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睡的是出奇的安穩。綠柳也沒有按時來叫自己起牀,實在是不可思議。葉長歌感受到了極近的和煦的體溫,很暖和,比湯婆子還暖和。
她翻了個身,臉碰到了一個人的肩,她慢慢的睜開眼,猛的睜大眼,看到白色的褻衣。
陽光從沒關上的門外射進來,投射在溫弦的臉上,他瞑目熟睡的樣子實在是好看,帶着幾分不諳世事的氣息,像是剛出窯上好的白瓷......這都不是重點。
葉長歌猛的掀開被子,檢查自己的衣服。
索性衣服都還完整,她還沒必要尖叫......
“啊——”腦後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溫弦一個激靈,直挺挺的坐了起來,他和葉長歌不約而同的扭頭,表情僵硬。
門口站着一個穿着大紅色小襖的少女,雙髻上扎着紅綢,活像個年娃娃。她捧着通紅的雙頰,面部扭曲的看着他們兩個。
“阿桃啊,你嚇死我了。”溫弦打了個呵欠,又倒了下去:“我當是誰呢,困死我了,啊別吵!”
“溫弦哥你你你!你居然!”
“他是個男的,有什麼好打驚小怪的。”
“男的?!”蘇桃叫的更慘了:“難道隔壁阿三他們說的是真的!”
“他們說什麼了?”溫弦閉着眼懶洋洋的問。
“他們說你是斷袖......”
“那我就是好了......別吵.....我昨天替你爹看店看到三更天......”溫弦碎碎念:“有點人性就別說話了。”
看溫弦這個模樣是問不出個所以然,蘇桃目光犀利的落在了葉長歌身上,葉長歌一張冰塊臉比外頭的雪還冷,她一直在揉眉心——昨晚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居然跟溫弦一個被窩睡覺?!
“你是誰!”
“我是......”
“他是北邙街裡的戲子。”溫弦沒頭沒腦的插了一句進來,無視葉長歌青筋暴跳:“昨天晚上演的太受歡迎,琴給砸壞了,託我修來着。”
“那爲什麼會跟你睡在一起?”蘇桃眼淚汪汪。
“太晚了,雪又大,你看他那個小白臉的模樣,風一吹腰桿就折了,哪能讓他一個人出去啊,我又懶得送他,就讓他留宿咯。”溫弦翻了個身用被子矇住臉:“阿桃啊太陽光好刺眼!饒了你哥哥我吧!”
葉長歌覺得自己快死了,溫弦這張嘴足以顛倒黑白,把死人說活,昨天來找他簡直就是個錯誤。
她決定無視這兩個人,自顧自的起身整理衣服。
蘇桃瞥了一眼葉長歌全身,就挪不開眼了。
雖然是剛剛起牀,整個人都還有些凌亂,但完全不減弱她的氣度高華。
“洗臉出門左拐。”溫弦悶頭悶腦的說。
“多謝提醒!”葉長歌咬牙切齒的說。
折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葉長歌才離去,蘇桃猛地回過神來,她撲到褥子上拽着溫弦狂搖:“溫弦哥,她真的是戲子嗎?怎麼會這麼好看!而且她穿的感覺好奢侈啊!”
“那隻能說明他是個被有錢人包養的戲子。”溫弦揉了揉眼:“阿桃,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你不跟你爹去拜年麼?”
“啊,那個......”蘇桃臉頰有些泛紅,她扭捏道:“我不想去了,就回來了。”
“那就沒我事了。”溫弦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笑着說:“你好好看店,我就先走了!”
“溫弦哥你要去哪兒!”蘇桃急急的說:“你又沒地方可去,待在我爹店裡不是挺好的,而且我爹的生意也需要你啊!”
