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備科考君臣說賢德

摔玉瓶虞候示心志

這天趙上交拿了幾十枚樣錢來見柴榮,道:“這些是新鑄的小平錢樣錢和大錢樣錢,請陛下過目。”柴榮拿起樣錢仔細端詳,因爲是新鑄成的銅錢,顯得光彩奪目。大樣錢正面是‘周元通寶’四字,背面有的是日月星辰圖案,有的則是龍鳳呈祥圖案。小平錢正面有字,背面則光滑無字。兩種樣錢皆字跡清晰,圖案美輪美奐,鑄造精良,分量也足。柴榮十分滿意,道:“要工匠們加緊趕製模具,然後立刻發往各州縣。”趙上交應聲說是。柴榮又道:“朕昨天去後殿看了看,工匠們日夜趕工,已經築好了三十座熔爐,甚麼時候可以開爐鑄錢?”趙上交回道:“要等熔爐內外乾透,查驗無誤之後就能開爐鑄錢了。如果天氣一直晴朗,沒有雨水,最多七日之後就可以用了。”柴榮點了點頭,道:“到時候朕會到後殿查看。”頓了一頓,又道:“聽工匠們說,爲了鑄錢的事,你好幾天都沒有回家了。”趙上交道:“臣怕耽誤了國事,誤了陛下鑄錢大計,故而一直在戶部督促工匠們趕製模具。”柴榮道:“像你這樣埋頭實幹的大臣不多,雖然國事重要,但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了,抽空回家瞧瞧,和家人吃一頓飯,不要讓家人擔心。”比起下詔旌表,這句敘家常一般的話,更加令人倍感親切,也倍感暖心。趙上交不擅言辭,只會埋頭做事,心中雖然一熱,但是卻道:“新錢一日不鑄成,臣一日不放心,也一日不會回家。”柴榮微微一笑,道:“朕給你一天假,回家瞧瞧,免得夫人孩子擔心。”趙上交見他開了金口玉言,只得答應。

正在這時,禮部侍郎劉溫叟進殿道:“陛下召臣來,有何吩咐?”他四十六七歲年紀,身穿一襲深緋色官服,中等身材,面色白淨。柴榮擺了擺手,道:“劉侍郎坐下說話。”劉溫叟坐在到趙上交身邊,柴榮問道:“科考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劉溫叟回道:“貢院已經打掃一新,就等着士子們應試了。”柴榮又道:“今年有多少士子應試?”劉溫叟道:“不多,只三四十名士子應試。”頓了一頓,又道:“安史之亂以來,禮崩樂壞,文教式微,天下人都覺得讀書沒有前途,因此讀書之人越來越少。”柴榮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道:“還有就是國家積貧積弱,天下人食不果腹,飯都吃不上,那有閒情逸致,靜下心來讀書?”劉溫叟道:“陛下所言極是。”柴榮又道:“平定天下,離不開武將。治國安邦,離不開讀書人。看來倡興文教,修訂禮樂,刻不容緩。今年的科考人數不足,但也只能先這樣了。”劉溫叟應聲答是。

柴榮又道:“開科取士爲的就是爲國掄才,選取真正有才學之士。雖然人數不足,但也要做到寧缺毋濫。寧可位置空着,也不選無才無德之輩。你是今科的權知貢舉,不但要甄別士子們的學識,還要考察他們的人品德行,此之謂德才兼備。有才無德謂之小人,有才有德謂之賢人。有才無德之人多狡黠無恥,譬如宋之問,爲了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不惜害死親外甥劉希夷。再譬如崔顥,一首《黃鶴樓》七言律詩冠絕天下,全詩意境開闔,氣勢弘大,風景如畫。如此才情之高的人酗酒賭博,貪財好色,十足的登徒浪子。時人謂之拓馳不羈,飛揚灑脫,我卻覺得他有才無德。進士及第的士子,將來都會步入仕途,若是有才無德,勢必貪污索賄,徇私枉法,爲禍一方。因此取才選士,要慎之又慎,不能因爲自己的喜好而隨心所欲。這是朕即位以來的第一次科考,絕不能出一點紕漏。”劉溫叟欠身道:“臣謹記陛下之言,一定秉持公心,爲國取士,絕不徇私舞弊。”

