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說馬情趙父出計策

量街衢晉王繪草圖

趙匡胤走馬上任,柴榮派遣侍從潘美陪同熟悉軍務。潘美比趙匡胤年長兩歲,身形高挑,一雙星眸黑白分明,兩道眉毛又細又長。面如冠玉,脣紅齒白,當真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比起宋玉、潘安這些傳說中的美男子,絲毫不遑多讓,不負名中有個‘美’字。趙匡胤並非以貌取人之人,但是初一見面便生好感,邊走邊說:“仲詢兄風度翩翩,當真算得上是奇男子。”潘美遜道:“軍使過譽,我不過生了一付好看的皮囊而已,爹媽給的,我也沒有辦法。”言下似乎並不以容貌英俊而沾沾自喜。只聽得他續道:“倒是軍使,魁梧偉岸,器宇軒昂,昂藏挺拔,潘某一見傾心。軍使原本調任滑州,但是晉王殿下一再挽留,必然有過人之處。不然晉王殿下不會如此青睞有加,日後還請軍使多多指教。”

趙匡胤見他不但風度翩翩,而且能說會道,心想:“這可當真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啊!”當下笑道:“咱們同在開封府任職,既是同僚,以後還要多多親近親近。”潘美頷首道:“正是,正是。”趙匡胤又道:“我最喜歡結交朋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想起一人,又道:“東西班都指揮使高懷德不但槍法出神入化,而且精通音律,自己譜曲。和你一樣,也是風流倜儻的人物。”潘美道:“我知道此人,他是‘白馬銀槍’高思繼之孫,齊王高行周之子。他身份尊貴,我只知其名,未曾謀面。”趙匡胤道:“我和他是好朋友,改天咱們一起聚聚。”潘美笑道:“如此極好。”

說話之間,來到了馬軍軍營。軍營分成兩塊,一邊是營房,一邊是馬棚。十座馬棚裡養着二三百匹軍馬,此刻正是上午,馬軍們有的遛馬,有的喂草料,一派忙碌。潘美召集衆馬軍,大聲道:“大家都過來,新任馬直軍使到任了。”衆馬軍陸陸續續列隊行禮,趙匡胤拱手還禮,朗聲道:“衆兄弟好,我叫趙匡胤,今天剛剛到任,請大家多多指教。”衆馬軍知道他說的是官場上的場面話,並不當真,當下齊聲道:“請趙軍使多多指教。”趙匡胤點了點頭,道:“大家都去忙罷。”衆馬軍當下散去。潘美見趙匡胤既不對着花名冊點名,也不詢問軍務,似乎對軍務漠不關心,心中雖然疑惑,但是身爲外人,不便多嘴,只是微笑不語。

趙匡胤在每座營房裡轉了一遍,當看到有賭具和酒罈子的時候,心中就有底了。來到馬棚,仔細查看每一匹軍馬。這裡有蜀馬秦馬河西馬燕雲馬,還有些不知其名的雜交馬匹。軍馬吃過了草料,馬槽裡都是清水。雖然品種不同,但是都瘦骨嶙峋,毛色暗淡。有的無精打采,有的病病懨懨,更有甚者毛髮脫落。眼見一名老兵正在打掃馬棚,當下走了過去,問道:“你是養馬的老兵?”那老兵放下手裡的活,躬身道:“我正是養馬的老兵,趙軍使有甚麼吩咐?”趙匡胤道:“這些軍馬怎麼一個個瘦得皮包骨頭,你們怎麼養的?”那老兵道:“咱們精料粗混着餵馬,並沒有半點差錯,或許是軍馬水土不服,因此才這麼瘦。”趙匡胤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老兵這麼回答,顯然是在推諉,如何叫他信服,當下發作道:“一兩匹馬瘦弱還說的過去,所有的軍馬都這樣,你們是怎麼餵馬的?”那老兵見他動了怒火,哆哆嗦嗦,不知該如何回答。

趙匡胤又道:“誰是養馬的軍頭?”那老兵道:“是袁衡。”趙匡胤問道:“他在何處?”話聲未落,只聽一個聲音道:“來了,來了。”一名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一陣小跑而來,行過禮後,道:“見過趙軍使,我是袁衡,是養馬的軍頭。知道趙軍使今天上任,忙着整理名冊,因此來晚了,請軍使見諒。”趙匡胤打量一眼,只見他一雙小眼,上脣兩撇老鼠鬍鬚,大腹便便,其貌不揚,極其普通。趙匡胤問道:“你是軍頭?”袁衡連連點頭,眯着眼睛笑道:“正是,正是,我就是個養馬的頭兒,初次見面,還請趙軍使多多關照。”不笑還好,這麼一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幾乎都看不到眼珠子了。

趙匡胤問道:“軍馬一個個瘦的不成樣子,你們是怎麼養的?”袁衡皺起眉頭道:“咱們都是按照定製餵養軍馬,一天幾餐有精料有粗料,精料裡拌有黃豆、鹽粒,粗料裡拌有米糠、麥麩。有青草的時節,輪流趕出去吃青草。沒有青草的時節,就喂草料。正所謂草膘料力水精神,咱們好生餵養,可是這些軍馬就是不爭氣,一斤膘也不長,真是愁死人了。”言罷搖頭嘆息。趙匡胤見他說的頭頭是道,挑不出一點毛病,道:“去草料場看看。”