溫弦笑笑沒說話,起身套了外衫出門左拐。
冰冷的水衝了一把臉,他背曲了身子張望,看見蘇桃失落的站在門口。
“阿桃啊!”他揮了揮手散漫的笑:“屠蘇那小子還欠我兩個根梨花木,若是到貨了,到老地方給我報個信。”
蘇桃漸漸的振奮起來,她重重的點點頭。
修整好了以後,街道上漸漸的熱鬧了起來,拜早年的人們紛紛出了家門,穿着大紅的喜慶的棉襖,踩着雪,愉快的在街上奔跑,說話。陽光帶着淡淡的金色,照在層層白雪上,反射着令人炫目的光澤。俗話說瑞雪兆豐年,一年的希望都在潛移默化的蘊育着。
葉長歌看着手裡的一份紙質書稿,仰頭靠在了椅子背上。
這個叫趙裘的是趙嫣的表親,昨天剛被提拔成了上卿,轉眼間就登堂入室了。小年夜趙嫣還特意將他帶上了皇家家宴,據說與楚毓相談甚歡,趙裘藉此機會向楚毓要來了城郊那片難民住區的管轄權,而這又恰好是葉長歌打算過幾日打算向楚毓上奏的。
□□裸的挑釁。她將書稿不輕不重的砸在了桌案上,皺眉。趙嫣這算是朝她正式宣戰了?
她捏了捏鼻樑,明昭容在宮中的日子也不好過,楚毓沒有寵幸她,卻時常去看她,和她談心,是真正意義上的紅顏知己。衛清染倒也安於現狀,平日裡打起七八分精神應付趙嫣有一茬沒一茬的刁難,也不過多的求些什麼,三人乃至整個後宮裡都維持着一種脆弱的平衡。
這樣的舉步不前真的可以麼?葉長歌看着天花板想,那個趙裘......
“噠噠噠”有人用指節敲擊着門框,葉長歌一個激靈循聲看去,門框上斜倚着的人笑吟吟的轉着手裡的簫,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你怎麼進來的?!”葉長歌一撐桌案就站了起來,整個人都進入了戒備狀態。
“從大門啊。”溫弦伸了拇指朝外頂了頂:“難不成飛進來?”
“我的意思是!”葉長歌覺得詞窮:“你怎麼不聲不響的......”
“你們家那個小夥計和小丫頭看到我特別開心。”溫弦摸着下巴自顧自的說:“不光沒攔我,還把我迎進來了,你們丞相府的人還真是好客,這肯定是你教的。”他一臉讚許的說。
葉長歌覺得自己被整個丞相府賣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很希望把南雨跟綠柳這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扔出去!
“有何貴幹?”她恢復了鎮定,跌坐回椅子,推了手旁邊一摞書壓住關於趙裘的書稿,面無表情的問。
“說貴幹也談不上。”溫弦說:“北邙街上來了個特牛氣的說書的,你要不要一起去聽聽?”
“對不住,現在,沒空。”
“大人!”南雨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扒着門框氣喘吁吁的說:“你說你閒了幹啥事不好非要看戲文,這個點兒我上哪兒給你找戲文去啊!”
葉長歌覺得自己快嚥氣了。
溫弦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南雨又看了看葉長歌:“放心吧,你們大人現在有事做了。”
南雨看看葉長歌的臉色,嚥了口唾沫“嘿嘿”訕笑一聲溜了。
“大過年的誰還說書?少騙人了!”葉長歌愈發沒好氣,巴不得他趕快知難而退。
“過年不打烊,我肯定不是一個人。”溫弦說:“是不是騙人的你跟我去了不就知道了?”說完,他一個箭步衝了進來,如狼似虎。葉長歌呆了一瞬,溫弦抓了她的手腕,不容置疑的拽出了大門。
“綠柳!南雨——你放開我!”
綠柳和南雨兩個人從花壇裡探出腦袋,看着那兩個人拉拉扯扯的出了丞相府。
“綠柳姐,大人回來會殺了我們倆的......”南雨幽怨的說。
“等生米煮成熟飯,她就知道感激我們倆了。”綠柳捏着下巴說:“我覺得溫公子是真愛!”
“我覺得溫公子是土匪出身。”南雨說:“綁人什麼的真是太專業了。”
“我覺得大人應該只想收拾你。”綠柳深沉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