柴榮點了點頭,微笑道:“趙尚書是廣順二年的權知貢舉,不畏權貴,秉公取士,朝野一片讚譽之聲,堪稱德才兼備之賢者典範。”他言有所指,所說的權貴正是王峻。王峻被奪職貶官,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貶到商州之後,不反躬自省,反而愈加憤憤不平。沒過多久,終於活生生把自己給氣死了。趙上交忙道:“臣才智愚鈍,比起周公、屈原、孔孟這些賢者,瞠乎其後,望塵莫及。陛下過譽,臣愧不敢當。”柴榮笑道:“賢就是賢,朕沒有過譽,你也不必自謙。”又對劉溫叟道:“自任禮部侍郎以來,你一直兢兢業業,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人品端方大度,學識淵博窵遠,操守皎潔無瑕,有你主持科考,朕才放心。”聽到如此推心置腹之言,劉溫叟不禁熱血沸騰。這一刻即便柴榮要他赴湯蹈火,也會毫不猶豫。心情激盪之下,眼眶溼潤,毅然道:“請陛下放心,臣絕不會辜負陛下之託。”柴榮嗟嘆一聲,道:“國家百廢待興,朕常求賢若渴,要是衆大臣都像你們一樣公忠體國,朕又何至苦惱?”這句話絕非發牢騷或者無病**,而是有感而發。無論是廢除沒有敕額的寺院,還是勒令孔家繳納賦稅,朝廷上一片反對之聲。這兩件事分明於國於民皆爲有利,可是贊成之人寥寥無幾,反對之人卻比比皆是。而且一個個引經據典,振振有詞,嗓門一個高過一個。要不是乾綱獨斷,當真要舉步維艱,一件事也做不成。他自知之所以能夠力排衆議,乾綱獨斷,乃是打了勝仗,威望如日中天的緣故。要是換成一個平庸的天子,朝堂上還不吵翻了天?

柴榮下詔,命各地節度使挑選精兵送往京師備選。精兵猛將乃是節度使們的命根子,看得比甚麼都重,豈是容易割捨的?但是柴榮陣前斬殺樊愛能等七十餘名將官,天下震驚。從那一刻起,節度使們終於領教了天子之威。觸怒了天子,是會挨刀子的。誰也不敢以身試險,爲了保住官位和身家性命,只得乖乖交出麾下精兵。如此一來,節度使們的實力削弱,再也無法與朝廷抗衡了。

這些時日,李重進和張永德忙於裁減老弱病殘,遴選精兵。他們爲了充實自己的實力,都想把精兵猛士召至麾下。可是殿前都指揮使司優先挑選精兵,剩下不要的才交給侍衛親軍司。李重進猶是憤憤不平,心想同是禁軍,殿前司憑甚麼能優先挑選精兵?精兵都到了殿前司,侍衛親軍司豈不成了二流禁軍?自己這個都指揮使,如何擡的起頭來?自己也是皇親國戚,豈能屈居人下,吃張永德不要的殘羹剩飯?他越想越氣,於是來到殿前司說理。

張永德正在正堂和魏仁浦說話,眼見李重進走來,於是皮笑肉不笑的道:“李太尉,甚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李重進重重‘哼’了一聲,大聲道:“歪風。”張永德鑑貌辯色,看出他怒氣衝衝,分明是興師問罪來了,當下道:“李太尉這句話,我就不懂了,可否說明白些?”李重進道:“魏樞相在這裡,正好做個見證,評評理。”魏仁浦微微一笑,道:“李太尉何妨坐下,有話慢慢說。”張永德在自己的地盤上,就算和李重進水火不容,在外人面前,也要盡地主之誼,笑道:“是啊,坐下來慢慢說。”李重進一肚子的火,說不坐就不坐,道:“同樣都是禁軍,憑甚麼殿前司優先挑選精兵,剩下不要的才交給侍衛司?”張永德心中冷笑,譏道:“我道李太尉爲了甚麼大事大動肝火,原來卻是爲了這麼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火大傷身,這點道理也不懂嗎?”李重進怒道:“這是小事嗎?強壯魁梧、能打會殺的精兵都到了你的麾下,你倒是兵強馬壯了,可是侍衛司都是孱兵弱卒。魏樞相,你說句公道話,他這麼做對不對?”魏仁浦道:“陛下明詔,精兵健卒優先安插進殿前諸班。”李重進大聲道:“連你也幫着他說話?”魏仁浦一個也得罪不起,只得道:“是陛下說的。”李重進見他推的一乾二淨,於是遷怒於張永德,瞪了一眼,道:“我去找陛下評理。”言罷拂袖而去。張永德看着李重進大步而去,心中暗笑,笑道:“他脾氣暴躁,就是這樣的人,樞相不要理會,咱們接着說。”

李重進來到皇宮,進了別殿,道:“陛下,我叫人給欺負了。”柴榮心中大奇,放下奏章,問道:“你是皇親國戚,誰不長眼,敢欺負你啊?”李重進道:“除了張永德,還能有誰?我這都指揮使做不下去了,你另擇賢能罷。”柴榮見他居然撂挑子不幹了,當下道:“坐下慢慢說,究竟受了甚麼委屈?”李重進坐下道:“他把精兵健卒都選去了,留下孱弱給我,這不僅僅在欺負我,還大有擅權之嫌。”不提柴榮厚此薄彼,而是大發牢騷,指責張永德擅權。他是怎麼想的,柴榮已然猜到八九不離十,心中冷笑,道:“大約你心中在想,我厚此薄彼,沒有一碗水端平罷?”李重進梗着脖子道:“我可沒有這麼說。”柴榮正色道:“你嘴上雖然沒有說,心中卻是這麼想的。”李重進氣呼呼的,並不答話。

