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醉老兵馬棚傳武藝 趙元朗初飲小紅槽

趙匡胤回到大院門口已經是傍晚時分,這時才發覺自己兩手空空,醋瓶子打破了,兩個銅錢也不翼而飛了,這可怎麼回去向母親交代?在院子外面徘徊良久,沒有辦法交代,終究還是要回家,只得硬着頭皮走進家門。父親趙弘殷穿着便服坐在桌旁,母親杜氏一見他走進房門,臉上陰雲密佈,道:“早上叫你打醋,出去一天才回來,自己跪下。”趙匡胤當下跪在牆邊,杜氏拿起雞毛撣子,道:“你說,幹甚麼去了?”趙匡胤道:“沒有幹甚麼。”杜氏用雞毛撣子指的他的背心,道:“學會說謊了是嗎?”趙弘殷皺眉道:“說真話。”趙匡胤道:“真的沒有幹甚麼。”杜氏見他仍然倔強,道:“別人都告訴我了,說你在外面和人打架,有沒有這回事?”

趙匡胤眼見隱瞞不了,只得道:“阿孃要孩兒出去打醋,到了外面,看見餵馬的老兵撞到了人,那人的外號叫做過山虎。他十分兇狠,二話不說,一腿把老兵踢翻在地。孩兒見他出手傷人,於是和他動上了手。後來我們約到城外,打了一架。”杜氏怒道:“要你打醋,你卻與人鬥毆打架,叫你不聽話,叫你打架鬧事。”一邊大聲斥責,一邊用雞毛撣子抽打他的背脊。雞毛撣子力道雖大,可是趙匡胤面不改色,一聲不吭,咬牙忍受。他早已練的皮粗肉糙,並不覺得十分很疼。正在這時,韓令坤衝了進來,道:“元朗,聽說你和過山虎動手了,誰打贏了?”但見杜氏正在責打趙匡胤,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又退了出去,在房外探頭探腦的張望。

杜氏一連打了十幾下,雞毛撣子斷了,只得住手。不知道是打累了,還是氣的,臉色變的蒼白,大口喘氣。趙弘殷扶着她坐下,埋怨道:“你看看把阿孃氣成甚麼樣子了?”趙匡胤道:“阿孃,孩兒知道錯了,你別生氣。”杜氏撫着胸口,道:“我不生氣?要你出去打醋,你就能和別人大打出手。聽說你惹得是開封城惡名遠揚的地痞無賴,得罪了這些人,一輩子都不得安寧。”趙弘殷道:“咱們住在軍營大院裡,就算這些地痞混混膽子再大,也不至於闖進軍營鬧事。”杜氏道:“這些人無惡不作,萬一給他們打傷打殘,該如何是好?”

趙弘殷問道:“你受傷沒有?”趙匡胤笑道:“他們不但沒有傷到孩兒,反而還給餵馬老兵打傷了。”杜氏怒道:“你還笑得出來?”趙弘殷心中大奇,問道:“餵馬老兵打退了混混們?他會武嗎?”趙匡胤想起了老兵的囑咐,知道自己手漏了嘴,連忙改口道:“孩兒說錯了,他不會武功。”趙弘殷鑑貌辨色,見他支支吾吾,知道在說假話,追問道:“快說,究竟是誰出的手?”趙匡胤急中生智,道:“是孩兒,是孩兒打退了他們。”趙弘殷知道他自幼習武,對付二三個成年人,應該綽綽有餘,於是點了點頭,算是信了。

杜氏道:“今天不許吃飯,就跪在這裡反省。從明天起,不要到處亂跑,每天在家裡讀書練字。”趙匡胤聞得此言,心中大急,心想:“阿孃不許出門,如何去練武功?”念及於此,不禁急得滿頭大汗,脫口而出道:“不行。”杜氏見他頂嘴,氣惱之極,道:“翅膀沒有長硬,就學會頂嘴了嗎?”趙匡胤道:“孩兒不敢,孩兒答應過老兵,每天丑時要去馬棚。”杜氏問道:“每天丑時去馬棚做甚麼?幫他餵馬嗎?”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趙匡胤,連連點頭,道:“是啊,他要孩兒幫忙餵馬。”杜氏道:“這可稀奇了,馬匹夜晚也在睡覺,三更半夜的,喂甚麼馬?不許去。”趙匡胤跪行到杜氏面前,央求道:“阿孃,求求你了。”