草料場就在旁邊,擡腿就到。只見草場裡堆着十幾垛草料,每垛草料旁邊放在四桶水,這是防止草料失火而預備的。十幾名老兵鍘草拌料,忙的不亦樂乎。袁衡抓起一把拌好的草料,道:“趙軍使請看,這是拌好的精料。”趙匡胤也抓起一把,放在鼻下聞了聞,並無黴臭異味。袁衡笑道:“趙軍使放心,草料都是新的,絕無黴壞。”指着草垛,又道:“吃完一堆草垛,咱們才運新的來。如此往復循環,草料都是新的。遇到天陰下雨,咱們都會蓋上,絕不讓軍馬吃發黴腐爛的草料。”指着左首一排廂房,又道:“名冊賬簿都在裡面,請軍使查驗。”

走進其中一間廂房,裡面一張桌子,上面擺着幾本名冊,挨着牆壁的架子上也擺滿了賬簿。袁衡笑眯眯的倒了兩杯熱水,請趙匡胤坐下,道:“每匹軍馬都造冊記錄了,請軍使過目。”看完了軍馬的名冊又看賬簿,都規規矩矩,沒有一處錯誤。趙匡胤問道:“有馬醫沒有?”袁衡道:“有,就在外面,我叫他進來。”趙匡胤點了點頭。袁衡站在門口大聲道:“魯馬醫,趙軍使有話問你。”魯馬醫答應一聲,走進廂房,行了一禮,道:“見過趙軍使。”趙匡胤原本想在這裡問話,但是轉念一想,還是去馬棚說話方便,於是道:“咱們去馬棚說話。”

回到馬棚,趙匡胤指着軍馬道:“你瞧瞧這些軍馬,一大半瘦的皮包骨頭,一小半病病懨懨,全都無精打采,是怎麼了?”馬醫回道:“軍使到任之前,這些軍馬就這樣了,我想了很多辦法,可是軍馬始終沒有起色,仔細想來,或許是水土不服的緣故罷。”趙匡胤走到一匹毛髮稀疏、身上長滿皮廯的軍馬旁,又道:“這匹馬病的厲害,爲甚麼還不趕緊醫治?”馬醫道:“我一早就給它擦過藥了。”袁衡道:“他每天都悉心醫治軍馬,我可以做證。”接着搖頭道:“這匹馬病的厲害,皮廯之疾說不定會傳給別的軍馬,牽下去,再換匹新馬。”一名老兵解開繮繩,牽了那病馬離去。

趙匡胤心知軍馬養不好,袁衡、老兵和馬醫這些人都難辭其咎,於是狠狠瞪了袁衡一眼。袁衡給他銳利如同刀劍的目光一陣瞪視,不禁頭皮發麻,心中打突,咧開嘴巴,點頭哈腰的嘻嘻而笑。趙匡胤肅容道:“你們都說軍馬水土不服,故而瘦弱,我問你,這些軍民都是外地來的嗎?”袁衡道:“開封府有馬場,雄馬與雌馬交配,生下小馬,待長大後發往各處,這是其一。還有就是採買外地馬匹,不過數量較少。”趙匡胤問道:“如此說來,大多數軍馬生自開封?”袁衡頷首說是。趙匡胤問出了破綻,當下怒道:“既是如此,何來水土不服之說?”袁衡神情閃爍,支支吾吾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頓了一頓,又道:“軍馬要生病,我有甚麼辦法?”趙匡胤見他推諉其詞,道:“你是養馬的軍頭,軍馬瘦弱,不能上戰場,你難辭其咎。”袁衡忽然挺起腰板,打着官腔道:“我一沒有偷懶,二沒有瀆職,趙軍使一來就不分青紅皁白的訓斥,我難以接受。”言辭之間,頗有頂撞之意。

趙匡胤二十六七歲了,本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但是性情沉重冷靜,遇事不焦不躁,心想:“我上任伊始,甚麼都沒有查清,確實不該武斷。”心念及此,微微一笑,道:“我剛剛到任,看到軍馬瘦弱,心中着急了一些,你別誤會。”袁衡又變了一付笑臉,道:“我職責所在,也是心急如焚,不過它們都是畜生,不會說話,那裡不適,也不能開口說出來,只能慢慢調養了。”趙匡胤道:“正是這個理兒,沒有事了,我自己看看。”袁衡躬身道:“我還有事,先告退了。”趙匡胤擺了擺手,道:“去罷,有事我再找你。”袁衡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潘美見趙匡胤沉吟不語,問道:“你在想甚麼?”趙匡胤不答,選了兩匹氣色不錯的軍馬,交給潘美一匹,道:“咱們先試試它們的腳力。”說着雙手按住馬背,力貫雙掌,使出八成力道按壓。軍馬受此巨力按壓,只是背脊微微一沉,一陣低聲嘶鳴而已。趙匡胤試出這是一匹良駒,道:“這是燕雲馬和蜀馬雜交的良駒,馬是好馬,只可惜沒有養好。”拍了拍軍馬後躍上馬背。