柴榮問道:“平心而論,衝鋒陷陣、斬將搴旗、馳騁沙場、攻堅克險,你們孰強孰弱?”李重進昂首挺胸,當仁不讓道:“那還用說,當然我強。張永德一付儒生模樣,懂不懂兵法還很難說。不是我誇海口,咱們二人天差地別,高下立判。你讓他執掌殿前司,還不知道他能否勝任?”柴榮道:“這就是了,軍事上的才能,他不及你,你讓他先挑選精兵又有何妨?你是霸王重生,是橫掃天下的猛將,就算麾下只是二流精兵,一樣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話說回來,讓你先挑選精兵,他到我跟前來訴苦叫屈,我該怎麼回答?”李重進給戴了一頂大大的高帽子,頓時氣順了很多,當下道:“別的我都能忍,就是看不慣他小人得志的模樣。”

柴榮心想他動不動就撂挑子不幹,頗有威脅之意,將來如何驅使,爲自己所用?決意敲打敲打,挫挫銳氣,使他有敬畏之心。念及於此,當下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聽不聽得進去,全在於你。你如執意要辭官,我現在就準了。你走了之後,我讓張永德兼任侍衛司和殿前司都指揮使。省得你們成天到晚在我面前聒噪,這樣也好,落的耳根清淨。”李重進與張永德勢如水火,最是見不得他好。如果他身兼二職,權勢滔天。此消彼長,自己反倒成了個無官無職、可有可無的閒人,豈不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倘若真的這樣,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他心中大急,站起身來,道:“我又沒有說辭官。”柴榮問道:“當真不辭官了?”李重進信誓旦旦道:“說不辭決計不辭。”柴榮點了點頭,道:“既然不辭官,就好好幹。雖說你現在面上吃着虧,但是嚴加訓練兵卒。因材施教,一羣山羊也能成爲狼虎之師,這樣也顯得出你與衆不同的才能。我相信,假以時日,侍衛司不會比殿前司差。要把心思用在整軍練卒上,不要糾纏於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你和張永德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絕不會偏袒哪一個。”言語中雖然有規勸之意,但也盡顯天子威嚴。李重進仔細想想,覺得柴榮所言不無道理,於是告退。柴榮看出李重進的弱點,只略施小計,又打又揉,就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趙匡胤挑選完符彥卿送來的兵卒,交代完公事,已經是黃昏時分。正值六月時節,天黑的晚,外面還是大亮。他看了看天色,當下出了殿前司官署。快到了家的時候,只見路邊一羣人迎上前來,一人滿臉堆笑道:“趙虞候,咱們等你多時了。”趙匡胤斂足止步,略一打量,但見這羣人都穿着殿前司的軍服,於是問道:“你們都是殿前司的軍士?”衆人紛紛答是。趙匡胤又道:“你們找我所爲何事?”爲首那人道:“咱們叫殿前司給裁減了,沒了去處,想請趙虞候高擡貴手。”趙匡胤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正色道:“裁減老弱病殘,整軍練卒,是陛下的詔令,你們求我也沒有用。”

那人笑道:“雖然是陛下的詔令,可趙虞候如今是陛下面前的大紅人,留誰不留誰,還不是你的一句話嗎?咱們這些人湊份子,備了件薄禮,還請趙虞候賞收。”說着畢恭畢敬遞上禮盒。趙匡胤雖然看不到盒中之物,但是猜想必定十分珍貴。他不但不收,反而將雙手負於身後,道:“陛下信任我,才放心委我整軍淬士。收了你們的禮,便是徇私枉法,不但對不起天地良心,更辜負了陛下的信任,你們說這禮我能收不能收?”話已至此,這些人如果有廉恥之心,勢必羞愧難當,掩面而去。但是禁軍的軍餉多,一人當兵,足可養活一家。不當兵就斷了財路,以後的日子便沒了着落。因此人人死皮賴臉,誰也不肯離去。那人嘻嘻而笑,道:“趙虞候言重了,咱們攏共才二十五人,一點薄禮,算不上徇私枉法。”頓了一頓,又道:“咱們這些人當了大半輩子兵,除了打仗,別的甚麼也不會做。都上有老下有小,一個人要養活一家,當不成兵,沒有了軍餉,斷了糧食,一家老小隻怕要活活餓死。”這是求之以情。一人甕聲甕氣道:“趙虞候若不高擡貴手,收留咱們,咱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這是威之以脅。又一人道:“趙虞候幫了咱們,咱們會記住你的恩情,來日方長,日後少不得孝敬你。”這是誘之以利。