趙弘殷深諳軍營裡的事,道:“那老兵六十多歲,孤苦伶仃,或許這些時日身體不適,要元朗幫忙切切草料,洗洗馬廄,也是有的。元朗幫他,也算是做善事,爲自己積福。”趙匡胤應聲附和,道:“是啊,是啊。”杜氏見丈夫這般說法,只得鬆口,道:“除了幫老兵餵馬,哪裡都不許去。”趙匡胤不勝大喜,道:“多謝阿孃,多謝阿爹。”說着竟然站了起來。杜氏顰眉道:“誰要你站起來的?跪着反省。”趙匡胤答應一聲,又跪到牆壁邊上。

趙弘殷道:“前幾天纔剛剛說過你,要你聽話,怎麼沒過幾天就惹是生非了?”趙匡胤低着腦袋道:“孩兒知道錯了。”趙弘殷勸道:“打也打了,跪也跪了,我看算了罷。”杜氏出生大戶人家,知書達理,不似別的女流之輩沒有見識,肅容道:“他現在還小,頑皮胡鬧,都像是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眼下不把他的性子改過來,長大之後只會更加無法無天。不許吃晚飯,跪到天亮。”趙匡胤道:“孩兒丑時要去馬棚,不能跪到天亮。”杜氏道:“那就跪到丑時。”

趙弘殷時常要隨軍出征,在外的時候多過在家的時候,聚少離多,家裡的一切大事小情皆由娘子杜氏一人操持,管教孩子的事插不上嘴,而且杜氏所言不無道理,當下道:“你阿孃叫你反省,你就好生反省。閉門思過,都是爲了你好。”趙匡胤道:“孩兒知道。”趙弘殷見杜氏臉龐猶有慍怒,勸道:“元朗還小,莫要爲了些許小事氣壞了身子。”正說之間,小妹走到堂屋,道:“阿孃,匡義又尿炕了。”杜氏道:“我知道了。”到裡屋爲趙匡義換尿片去了。趙弘殷指着匡胤道:“你呀你,都這麼大了,還是不讓阿爹阿孃省心。”言罷嘆息搖頭,一付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韓令坤躲在門外,眼見趙弘殷夫婦進了裡屋,於是邁腿進了房門,小聲問道:“元朗,聽說你和過山虎動手了?”趙匡胤道:“我在罰跪,以後再說。”韓令坤又道:“你餓嗎?”趙匡胤點了點頭。韓令坤道:“你等一下。”回家拿了一個冷了的胡餅,塞給趙匡胤,道:“我回去了。”趙匡胤點了點頭,趁着沒有人,幾口吃了胡餅。生怕母親聽到聲音,不敢細嚼慢嚥,每咬一口就硬生生吞下去。就這麼大口乾嚥下去,吃的兩眼直翻。

他就這麼直挺挺的跪着,好不容易熬到了醜牌時分,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來,走出家門。快步走到馬棚,棚樑上點着一盞油燈,軍馬都閉着眼睛睡覺。馬棚裡靜謐無聲,雖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卻也黑黢黢的,看不到老兵的人影。總算年幼,眼睛明亮,在黑暗中看到草料上睡着一個人,於是走上前去。正是老兵四仰八叉的躺在草料堆上,鼾聲如雷,睡的極其香甜。他當下道:“老兵,我來了。”老兵一驚而醒,坐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怎麼是你,三更半夜,你來馬棚做甚麼?”這一問把趙匡胤問得一怔,過了一會,方道:“你不是說過,要我丑時來馬棚,你教我武功嗎?”老兵總算是想起來了,道:“你不說,我竟然忘了。”跳下草料,一連打了幾個哈欠,又伸來伸懶腰,道:“你想學甚麼?”趙匡胤想了一會,道:“我想學你昨天使的武功。”

老兵翻了翻眼珠,道:“沒有學會走就想跑嗎?老兵昨天試了試你的身手,蠻力倒是有點,招式也算有模有樣,可是根基不牢。要想練武,必須要先打牢根基,先扎半個時辰的馬步。”趙匡胤初學武功的時候就已經扎過馬步,心想這有何難?當下雙拳收到肋邊,半蹲下去。老兵白了一眼,喝斥道:“你這樣懶懶散散,是扎馬步的樣子嗎?”趙匡胤道:“這就是扎馬步呀。”老兵抖手就是一記馬鞭,道:“還蹲下一點,大腿和地面成一條線,腰板與小腿一條線,收腰提臀,腰馬合一。”趙匡胤給馬鞭打得一陣刺痛,不敢怠慢,照着老兵的話做。老兵又道:“左右衝拳。”趙匡胤當下依言雙拳直擊,老兵道:“力貫雙臂,拳勢不能停歇。”

