,扔下一句話:“你小心!”
溫弦揹着那少女跑得沒了影,葉長歌才放心的回過身來,路的盡頭一羣壯漢正馬不停蹄的衝來,嘴裡罵罵咧咧的,葉長歌靠路邊挪了挪,那羣人路過她身側,齊齊停了下來。
葉長歌皺了皺眉頭,她想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過去,但好像並辦不到。
爲首的一個塌鼻男人吹了聲口哨,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葉長歌的去路,包圍圈也隨之縮小。
“雲衣啊,你以爲打扮成這樣,我們就認不出你了?”他嗤笑幾聲說:“不過辦成這樣,倒是比原來好看許多了,啊?”說罷他衝上來抓住了葉長歌的手腕。
拽了一下,葉長歌巋然不動,只是沉默的看着那男人,目光冰冷,不帶感情,好像刀子一樣。
“二哥,她好像不太對啊。”一旁有人捅了捅那塌鼻男人低聲說。
“我呸。”老二啐了一口,惡狠狠的看着葉長歌:“你這是什麼眼神,啊?別他媽以爲這樣老子就會放過你,識相的就乖乖的跟老子回去,要不然,你這細皮嫩肉的可就要受苦了!”
“放手。”葉長歌簡短的吐出兩個字。
老二抖了一下,一股寒氣從背後直直的升了起來,他不由的鬆開了手,僵硬的看着葉長歌漫步撤離包圍圈。
或許是被她的氣場所震懾,四五個人都呆呆的立在原地不敢動彈,直到葉長歌被一個瘦高個子擋住了去路,瘦高個男人冷笑一聲,露出白森森的一片牙齒,猛的抓住了葉長歌的手臂,狠狠的反剪到了背後。
動作快而利索,葉長歌痛的倒抽冷氣,她掙扎了幾下無果,卻聽那瘦高個男人幽幽道:“你們這羣蠢貨,這小娘們兒隨便出點虛招子就把你們嚇怕了。”
“大,大哥,會不會認錯人了?”老二勉強笑道。
“認錯人?”老大低下頭虛着眼睛,貼着葉長歌的面道:“我看長的挺像的。”
“他是個男的吧。”老二說:“而且,說話感覺也不太對......”
“我不是雲衣。”葉長歌冷冷的說:“你敢動我,我保證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大慢慢瞪大了眼,表情怪異,他半晌才嘿嘿笑着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雲衣,我還知道你比雲衣更值錢。”
他伸出一隻手指頭從葉長歌鬢角慢慢滑下:“認錯人又怎麼樣,是男的又怎麼樣,你這副模樣若是再紅香園,定是打頭的兔兒相公。”
他朝老二使了個眼色:“這小子看來家裡挺有背景,處理的時候多注意些,別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懂嘞,待會兒咱哥幾個就給他查上一查,如果是個爛貨就直接給他做了。”老二面露兇狠。
葉長歌臉色一變,又聽老大說:“就算是爛貨也別做了,就衝這張臉,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