趙匡胤手握裁減老弱病殘、遴選精兵之權,人人趨之若鶩,竟相巴結奉承。爲了留在禁軍繼續混日子,那些老弱病殘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的拉交情走後門,當真不堪其擾。爲了應付這些人,不勝其煩。他原本要嚴辭拒絕,但是心念轉動,想到了一件事,於是道:“看你們說的可憐,我倒動了惻隱之心。不幫你們,似乎不近人情。幫了你們,又辜負了陛下。該如何是好,我好生爲難。”一邊搖頭,一邊嘆息。衆人見他口氣鬆動,似乎有了些眉目,無不喜出望外。爲首那人諂笑道:“這件事天知地知,虞候不說,咱們也都守口如瓶,別人無從知曉。再說做官是爲了甚麼?還不是多交朋友,撈點好處。”趙匡胤故意正色道:“你們當真會守口如瓶,決計不吐露一個字?”衆人當下紛紛指天發誓,這個說天打雷劈,那個說打下十八層地獄,一個個煞有其事。趙匡胤故作沉吟,道:“好罷,我幫幫你們就是。”衆人無不心花怒放,爲首那人又遞上禮盒,道:“咱們的心意,請虞候務必收下。”趙匡胤微微一笑,毫不客氣的收下,問道:“你們的姓名還沒有告訴我。”那人一指禮盒道:“咱們一共二十五人,姓名都寫在紙上,放在了盒裡。”趙匡胤點了點頭,道:“明天早上來官署。”那人點頭哈腰,連聲說是。

趙匡胤走後,這羣人仍久久不肯離去。這個道:“聽說總有人走門路,可是每次都被趙虞候疾言厲色的回絕了。這次他居然收了咱們的禮物,你們說奇怪不奇怪?”那個搖頭晃腦道:“其中的門道你就不懂了,且聽我慢慢道來。但凡官宦,先是大張旗鼓的拒絕賄賂,恨不得敲鑼打鼓,生怕天下不知道似的。待到搏得清官的美名之後,再收受賄賂。這樣一來,就神不知鬼不覺了。此乃爲官之道,不可不知。”另一人道:“趙虞候看上去相貌堂堂,像是個正人君子,想不到最後竟然也是個貪官。十官九貪,這句話當真不假。看他狐假虎威,裝模作樣,我就覺得噁心。”言罷‘呸’了一口。衆人越想越氣,紛紛大罵趙匡胤貪婪無恥。又一人道:“管他是清官還是貪官,能留在禁軍混口飯吃,總比掃地出門要好。禮也送了,佛也拜了,以後還要仰仗他,大家都積點口德。”

趙匡胤回到家中,一家人在圍在桌旁吃麪。他升任殿前都虞候之後,公務繁忙,每天早出晚歸,有時三更半夜纔回家。一家人都習慣了,因此沒有留他的晚飯。賀貞放下碗筷,道:“你每天都早出晚歸,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趙匡胤道:“今天的公務不多,所以早點回來了。”賀貞問道:“吃了晚飯沒有?”趙匡胤搖頭道:“還沒有?”賀貞道:“鍋裡還有面,你先洗把臉。”言罷去廚房盛面了。趙匡義見二哥手上的禮盒十分精美,問道:“二哥,禮盒裡是甚麼?”他已經十六歲了,雖然和趙匡胤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是相貌大相徑庭。趙匡胤膚色黝黑,濃眉大眼,臉龐棱角分明,一付赳赳武夫的模樣。而他眉清目秀,紅脣皓齒,舉止安詳,斯文雋永,渾身透着一股書卷氣。他比趙匡胤差不多矮一個腦袋,也不及他魁梧粗壯,看上去要小一圈。

趙匡胤放下禮盒,笑道:“我也不知道是甚麼。”趙匡義道:“我要打開看看。”趙匡胤道:“你看就是。”趙匡義打開禮盒,一張寫滿姓名的紙條下面是一支玉瓶。他拿起玉瓶仔細端詳,畢竟年紀輕輕,不識璞玉,道:“二哥,是支玉瓶。”趙弘殷道:“給阿爹瞧瞧。”趙匡義當下把玉瓶交到父親手裡。正在這時,賀貞端了麪條出來,道:“吃麪罷。”趙匡胤坐下,大口吃麪。

趙弘殷見多識廣,眼見這支玉瓶質地溫潤潔白,沒有一絲瑕疵,料知價值不菲,自言自語道:“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難得的是這麼大的瓶子竟然沒有一絲雜質,是個好物件。”一邊說一邊嘖嘖稱奇。趙匡胤問道:“阿爹仔細看看,這隻瓶子值多少錢?”趙弘殷又凝目查看,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每個角落都不放過,最後終於道:“這很難說,不過可以斷言,最少值二三百貫錢。”趙匡胤大吃一驚,放下碗筷,道:“這玉瓶價值二三百貫錢,看來他們真是下血本了。”趙弘殷問道:“你說誰下了血本?這支玉瓶從哪裡來的?”趙匡胤道:“別人送的,兒在半道給一羣被裁減了的軍士攔住,非要送我禮物。”趙弘殷問道:“他們不會無緣無故送你玉瓶,大約是爲了留在殿前司禁軍罷?”趙匡胤頷首說是。趙弘殷道:“是啊,禁軍裡軍餉多,一人從軍,勉勉強強能養活一家,是個混日子的好去處,他們一共有多少人?”趙匡胤道:“他們自己說有二十五人。”拿起紙條交給父親,又道:“阿爹你看,這上面是他們的姓名。”趙弘殷接過紙條,一一念出聲來,又道:“不往多了說,就算這支玉瓶價值二百五十貫錢。他們一共二十五人,每人十貫錢。這雖然不是一筆小數目,但是比起留在禁軍,也算值了。”