半個時辰還沒有過去一半,趙匡胤就覺得腰痠腿軟,不知不覺,身體往上擡起了一點。老兵毫不客氣,又是一鞭打在背上,道:“站好,莫要偷懶。”又見趙匡胤拳勢減弱,似乎有氣無力,道:“拳頭上的力道大起來,每一拳都要用盡全力。”傳授武藝起來,竟然格外嚴厲,端的一絲不苟,不容一點失誤。和往日爛醉如泥的模樣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不可同日而語。在趙匡胤看來,卻是吹毛求疵,雞蛋裡面挑骨頭,心中頗有些不服氣。老兵道:“你不要不服氣,這些是練武的基本功,練好了腰馬,只是第一步,更難的還在後面。”

又過一陣,趙匡胤的雙腿開始顫抖起來,拳勢的力道也減弱不少。老兵理所當然,又是一鞭,道:“你以爲練武很容易嗎?如果吃不了苦,索性放棄,不要練了,免得老兵跟着一起遭罪。”趙匡胤天生傲骨,聞得此言,激起了滿腔傲氣,一邊出拳,一邊咬牙道:“我要練武,再苦再累,我也不怕。”雖然累得滿頭大汗,猶是出拳如風。

杜氏覺得兒子的話大有蹊蹺,躺在炕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趙弘殷問道:“你怎麼了?”杜氏坐了起來,道:“我越想越覺得古怪,老兵爲甚麼平白無故要元朗幫忙餵馬?”趙弘殷問道:“你擔心甚麼?”杜氏神情凝重,道:“我怕他說謊,給別有用心的人帶入了歧途。”趙弘殷不以爲然,道:“我看是你多心了。”杜氏想了一會,道:“我終究是放心不下,要去瞧瞧。”

杜氏一直睜開眼睛想着心事,等到醜牌時分,聽到堂屋裡發出動靜,知道趙匡胤出了家門,於是起身穿好衣裳。趙弘殷醒來,問道:“你真的要去嗎?”杜氏道:“我不放心,一定要看看究竟。”妻子夜深人靜獨自外出,趙弘殷也是放心不下,道:“我和你一起去罷。”夫婦二人當下輕手輕腳來到馬棚,生怕趙匡胤和老兵發覺,躲在馬棚外面,凝目查看。雖然離的較遠,但是馬棚周圍靜悄悄的,趙匡胤和老兵說話,隱隱約約能夠聽清。

杜氏道:“我猜想一定有古怪,沒有說錯罷?”趙弘殷也覺得匪夷所思,道:“元朗爲甚麼要這老兵傳授武藝?他整天喝的醉醺醺的,分明就是個一無是處的醉鬼,元朗傻了嗎?”杜氏道:“再看看就知道了。”當看到老兵重重抽了一鞭的時候,杜氏一陣心疼,道:“老兵怎麼能動手打人呢?”趙弘殷也是大皺眉頭,頓時神情不悅。在父母心中,兒女就算再不肖,也輪不到別人責打,他們自是不快了。

杜氏道:“不行,我要和他評評理。”趙弘殷知道師徒之間傳授武藝的規矩,道:“師父責打徒弟是常有的事,就是親如父子,兒子犯了錯,父親還是會不留情面的責打。”杜氏知書達理,知道丈夫所言不無道理,但是親眼睹覿兒子受罰,雖然不生芥蒂,終究還是無法釋懷。趙弘殷道:“我做了半輩子的武將,元朗能練成武藝,將來投軍,也算子承父業了。”夫婦二人又觀察一陣,方纔離去。

趙匡胤已然腰膝腿腹,痠軟痛漲不堪,不過拼着一口氣,緊咬牙關,苦苦支撐而已。剛到半個時辰,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他早就累的虛脫無力,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了。額頭臉上不斷滲出豆大的汗珠,浸溼了衣裳,彷彿淋過大雨一般。

