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抵達琉璃宮的時候, 看見趙嫣怡然自得的坐在石桌邊,擺弄着細長的鍍金護甲,初夏替她扇着扇子, 一旁腳下匍匐着狼狽不堪的衛清染, 這一切彷彿靜止着正等着葉長歌的到來。
衛清染面孔死灰, 她低垂的眸子慢慢地擡起, 瞥見了葉長歌的身影, 驚得說不出話來,淚水漸漸盈滿了眼眶。
“喲,丞相大人, 你終於來了,可叫我好等。”趙嫣擡了擡眸子, 嬌笑起來:“衛氏身邊的小丫頭腿腳就是伶便, 丞相府那麼遠的地方這麼快就跑了一個來回, 還是說你們倆分明平時就有所勾結,所以丞相大人早先得了消息就出現在後宮裡了。”
“貴妃娘娘說笑了。”葉長歌將畏懼的紅綃往身後攬了攬, 並不看衛清染,只微微笑道:“微臣和皇上王爺素來發小,而且也頗得太后娘娘的喜愛,出入後宮也是常有的事,貴妃娘娘何必草木皆兵。”
“丞相的口才倒是比以前更好了。”趙嫣冷笑一聲:“也對, 朝堂上話說的少了, 嘴皮子自然利索, 就是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丞相這號人物。”
“皇上日理萬機, 記不記得臣又有什麼關係呢?臣也是偷個閒在家中養養身體。”葉長歌輕輕笑了一聲:“倒是貴妃娘娘, 這麼久憋着不去見皇上,也不知皇上還記不記得貴妃娘娘呢?”
“你!”趙嫣氣的一拍桌案, 俏臉通紅,她冷冷道:“你以爲你這麼拖延時間就能救得了衛氏這個賤人麼?”
“皇上很快就會來,若是貴妃娘娘一時激動做了什麼錯事,皇上恐怕還要怪罪微臣爲什麼當時沒有阻止貴妃娘娘。”葉長歌從容道:“娘娘三思。”
趙嫣打量着葉長歌,發現她貼身的侍女綠柳的確不見了蹤影,不禁咬碎銀牙。
不經意間,一個小太監從外面匆匆跑了進來,在初夏耳畔嘀咕了幾句,初夏臉色大變,似是極爲駭然,她轉而低下頭在趙嫣耳畔低語,趙嫣驀地坐直了身體,詢問似的看着初夏,初夏點了點頭。繼而,她扭頭,眯起了眼睛,眼中帶着一抹詭異,上下打量着葉長歌。
“丞相大人,不知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女人。”趙嫣啓脣,幽幽的問道。
******
綠柳一路小跑,她心裡微微打起了小鼓,跟着葉長歌久了,宮中形勢她也看得頗爲清晰,這一趟要將楚毓請去琉璃宮恐怕不簡單。
“哎,這不是綠柳姑娘麼!”御書房門口的鄭初攔她攔了個正着,納悶道:“這可是御書房,姑娘冒冒失失可別闖進去打攪了皇上。”
綠柳晃過神來,一拍腦袋道:“鄭總管,皇上現在在做什麼呢?”
“剛歇下沒一會兒。”鄭初帶着幾分埋怨:“綠柳姑娘你是不知道,現在朝裡亂的喲,事情都堆在皇上一個人身上,當真吃不消。”
“亂麼?這我還真不知道。”綠柳眨眨眼:“我們大人好久不問政事,咱們聽得也少啊!”
“唉,丞相大人老是身體抱恙,皇上心裡可惦記着,沒了丞相爲皇上分憂諫言,這,唉.......”鄭初摸了摸半百的頭嘆息。
綠柳聞言心裡微微安定了些,小心翼翼道:“說起來,皇上還在爲貴妃娘娘的事兒煩心呢?”
“可不是嗎!”鄭初像是被踩着了痛楚:“你說這貴妃娘娘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和皇上鬧彆扭賭氣已經這麼久了。皇上可是九五之尊,總不能讓皇上服軟吧?”
“可能......貴妃娘娘怕皇上嫌她煩。”綠柳乾咳了兩聲道,鄭初“哧”了一聲道:“老奴跟了皇上這麼久了,皇上對貴妃娘娘的心思可比明鏡還亮堂,若是貴妃娘娘肯說幾句軟話,皇上可是會前嫌盡棄的呀。”
綠柳的眼神暗沉了下去,她轉過身,仔細思量着該怎麼說。
有趙撫在那頭施壓,楚毓勢必是會去找一趟趙嫣,可像如今這般情況,楚毓對趙嫣用情之深,恐怕要說趙嫣的不好只會給自己憑添麻煩。
“話說回來,綠柳姑娘你這急急忙忙的是找皇上有什麼事兒嗎?”鄭初回過神來問道。
“啊......那個明.......”
“姑娘,若是您要說明妃娘娘的事兒,那皇上恐怕是騰不出空來。”鄭初打斷了她的話神色肅穆:“你也知道趙將軍那頭在施壓,皇上哪能......那樣啊,對吧?”鄭初努了努嘴。
“啊對對。”綠柳訕訕,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道:“其實我不是說明妃娘娘,是我們家大人!對!是我們家大人!”綠柳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貴妃娘娘說我們家大人到現在都沒娶親,正好最近又比較空閒,非要給他安排個姑娘見面,我家大人又不是很樂意所以我怕......他們會打起來!”