杜氏皺眉道:“元朗,你可不能犯糊塗啊!天子器重你,給你升了官。如果收受賄賂,傳到天子面前,一輩子的前途就毀於一旦了。阿孃不指望你飛黃騰達,但求你做個清清白白、本本分分的人。”賀貞膽小怕事,也跟着道:“阿孃說的對,你不是說過,天子一怒之下,殺了七十多個軍官。萬一知道你受賄,雷霆震怒,起了殺心,如何是好?趕緊把東西退回去罷,省得一家人爲你提心吊膽。”趙弘殷卻有另一番見識,道:“婦人之見,你們這都是婦人之見。國家窮困,官員們的俸祿也少。你們以爲官員們只靠那點微薄的俸祿就能養活一家人,那可大錯特錯了。別說刺史、節度使、侍郎、尚書們,就算是當朝宰相,又有幾個不在背地裡撈錢,又有幾個手腳乾乾淨淨?不收受點賄賂,不撈點油水,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杜氏問道:“照你說來,這禮就該收了?”趙弘殷捋了捋鬍鬚,道:“這件事要看怎麼說,官場上的事,不能太過較真,否則寸步難行。該收的禮還是可以收的,不能收的禮斷然不收。”杜氏搖頭嘆息,道:“你這是在教孩子學壞,今天收點禮,明天再受點賄,久而久之,就成大貪官了。元朗剛剛受到天子的器重,說不定以後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你就不能教點好的嗎?”埋怨之情,形於辭色。趙弘殷嘿嘿一笑,道:“我又沒有說這禮非收不可。”

杜氏正色道:“元朗,不是阿孃說你,你能升官憑的是自己的本事。官雖然不大,俸祿也不多,但是心安理得,踏踏實實。人們常說升官發財,可是財不是這樣發法。”趙匡胤笑道:“阿孃,兒沒有想過受賄。”衆人心中大奇,杜氏問道:“你既然不受賄,怎麼還把玉瓶拿回家來了?”趙匡胤道:“阿爹阿孃,你們有所不知,這些日子,多少人向兒說情送禮,兒真是不勝其煩。兒適才本想嚴辭拒絕,但是忽然靈機一動。先假意收下玉瓶,明天到了官署,衆目睽睽之下,摔碎玉瓶,以明心志,也好叫那些走門路的人都絕了念頭,不要再來找我的麻煩。”

趙弘殷聽到‘摔碎玉瓶’的時候,臉色一陣惋惜,搖頭道:“這麼好的玉瓶,可惜了,可惜了!”杜氏聽完,道:“原來你早就有了主意,阿孃錯怪你了。”趙弘殷卻搖頭道:“不妥,不妥,若不收禮,給人退回去就是了。大庭廣衆之下摔碎玉瓶,那不是打人家的臉,叫人難堪嗎?行事這般衝動,以後如何在軍中立足?得罪人的事,千萬不能做。”趙匡胤問道:“阿爹,是得罪陛下要緊還是得罪他們要緊?”趙弘殷沉吟片刻,道:“你的榮華富貴都是陛下給的,自是不能得罪陛下了。不過立身處世還是小心謹慎爲要,誰都不得罪最好。”趙匡胤心中主意已定,不再言語,端起碗大口吃麪。

次日,趙匡胤來到殿前司官署。昨天送禮的那二十五名兵卒早已在附近等候,他們眼見趙匡胤昂首闊步而來,當即滿臉堆笑走上前去。爲首那人點頭哈腰道:“趙虞候,咱們就是...”但見趙匡胤手裡拿着的正是裝玉瓶的盒子,伸出手指頭指了指,續道:“昨天送禮的衆人。”趙匡胤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跟我來罷。”走到官署外,道:“你們就在外面等着我,我一會就出來。”衆人連聲說是。

趙匡胤走進正堂,行禮道:“駙馬,在去軍營之前,下官有件私事要做。”張永德以爲他要告假,笑道:“這些時日你一直忙於訓練士卒,要是累了,我準你一天假。”趙匡胤道:“這件事雖說是私事,其實也是公事。昨天有人送下官一支玉瓶,央求下官留下他們,這就是他們送的禮物。”張永德臉色一沉,道:“你敢收受賄賂?”趙匡胤搖頭道:“下官不敢,下官要在官署外摔碎玉瓶,以明心志,請駙馬和同僚們做個見證。”張永德沉吟片刻,道:“出去瞧瞧。”