老兵問道:“你以爲我在折磨你嗎?不吃苦中苦,如何成爲人上人?”頓了一頓,又道:“今天先練到這裡,你回去罷。”趙匡胤大口喘着粗氣,臉上一陣失望,道:“你說教我武功的。”老兵問道:“你站得起來嗎?”趙匡胤右手撐着地面,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老兵道:“好罷,時間還早,先教你一套‘伏虎拳’,相傳這套拳法乃是李存孝所創,因此也稱爲‘十三太保伏虎拳’。”趙匡胤問道:“你昨天打過山虎的拳法,是不是‘十三太保伏虎拳’?他是過山虎,你就用‘伏虎拳’打他?”老兵道:“正是如此。”一邊演示拳法,一邊說出每招每式的名稱。這路拳法只有三十六招,手足並舉,拳勢剛猛,虎虎生風。趙匡胤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一招半式,不敢眨動一下,當真是目不轉瞬。

老兵打完拳法之後,問道:“看懂了多少?”趙匡胤道:“看懂了一半。”老兵又演練一遍,問道:“看懂了多少?”趙匡胤道:“看懂了八成。”老兵點了點頭,道:“你來練一遍。”趙匡胤當下練了一遍,老兵一一指正失誤的地方。他於武藝一道,天賦異稟,當真是天縱奇才,一點就透,練了三遍,就已經融會貫通了。雖然是初學乍練,卻也得心應手。老兵看了看天色,已經是拂袖時分,道:“快天亮了,老兵要切草料餵馬了,你該回去了。”趙匡胤雖然意猶未盡,但是知道時辰到了,當下離去。

回到家中,只見父母坐在堂屋,似乎在等待自己。終究心中發虛,縮了縮頭。杜氏道:“喂完馬了?”趙匡胤含糊其辭,點頭說是。杜氏板着臉龐道:“還在說謊嗎?”趙弘殷道:“丑時的時候,我和你阿孃悄悄去馬棚看了看,你沒有餵馬,而是跟着老兵練武學藝。”杜氏厲聲道:“還不說實話嗎?”趙匡胤眼見謊言被揭穿,知道瞞不過去了,只得道:“是啊,孩兒練武去了。”趙弘殷問道:“餵馬老兵是甚麼來歷,你知道嗎?”趙匡胤回道:“孩兒問過了,可是他不肯說。”頓了一頓,又央求道:“阿爹阿孃,他不許別人知道是隱姓埋名的高手,說是要是傳了出去,就不教我武功了,請你們守口如瓶,不要說出去。”

趙弘殷不明就裡,問道:“他是隱姓埋名的高手?”趙匡胤連連點頭,道:“是啊,昨天他一個人力戰過山虎他們十多人,舉手投足就打得他們落荒而逃,是孩兒見過最厲害的高手。”趙弘殷大覺不可思議,問道:“既是高手,爲甚麼要深藏不露,混進軍營?”趙匡胤道:“他說是爲了躲避仇人,因此躲進了軍營。”杜氏道:“咱們不一探究竟,你就一直瞞着是不是?”趙匡胤見母親疾言厲色,知道動了怒氣,連忙跪下,道:“阿孃息怒,老兵要孩兒守口如瓶,才肯傳授武藝,因此孩兒才說謊的。”杜氏道:“此人來路不明,不知道是正是邪,以後不許跟他練武了。”趙匡胤忙道:“阿孃,他是好人。”杜氏‘哼’了一聲,道:“他的臉上又沒有寫字,你怎麼知道是好人?”

趙匡胤道:“他爲了救孩兒,纔出手的,否則不會有人知道身懷武功。”趙弘殷沉吟片刻,道:“要是老兵沒有歹心,真心實意傳授武藝,我看可以學學,算是強身健體罷。我身爲護聖軍軍官,又要隨時隨軍出征,又要訓練軍士,軍務繁忙,在外的時候多,在家的時候少,沒有多少時間教他武功。有人肯教他武藝,我看並非是壞事。”杜氏反問道:“練好了武功,好出去惹是生非嗎?”趙匡胤道:“孩兒沒有惹是生非。”杜氏道:“那你昨天爲甚麼與人鬥毆打架?”趙匡胤道:“孩兒看到過山虎欺負老兵,因此纔出手幫他的,孩兒那時並不知道他深藏不露。”趙弘殷道:“以前只知道那老兵是個醉鬼,想不到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趙匡胤亦有同感,點頭說是。