“打起來?”鄭初愣了愣:“不至於吧?”
“怎麼不至於!”綠柳狠狠心繼續道:“你是沒見過我們家大人身邊那個叫玉璇璣的打手,可不講道理了!我怕他們硬塞什麼人給我們大人,他會以爲我們大人受欺負然後就!”她伸出手狠狠的比劃了兩下,然後在脖子上一抹。
“有那麼嚴重嗎!”鄭初嚇了一跳。
“有!”綠柳憂心忡忡道:“你說到時候拂了貴妃娘娘的好意不說,還嚇着貴妃娘娘,這可怎麼辦!鄭總管您老還是去通報皇上一聲吧,這種事兒皇上做主就最好了對不對!”
“那老奴進去通報一聲,姑娘稍後。”
“哎,鄭總管,讓皇上待會兒直接去琉璃殿吧。”綠柳慌忙補了一句:“貴妃娘娘說,有明妃娘娘幫襯着瞧瞧.......也妥帖些。”
面對鄭初狐疑的眼神,綠柳脊背發涼,從腰後摸出了一小袋金子,那是她攢了好久準備替玉璇璣買些東西的私房錢,她握住鄭初的手,狠狠的拍在他手心裡,咬牙道:“事關重大,具體怎麼說,還麻煩鄭總管了。”
鄭初轉身進了內室,綠柳撫了撫胸口,喃喃道:“天哪,這可是欺君之罪。”
******
趙嫣的話語引起了一片死寂,葉長歌面色一僵,冷聲道:“微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不明白嗎?那本宮就再說的明白些。”趙嫣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葉長歌的面前,同他對視:“有時候連本宮都覺得,丞相大人的模樣太美,若是個女子恐怕連本宮都要被比下去了,本宮倍感威脅啊。”
“本宮很想知道,丞相大人若是換了女裝,該是怎樣的一番光景。”趙嫣轉身對初夏道:“來人,給我把他的衣服扒了!”
葉長歌驀地睜大了眼,他後退一步厲聲喝道:“誰敢!”
那些張牙舞爪的宮人們動作微微一滯,卻聽趙嫣道:“你們是誰的奴才!如今連本宮的話也敢不聽了麼!”
“貴妃娘娘,若是你一個人活的不痛快,可別拖累一個宮的人。”葉長歌的眸色似能凝出萬丈玄冰,他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微臣是皇上親封的丞相,堂堂七尺男兒又怎能容忍娘娘開如此荒誕的玩笑!微臣若是稟報皇上,恐怕娘娘就是再得寵也無法脫罪!”
“你在怕些什麼啊葉長歌!”趙嫣不怒反笑,她此刻的眼神像是一把把羽箭可以洞穿葉長歌的身體:“我可從來沒見你這麼的不從容。”
“娘娘!”衛清染也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息,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哀求道:“您若是對嬪妾有什麼不滿,儘管罰嬪妾好了!丞相大人今日只是偶然路過,一切與他無關啊娘娘!”
“我和丞相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趙嫣冷冷的回首,剜了衛清染一眼:“你倒是很關心他的安危。”
“嬪妾只是替娘娘着想!”衛清染臉色發白:“憑着丞相和皇上的關係,娘娘今日若是真的做了冒犯丞相的事,皇上恐怕!”
“啪”一個耳光重重的打在了她臉頰上,打斷了她後面的話語,粗糙的護甲刮破了衛清染的臉頰,趙嫣氣惱道:“你敢咒本宮!”她冷笑着望着葉長歌的臉:“本宮就是要讓你們知道,在皇上心裡,本宮有多麼重要,就是你們兩個加在一起,也比不過。”
“你還真是自負。”葉長歌望着她道。
“是啊,你們越是這樣,我越是好奇。”趙嫣一步一步的走上來,美豔又惡毒:“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替丞相大人寬衣解帶!”
一羣宮人如狼似虎的撲了上來,葉長歌側身躲閃,另一側初夏鬼影般出現,用力一抓,葉長歌束髮的玉冠被撲落,一頭端整的黑髮如瀑布般散落,直至腰際。
衆人皆是一怔,葉長歌在重重包圍中愈發顯得單薄,她揪住自己的衣襟劇烈的喘息,小小的臉龐在三千青絲的襯托下顯得分外脫俗而精緻。
衛清染也有些微微呆住,她知道葉長歌是女子,卻沒想過她露出女子相來竟然會如此驚世駭俗,沒有任何飾物和妝容的襯托——天然去雕飾,出水清芙蓉。她忽然間覺得有些好笑,若是葉長歌的真實身份被楚毓知曉了,那趙嫣會不會後悔自己今日給自己樹了一個如此勁敵。
趙嫣的臉頰劇烈的一抽,她的雙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啪嗒”一聲,她竟將護甲拍斷在石桌上。
“好一個丞相,我倒要看看你長得如此美貌,又該是怎樣的一副令人好奇的身體呢?”她怒極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