衆人走出正堂,趙匡胤打開禮盒,拿出玉瓶,笑道:“這是你們昨天送給我的玉瓶,是也不是?”那羣人見他大庭廣衆之下拿出玉瓶,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話。趙匡胤又道:“你們求我把你們留在禁軍,還說天知地知,沒有人知道,我的回答就是...”話聲剛落,一舉將玉瓶摔成碎片,續道:“想要賄賂我,讓我大開方便之門,違抗天子詔令,你們尋錯了人。”轉過身去,對着站崗的軍士們道:“陛下說過,誰敢攀親說戚,走門路套交情,行苟且之事,一概亂棍打出去,將這些人打出去。”衆軍士齊聲唱喏,如狼似虎般提槍就打。那二十五人大驚失色,急忙抱頭鼠竄。

張永德及衆軍官見他們狼狽而去,無不放聲大笑。張永德道:“真有你的,怎麼想出了這麼個好辦法?”趙匡胤道:“下官這也是被逼無奈,纔想出了這個法子。”張永德深有同感,道:“自打整軍練卒以來,許多人託人情走後門,求我留下那些被裁減的軍士,我也是疲於應付,躲都沒地方躲。你這麼做正好,讓那些人瞧瞧,以後還敢不敢走後門了?”看了看地上的碎玉片,又道:“這些碎玉片不要掃了,讓那些想走後門的人看看。”

那二十五人一口氣逃出一里多外,但見軍士們沒有追來,這才停下腳步。一個個驚魂未定,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一人喘着粗氣罵道:“狗孃養的,想不到趙匡胤那小子居然來這麼一手,簡直太陰險狡詐了。”又一人哭天抹淚道:“爲了買那支玉瓶,我花了十多貫錢,他竟然這麼狠心摔碎了,我的玉瓶啊!”另一人咬牙切齒道:“我咽不下下這口惡氣,不報此仇,我誓不爲人。”還有一人垂頭喪氣道:“你怎麼報仇?他是官身,咱們現在只是平頭百姓,打也打不過,說理也沒有去處,我看自認倒黴算了。”他們偷雞不成,反而蝕了把米,無不懊惱不已,悔不當初。

趙匡胤剛到軍營,就見張瓊大步而來。他邊走邊道:“你怎麼現在纔來?”趙匡胤見他一臉憤懣,問道:“軍營裡出了事嗎?”張瓊搖頭道:“那倒沒有,不過有個叫王彥升的傢伙囂張之極,叫囂着要與你比試武藝。”趙匡胤知道王彥升是控鶴軍的一名軍校,因爲劍法超羣,人送外號‘王劍兒’,當下皺眉道:“倘若每個人都來和我比武,我還有時間訓練兵卒嗎?”張瓊道:“這傢伙口出狂言,說道軍營裡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簡直目中無人,我氣憤不過,與他打了一架。”趙匡胤問道:“誰的武功高些?”張瓊恨恨道:“我打他不過。”頓了一頓,又道:“本來打個平手,要不是這傢伙使詐,怎勝得了我?”趙匡胤聽他的口氣,就知道一敗塗地,道:“敗了就是敗了,天下高手如雲,敗了也不是件醜事。”張瓊梗着脖子,牙齒挫的格格作響,於比武之事,仍然耿耿於懷。

趙匡胤走進軍營不久,但見一大羣兵卒迎面而來。爲首的那軍校手持長劍,正是王彥升。他三十七八歲年紀,雖然和趙匡胤差不多高,但是身形略瘦,沒有他那麼魁梧。張瓊道:“他找你比武來了。”趙匡胤看對方的架勢,也知道來者不善,於是停下腳步。王彥升走到近處,也站穩腳跟,衆兵卒也跟着止步。趙匡胤掃視衆兵卒,大聲道:“你們不操練,聚在一起,想幹甚麼?”王彥升道:“聽說趙虞候武功高深莫測,我想領教領教。”看了看身後衆兵卒,又似笑非笑道:“大家也都想見識見識虞候的武功。”趙匡胤道:“倘若每個人都來和我比武,一天到晚,我不用做別的事了,難不成天天與人比武?”

對面人羣中一個聲音道:“趙虞候是不是害怕比武輸了,衆目睽睽之下出醜,不敢比試?”這個聲音來自人羣后面,而且說話怪腔怪音,生怕別人聽出本來的語調。張瓊怒道:“是哪個胡說八道,有種就站出來,別做縮頭烏龜。”話猶未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衝進人羣尋找說話那人。趙匡胤喝道:“回來。”連喝三聲,張瓊才極不情願的回到他的身邊。趙匡胤道:“軍營裡有軍營的規矩,不是私自鬥毆的地方,大家都散了罷。”王彥升見他一再拒絕,似乎心虛,爭強好勝之心更加強烈,笑道:“趙虞候不會真的怕輸了罷?”話聲剛落,人羣裡噓聲此起彼伏,不無奚落譏諷之意。