趙弘殷道:“娘子,元朗既有心練武,就成全他罷。”杜氏知道趙匡胤自小性子就野,上樹掏鳥窩,下河抓魚蝦,騎馬射弓箭,彈弓打麻雀,甚麼頑皮的事都做過,也做的出來。自己一個人操持家務,還要撫養小妹和匡義,分身乏術,顧得了東顧不了西。要是不許練武,說不定又會捅出甚麼簍子。思前想後,終於道:“要練武不是不可以,不過要約法三章。”趙匡胤道:“只要讓孩兒練武,莫說約法三章,便是約法十章,孩兒也答應。”杜氏正色道:“不必約法十章,約法三章就夠了。第一每天要讀書寫字,第二不許惹是生非,第三不許與人打架鬥毆。”趙弘殷道:“練武爲的是強身健體,有朝一日,有用武之地,而不是恃強鬥狠的。”趙匡胤爲了練武,甚麼都不在乎,當下滿口答應。

杜氏道:“你可別現在一口答應,轉過身去,就忘的九霄雲外去了。”趙弘殷道:“你也十三四歲了,算是半個男兒漢了,應該懂得人無信不立的道理了。”趙匡胤神色誠懇,道:“孩兒一定謹記阿爹阿孃的教誨。”杜氏神情變的緩和,算是默許了。趙弘殷點了點頭,道:“你阿孃一個人忙裡忙外,很不容易,你是家裡的長子,一定要有長子的樣子。”趙匡胤頷首說是。

一家人吃了早飯之後,趙弘殷換上軍服,離家去了軍營。杜氏拿出《詩經》,要趙匡胤詠讀並練字。她出生於大戶人家,因在同族中排行第四,成親前稱爲杜四娘子。十六歲嫁給趙弘殷的時候,正是韶華如花的年華。雖然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也知書達理。那時明眸皓齒,雙鬢如畫。肌膚嬌嫩,吹彈可破。嫁入趙家之後,過起了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日子。即便如此,仍然無怨無悔。光陰荏苒,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當初十六歲的少女變成了現在將近四旬的中年婦人。有了三個孩子,因爲操持家務的緣故,一年四季荊釵布裙。臉色微微泛黃,還有了一些斑點。一雙纖纖玉手也變得又粗又糙,而且起了繭子。如今黃臉婆一樣,早已非復當年的風采。而趙弘殷也四十多歲了,也不是當年那個儀表堂堂的青年了。

趙匡胤喜動不喜靜,捧起《詩經》便覺得重若千鈞,頭疼不已。雖然詠讀,可是如坐鍼氈,扭來扭去,渾身不自在。一夜沒有閤眼,又加上不喜歡讀書,不知不覺,竟然打起了瞌睡。杜氏給匡義換完尿布出來,只見匡胤一手撐着腦袋,閉上了眼睛,當下拿起桌上的竹尺,打了一下。趙匡胤驚醒過來,連忙拿起《詩經》,讀了起來。杜氏怒氣衝衝道:“剛纔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嗎?”趙匡胤道:“孩兒沒有忘記。”杜氏道:“站起來讀書。”趙匡胤當下站了起來,讀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過不多久,趙弘殷回到家中。杜氏見他行色匆匆,知道出了大事,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出了甚麼大事?”趙弘殷道:“成德軍節度使安重榮上表,奏表上說契丹虎視眈眈,有進犯中原之意,吐谷渾、東西突厥、沙坨等部族不堪忍受契丹欺凌,皆有歸順我朝之意,請求陛下審時度勢,即刻舉兵。而他自己也召集本鎮軍馬,配合禁軍,共同反擊契丹。奏表最後竟然指責陛下‘以帝父事契丹,並竭中國之物力以媚無厭之蠻夷’。他不但向陛下上呈奏表,還把奏表謄錄多份,發往各鎮節度使們觀看。陛下覺得他有反意,決定明天領兵北巡鄴都,護聖軍要隨軍前往鄴都。”杜氏神情擔憂,問道:“又要打仗了嗎?”趙弘殷面色凝重,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楚,或許安重榮肯認錯,陛下說不定會赦免他的罪過。”頓了一頓,又道:“趕緊給我拿幾件換洗的衣服,我要趕回軍營。”杜氏答應一聲,回裡屋收拾衣物。

趙弘殷肅容道:“元朗,阿爹又要隨軍遠征了,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回來。這段時間,你要聽阿孃的話,帶帶弟弟妹妹,不要惹禍。”趙匡胤道:“孩兒知道了。”想了一會,又道:“等孩兒長大了,就幫阿爹打仗。”趙弘殷見他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麼暖心的話,心中一陣欣慰,道:“等你長大了再說罷。”

說話之間,杜氏清理了幾件衣物,打成包袱。趙弘殷拿過包袱,道:“我走了。”杜氏不知道他這一走,何時才能回來,又是擔憂又是傷感,道:“自己要小心,早點回來。”趙弘殷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大步而去。杜氏目注丈夫離去,偉岸的身影消失於眼簾之中,不禁悵然若失。坐到椅上,回想成親之後的往事。

丈夫最初投在王鎔麾下,後來輾轉各地,最後才投入禁軍。十多年來隨軍南征北戰,鞍馬勞頓,沒有一刻停歇。只要隨軍出征,自己時時刻刻擔驚受怕。遠的不說,就說三年前天雄軍節度使範延光興兵稱叛,丈夫也是隨軍出征。天子詔令東都巡檢使張從賓率軍平叛,可是張從賓竟然吃裡扒外,第一個豎起了叛旗。兵進洛陽,弒殺了天子的兩個兒子石重信和石重義。禁軍與叛軍打了一年多,最後天子竟然赦免了範延光,叛兵叛將的罪過也一概不予追究。此戰打得莫名其妙,結局更是稀裡糊塗,百思不得其解。早知如此,就不應該打了。不論結局如何,丈夫終究原模原樣回來了。杜氏不諳國家大事,也不願操心國家大事,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團團圓圓。往事歷歷,宛如在目。丈夫這次隨軍出征,能不能像以往一樣,安然無恙回來?思緒萬端,愁眉不展,擔心終是免不了的。

趙匡胤雖然還不懂事,但見母親神情憂傷,問道:“阿爹走了,阿孃不高興嗎?”杜氏道:“你阿爹又隨軍出征了,阿孃擔心。”話猶未了,裡屋傳來匡義的啼哭之聲,於是問道:“小妹,弟弟怎麼哭了?”小妹道:“弟弟不肯睡覺,我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哭了起來。”還在爲丈夫擔心的時候,年幼的匡義又哭鬧起來,杜氏免不得一陣心煩意亂,又到裡屋哄匡義去了。等到抱着匡義出來時,趙匡胤已經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趙匡胤此後每天丑時去馬棚練功,白天又要讀書寫字又要照看小妹和匡義,再也沒有出大院一步。

這天杜氏早早就起了牀,煎了十幾張麪餅,然後抱着匡義,領了小妹,和賀夫人、韓夫人一同前往大相國寺進香祈福。原來韓倫、何景思和趙弘殷一樣,隨石敬塘的車駕前往鄴都。三位夫人相邀,一同前往大相國寺,爲自己的丈夫進香祈福,保佑平安歸來。

趙匡胤一個人在家裡讀書,口裡雖然照着書上的字,一句句的念,可是神遊物外,手上卻在比劃招式。這時韓令坤走了進來,道:“咱們的阿孃都去大相國寺燒香了,咱們也出去玩罷。”趙匡胤皺了皺眉,道:“阿孃要我讀書,不許我出去。”韓令坤問道:“在讀甚麼書?”趙匡胤道:“阿孃今天要我讀《論語》,說是回來之後要考我。”頓了一頓,念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你知道這句話是甚麼意思嗎?”

韓令坤也是捧起書本就頭疼,放下毛筆就渾身舒坦輕鬆的少年,要他讀書寫字比登天還難。無論讀甚麼書,都是囫圇吞棗,一知半解。想了一會,笑道:“話說孔子收徒授業,給弟子們定下個規矩。交三十個錢,就只能站着聽,沒有錢當然只能站着。交四十錢,就能指點一二,稍微的答疑解惑。交五十錢就能天天遲到,早來晚來都是一樣。交六十錢就能聽到順耳的話,甚麼話好聽,就說甚麼。交七十錢就不得了啦,聽不聽課,悉聽尊便。坐着還是躺着,隨心所欲。”他歪曲原文,解釋的一塌糊塗,謬之千里。趙匡胤只知道照本宣科,並不知道是對是錯。韓令坤道:“讀甚麼書,咱們騎馬去。”一把搶過《論語》扔到桌子上。趙匡胤大半月沒有走出院門了,也想出去逛逛,當下說好。