趙匡胤從軍有幾年了,深知軍中的水性。兵驕校橫,一個個桀驁不馴,難以管教。要管住他們,不但要以德服人,而且拳頭還要夠硬。稍有軟弱,必然蹬鼻子上臉,上房揭瓦,雞飛狗跳,無法無天。他知道若再拒絕,部下們一定會覺得自己軟弱無能,是好欺負之人,以後令行禁止就難了,兵就沒有辦法帶了。他心念轉動,當下道:“既然你想和我比試武藝,索性今天玩個痛快。還有誰想比武,一個一個來。過了今天,大家就好生操練,不要再生事端。”衆人當下大聲應承。王彥升道:“都虞候快人快語,就這麼定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是都虞候,我是軍校,萬一我略勝一籌,你可不能耿耿於懷,日後找我的麻煩。”趙匡胤昂首大笑,道:“你太小瞧我,當着大家的面,我對天發誓,無論誰輸誰贏,我絕不仗勢欺人,絕不伺機報復。我這麼說,大家意下如何?”王彥升大聲叫好,道:“都虞候痛快,一言爲定。”趙匡胤正色道:“一言爲定。”伸出手掌,兩人擊掌爲誓。

王彥升道:“我使劍,都虞候用甚麼兵刃?”趙匡胤道:拿我的盤龍棍來。”張瓊答應一聲,快步而去。趙匡胤邀請衆兵卒比試武藝的事,轉瞬之間傳遍了軍營。兵卒們豈肯錯過這個熱鬧,各自放下手上的事,四面八方趕來。層層疊疊,人山人海,圍得水泄不通,只留出中間一片空地。過了一會,張瓊擠進人羣,把盤龍棍交給趙匡胤。王彥升見盤龍棍一端長一端短,奇形怪狀,卻是不以爲然,心想:“就算你的兵刃再怪,也沒有我的長劍厲害。”念及於此,道:“趙虞候,請賜教。”趙匡胤點了點頭,笑道:“比武較藝,點到即止,請出招罷。”

王彥升不再客套,拔出長劍,喝叫一聲,直刺而出。招式雖然平平無奇,但是劍勢奇快無比,寒光閃動,宛如一道閃電劃過。趙匡胤大聲道:“好劍法。”不退反進,持棍攻向王彥升的下盤。他單手持棍,點戳劈掃崩撩,無所不至,招式靈動巧妙,與開闔縱橫的長棍棍法大相徑庭。王彥升的長劍樣式古樸,比尋常長劍既寬且厚,分量也沉重一些。劍法剛猛凌厲,走的竟然是刀法的路子。雖然少了些飄逸,反而樸實無華,絕無沒有用的花哨招式。只是每招猛劈猛砍,兇險萬分,殺氣太重。兩人棍來劍往,鬥得異常激烈。棍影重重,劍光閃爍,圍觀衆兵卒目爲之眩,歎爲觀止。前面的人自是能看清比武,可是後面的人給擋住了,身材高的只能踮起腳尖。個子矮的只能用耳朵聽了。

王彥升使出一招‘八面來風’,長劍連劈,一劍快過一劍。寒光閃動,四面八方都是劍影,彷彿一張劍網罩向趙匡胤。衆兵卒目不暇接,驚呼連連。這是王彥升最拿手的一招,料想趙匡胤必然不敵。殊不知趙匡胤腳踏中宮,持棍疾點,刺破劍網。手腕抖動,盤龍棍打中王彥升臂膀。以小巧的招式,破了厲害的劍招。張瓊見狀,大聲叫好,道:“姓王的,你怎麼會是趙虞候的對手,快快棄劍投降罷。”王彥升從小習武,尤其苦練劍法,頗爲自負,耳聞張瓊冷嘲熱諷,自是氣怒交集,喝道:“看劍。”話猶未了,長劍早已刺出。

趙匡胤招式忽變,雙手緊握盤龍棍長端,橫掃而出。王彥升手疾眼快,當即變招,長劍改刺爲劈。他的劍招兇猛狠毒,劍鋒所到之處,招招要人性命。激鬥良久,仍然分不出勝負,心中急躁起來,出招更加急切。趙匡胤則氣定神閒,穩紮穩打。盤龍棍招式變化,時長時短,或攻或防,折轉自如,任意所之。王彥升漸漸的覺得劍招施展不開了,每招每式,頗感力不從心。原來盤龍棍如影隨形,每招之出都搶佔了先機。王彥升越來越被動,只得隨着盤龍棍的招式而出招。盤龍棍往哪裡,劍招也只能跟着往哪裡,彷彿被提着線的傀儡一般。他越來越是驚心,拼命想要掙脫束縛,卻是力有未逮。趙匡胤陡然大喝一聲,長棍打中王彥升的臂膀,與此同時,短棍打落長劍。王彥升整隻手臂又痛又麻,足尖挑起長劍,抄手握住,正欲再鬥,趙匡胤笑道:“承讓,承讓。”長劍被打落在地,王彥升已然敗了,只得道:“趙虞候武功高深莫測,佩服佩服。”口中雖說‘佩服’,但是覺得敗的太怨,心中並不服氣。張瓊哈哈大笑,道:“早就說過,你不是趙虞候的對手,現在知道他的厲害了罷。”王彥升咬了咬牙,還劍入鞘。