時光荏苒,一年多後,趙弘殷、韓倫和賀景思一同回到了大院。雖然安重榮和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聯手反叛,可是石敬塘早有準備,費時一年,終於平定了這兩處的叛亂,他們因此也隨軍回來了。三人交割完公事,迫不及待回到大院。暌別一載有餘,一家人再度團圓,趙弘殷和娘子杜氏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是四目而視的時候,竟然卻相對無言了。

杜氏喜極而泣,道:“日盼夜盼,你終於回來了。”趙弘殷笑道:“是啊,總算是回來了。”凝目而視,只見她臉龐的顏色又深了幾許,眼角又添了幾絲淺淺的皺紋。四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倒像是四十五六歲的樣子。他知道娘子略顯蒼老是操勞家事所致,嘆道:“這一年多來,辛苦你了。”杜氏見他雙鬢微霜,一年不見,竟然生了數莖白髮,道:“你怎麼長了白髮?”趙弘殷笑道:“還不是思念娘子,就成了這樣。”杜氏終於破涕爲笑,道:“都這個歲數了,居然學會了貧嘴。要是孩子們聽到你這樣說話,看你的老臉往哪裡擱?”趙弘殷這時才發覺屋裡靜悄悄的,除了自己夫婦二人,看不到一個孩子的身影,於是問道:“孩子們呢?”

話猶未了,只聽得趙匡胤道:“阿爹,你回來了。”趙弘殷轉過身去,只見匡胤抱着弟弟匡義,和小妹走了回來。趙弘殷抱過匡義,道:“叫阿爹。”匡義已經四歲了,早就會說話了。只是趙弘殷離家一年有餘,覺得陌生之極。睜着又大又圓的眼珠,看着趙弘殷。趙弘殷不在家的這段日子,杜氏總是教匡義叫‘阿爹’二字,當下道:“阿爹回來了,快叫阿爹。”匡義這才怯生生的叫了一聲。趙弘殷喜上眉梢,笑道:“好兒子,一年不見,會說話了。”眼見匡義膚色雪白粉嫩,眼睛明亮清澈,十分可愛,竟然不想放手了。

這一年多來,趙匡胤倒也聽話,有時和韓令坤出去玩耍,卻沒有惹是生非。說到武功,老兵教的認真,他自己更是勤學苦練,不懂就問,已然精進不少。除了個頭沒有長高,力氣也比以前大了許多。

這天韓令坤走到趙家,道:“元朗,我已經從軍了。”趙匡胤見他頭帶皮笠,身穿軍服,腳上一雙烏靴,顯得英姿颯爽,驚呼一聲,臉上露出羨慕的表情,問道:“你甚麼時候當兵的?”韓令坤道:“就是今天,阿爹領我去的軍營,進了護聖軍。我一換上軍服,就來找你,你看我穿着軍服好看嗎?”趙匡胤左看右看,一邊凝望一邊嘖嘖稱奇,道:“好看,好看。”杜氏聽到堂屋裡大呼小叫,於是從裡屋走了出來,笑道:“德順,你也從軍了?”韓令坤頷首道:“是啊,嬸嬸,侄兒今天剛剛從軍。”杜氏仔細端詳,道:“你穿上軍服,真是精神百倍。”韓令坤也是這麼認爲的,笑道:“多謝嬸嬸誇獎。”頓了一頓,又道:“嬸嬸,我想和元朗出去走走。”杜氏道:“去罷,不過要記住不要惹禍。”趙匡胤道:“孩兒知道了。”

兩人出了大院,信步而行。韓令坤原本身形修長,相貌堂堂,穿上軍服,更加精神抖擻,不少路人投來讚許的目光。他不禁意氣風發,左顧右盼,志得意滿。腰板挺的更直了,步伐也邁的更大了。

邊走邊說的時候,趙匡胤看到前面一人走起路來一跛一拐,左邊的腿瘸了。那人在前面行走,看不到面容,可是看他的背影,卻有似曾相識之感。苦思冥想,卻想不出那人是誰。那人身後跟着兩人,各自抱着一大壇酒。只聽得左邊那人道:“虎哥,還沒有到馬棚嗎?”趙匡胤聽到‘虎哥’二字,猛然想起那人就是過山虎,心想:“他怎麼瘸了左腿?”念及當年之事,又想:“是了,當年老兵打碎了他的左腿膝蓋骨,因此左腿殘了,這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們去馬棚做甚麼?難道要報仇雪恨嗎?”想到此節,頓時爲老兵擔心起來。韓令坤見他忽然神情變得凝重,問道:“你怎麼了?”趙匡胤知道老兵的脾性,不願別人知道他的來歷,當下道:“我有事,你先回去罷。”韓令坤皺眉道:“有甚麼事?”趙匡胤見他追問,可是又要守口如瓶,只得道:“我真的有事,今天不能陪你了。”韓令坤見他支支吾吾,似乎有事情瞞着自己,雖然心中好奇,可是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道:“好罷,我回去了。”

趙匡胤待韓令坤走遠,這才大步追上過山虎,可是怕他察覺,不敢跟的太近,躡手躡腳,尾隨其後。穿過一條大街,只見過山虎走進馬棚。他揆度過山虎上門報仇,當下箭步如飛,搶在他的前面奔進馬棚。老兵正在草垛旁切草料,趙匡胤道:“老兵,仇人上門來了。”雖然得老兵傳授武藝,可是不知道他的姓名,因此一直都以老兵相稱。老兵奇道:“老兵哪有甚麼仇家?你嚇唬我嗎?”趙匡胤擡手一指,道:“過山虎來了。”話猶未了,過山虎滿面堆笑走上前來。

老兵瞥了一眼,道:“果然是仇家找上門來了。”說着拍了拍手,抖了抖滿是油污,骯髒不堪的軍服。過山虎拱手爲禮,笑道:“見過前輩。”老兵問道:“你的傷好了,向老兵尋仇來了?”過山虎忙道:“不敢,不敢,前輩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雖然打殘了晚輩一條腿,但是晚輩不敢記恨,更不敢動報仇的心思。”老兵道:“你找到馬棚來,究竟是爲了甚麼?”過山虎道:“實不相瞞,當初前輩打傷晚輩,晚輩起初確是恚恨無比,可是後來靜下心來想想,又對前輩佩服的五體投地。晚輩養了一年多的傷,已經痛改前非了。”老兵‘哼’了一聲,道:“你痛不痛改前非,跟老兵有甚麼干係?”

過山虎陪笑道:“前輩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記仇罷?”老兵渾濁的眼睛倏然射出寒光,道:“你想用這句話激我嗎?老兵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你們走罷。”過山虎見他下了逐客令,道:“聽說前輩喜歡喝酒,晚輩找了兩罈好酒,請前輩笑納。”老兵嗜酒如命,聽到這裡,不禁精神大振,問道:“是甚麼好酒?”過山虎回道:“一罈梨花春,一罈小紅槽。”老兵似乎迫不及待了,道:“快拿過來嚐嚐。”兩名混混當下將酒罈放到他的腳下。

老兵拍開小紅槽的泥封,頓時異香撲鼻,當下舉起酒罈,正要仰首通飲之際,趙匡胤扯了扯他的軍服。老兵頓時心生警惕,道:“你先喝。”過山虎笑道:“前輩怕我在酒裡下毒嗎?”一瘸一拐走上前來,拿過酒罈,咕嘟嘟喝了一大口。老兵方知酒中無毒,道:“有酒無肉,終究少了些甚麼。”過山虎當下吩咐兩個混混,道:“你們去買些肉來。”頓了一頓,又道:“前輩一個人喝酒豈不寂寞,晚輩陪前輩喝個盡興。”兩人當下席地而坐,你一口我一口,似乎老朋友一樣,暢飲起來。

過山虎轉頭道:“小兄弟,過來一起喝酒。”趙匡胤天不怕地不怕,過山虎既然盛情相邀,倘若不去,反倒顯得沒有膽量。於是走了過去,和他們一樣盤膝而坐,捧起酒罈喝了一大口。小紅槽色澤清亮殷紅,彷彿胭脂一般,故名‘小紅槽’。他第一次喝酒,入口但覺清香馥郁,甘甜醇厚。酒水順着喉嚨流入腹中,沁徹心脾,說不出的舒暢痛快。老兵每天喝得東倒西歪,爛醉如泥,他從前一直大惑不解,有時會想:“酒有甚麼好,爲甚麼老兵飲之不厭?”喝了第一口酒,方知當真美味之極,實乃天下第一等飲品,難怪人們稱酒爲‘瓊漿玉液’。老兵日在醉鄉,沉醉其中,也就不足爲奇了。其實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兵也爲了麻醉自己,這才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喝醉了就不用再回憶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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