趙匡胤大聲道:“適才我說過了,有誰要與我比武,儘管出招,還有誰來?”衆兵卒雖然都會刀槍拳腳功夫,但是武藝不精。似王彥升這般身手之人,如同鳳毛麟角,一萬個裡面難以挑出一個。他們都見識了趙匡胤卓越不凡的武藝,自知只怕三五招都接不住,貿然搦戰,勢必當衆丟人現眼。雖然都有自知之明,但是卻慫恿別人搦戰。過了一會,人羣擠出一人,道:“趙虞候,我來會會你的高招。”他是軍校羅彥環,雖然比趙匡胤挨一個腦袋,但是身材十分敦實。王彥升原本要走,但見羅彥環搦戰,於是停下腳步。原來二人曾比過武藝,棋逢對手,難分上下。王彥升心想自己尚且不是趙匡胤的對手,羅彥環自是必敗無疑。然則敗到甚麼地步,卻是不得而知,於是停下來觀戰。

趙匡胤問道:“你使甚麼兵刃?”羅彥環道:“我不使兵刃,想和趙虞候比試拳法。”趙匡胤放下盤龍棍,道:“請出招。”羅彥環抱拳道:“請了。”隨即大喝一聲,衝拳直擊。趙匡胤不急不躁,以‘三十二式長拳’應戰。羅彥環力大無窮,拳法虎虎生威,每拳之出,叫聲震天動地,更助拳勢。數招過去,趙匡胤已然看清了羅彥環的拳法路數。他的拳法和王彥升的劍法一樣,剛猛有餘,變化不足。與不諳武藝之人對戰,自是無往不利,倘若遇上高人,卻處處受制。衆兵卒不諳武藝精髓,只會看熱鬧,眼見羅彥環拳勢生風,湊熱鬧似的大聲喝彩。有人竟然還說,這場比武比上一場更加精彩紛呈。王彥升聽到這些亂七八糟、不懂裝懂的謬論,心中冷笑。

羅彥環大聲喝叫,雙拳連擊。這一招‘千手如來’在常人看來,拳影層層疊疊,彷彿真的有千百隻拳頭一般,威力無窮。但是趙匡胤造詣深厚,看出破綻,於是尋隙搗暇,一拳打中羅彥環的胸口。原來這招‘千手如來’只攻不守,疏於防範,胸口正是破綻之所在。羅彥環胸口中拳,粗壯的身軀連退數步。王彥升見他中擊,心中暗笑。原來他們的武功難分伯仲,自己輸了,也見不得羅彥環好。

羅彥環惱羞成怒,張嘴大叫,衝上前去,擡腿連踢。三軍面前,趙匡胤爲了給自己樹威,一分一毫也不退讓,也使出腿法。足尖一挑,踢中羅彥環右腿膕窩。羅彥環不由自主,原本踢出去的右腿收了回去。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給趙匡胤踢倒在地。羅彥環滾了幾滾,站起身來,正欲出招,趙匡胤笑道:“還要再打嗎?”言下之意,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總算羅彥環尚有自知之明,嘆了口氣,道:“我輸了。”

趙匡胤環視衆兵卒,大聲道:“還有誰要比武?”單以武藝而論,王彥升和羅彥環都勇冠三軍,但是他們先後都敗於趙匡胤手下。衆兵卒各自掂量,趙匡胤武功深不可測,難以匹敵,皆生敬佩之心。他從前名不見經傳,半點名氣也沒有。然則高平之戰,一飛沖天,不次超遷 ,連升數級,一舉成爲殿前都虞候,軍中流傳乃是柴榮潛邸時舊臣的緣故。人們以常理揆度,柴榮即位,自是要不遺餘力的升賞開封府的舊臣。人們這般猜測,其實看錯了趙匡胤,更看錯了柴榮。只到此刻,衆兵卒方纔發覺趙匡胤能成爲殿前都虞候,憑的不是裙帶,而是真正過硬的本事,無不收起輕慢之心。

趙匡胤一舉樹立了威信,但是卻沒有洋洋得意,大聲道:“既然沒有人比武,那麼下去各自操練罷,王彥升、羅彥環,你們留下來。”王彥升和羅彥環留了下來,衆兵卒各自離去。趙匡胤笑道:“你們的武功都不同凡響,能到這般境界,一定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下過無數苦功,流過無數汗水。我自幼習武,也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練武最難的就是持之以恆。”聞得此言,王彥升和羅彥環都感同身受,彼此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許多,頓生惺惺相惜之感。羅彥環咧嘴一笑,道:“就算咱們再怎麼勤學苦練,還是不如虞候。”張瓊道:“他乃將門之後,家學淵源,又天賦異稟,萬里挑一的武學奇才,你們輸的並不冤枉。”王彥升道:“請教令尊高姓大名。”趙匡胤微微一笑,道:“家父的名諱是弘殷。”趙弘殷在軍中大半輩子,屢有不大不小的戰績,官位雖然不高,但是名聲在外,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王彥升道:“原來虞候是趙將軍之子,難怪武藝這般高深莫測。”羅彥環連聲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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