來到馬場,趙匡胤和潘美揮動皮鞭,大聲吆喝,縱馬疾馳。兩匹軍馬奮蹄揚鬃,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四蹄翻踏,捲起塵土。兩人只覺耳旁風聲呼響,衣袂飄飄,景物向後飛馳一般倒退。兩匹軍馬起初尚能疾馳如風,可是繞着馬場奔跑五六圈之後,漸漸乏力,呼吸也變得沉重,身上冒出了細汗。步伐越來越慢,又奔跑三四圈,似乎筋疲力盡,只能信步而行。兩人躍下馬背,趙匡胤問道:“仲詢兄,你覺得這兩匹軍馬腳力如何?”潘美微微一笑,道:“我於馬匹不太精通,不過這幾圈跑下來,它們的腳力似乎只能算是中等。”趙匡胤點了點頭,道:“它們起初腳力矯健,然則後繼乏力,是疏於操練的緣故。但是疏於操練,也不至於瘦弱。就好像人,整天只吃不動,只會渾身長膘。據我推測,還是餵養不得其法的緣故。”潘美見他觀察仔細入微,顯然心思縝密,問道:“你剛纔怎麼不駁斥袁衡?”趙匡胤笑道:“我上任伊始,甚麼也沒有查清楚,不能武斷,先看看再做定論。”潘美見他不但心細如髮,而且冷靜嚴謹,不禁刮目相看,心想:“難怪晉王殿下要挽留他,果然是有過人之處。”心念及此,又佩服柴榮眼光如炬,看人十分精準。

只聽得趙匡胤又道:“其實我與駿馬很有緣分,十幾歲的時候,見到一匹烈馬,一心想要馴服。它不但性子烈,心眼也壞。經過城門的時候,忽然躍起。我猝不及防,一頭撞到城門上,頭頂頓時腫了起來。眼前金星一片,好不容易纔站起身來。”口中雖然說烈馬心眼壞,但是臉上卻帶着笑意,殊無怨怪責備之意。潘美道:“你沒受傷,真是福大命大。”趙匡胤點了點頭,又道:“從前護聖軍裡有個深藏不露的養馬老兵,我自小跟着他習武,還幫他養馬。他雖整日喝得醉醺醺的,但是養馬卻一絲不苟。但凡他養過的馬,無不膘肥體壯。”潘美也是一點就通的聰明人,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往事,問道:“你覺得這裡有問題?”趙匡胤點了點頭,道:“我喜歡馬,從小就和馬打交道,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馬匹不能自食其力,全靠人來餵養訓練。餵養訓練得當,一匹劣馬也能成爲良駒。同樣是養馬,那老兵能養的膘肥體壯,而袁衡卻養的病病殃殃,你說這其中是不是大有名堂?”潘美見他條分縷析,十分中肯,問道:“你覺得袁衡他們暗中動了手腳?”趙匡胤搖頭道:“沒有證據,我也不能武斷,不過猜測而已。”

趙匡胤身爲馬直軍使,自知唯有將馬軍訓練的戰無不勝,纔不負柴榮的信任。次日就一面訓練馬軍,一面督促袁衡將軍馬養的膘肥體壯,醫治生病的軍馬。訓練馬軍相比訓練步軍要難得多,一則兵士要弓箭嫺熟,二則軍馬要健壯,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眼下軍馬瘦弱,不堪長時間訓練。只得因時制宜,首先整肅軍紀,砸爛賭具酒罈,禁止軍中賭錢酗酒。他召集衆馬軍,來到練武場,練武場的中間是一排豎着的箭靶。他手持弓箭走到箭靶外八十步的地方,彎弓搭箭,連珠箭發。三支羽箭都射中同一個箭靶的靶心。他一出手就不同凡響,衆馬軍有的吶喊有的喝彩。趙匡胤道:“每人在八十步射三箭,讓我看看你們的箭法。”衆馬軍當下輪流射箭。趙匡胤看過之後只搖腦袋,原來有人弓都拉不滿,有的弓雖拉滿了,但是準頭太差,不是射偏了就是射歪了。莫說三箭正中靶心,就是三箭射中靶子的人都少之又少。趙匡胤知道這是荒於訓練的緣故。既然知道癥結所在,於是對症下藥,不分晝夜,勤加操練。這麼一來可苦了這些馬軍,有的滿腹牢騷,有的詛咒詈罵,更有甚者,背地裡揚言要宰了趙匡胤。可是牢騷歸牢騷,罵歸罵。至於叫囂着要動刀子的人,畢竟不敢真的動手,也只是說說而已。趙匡胤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於衆馬軍的牢騷充耳不聞,該怎麼操練還是怎麼操練。馬軍們每天練得筋疲力盡,然則好處顯而易見,無論騎術箭法乃至刀劍功夫都日漸精進。

趙匡胤剛剛到任就一直住在軍營,忽忽十幾天過去,軍馬還是沒有多少起色。袁衡等人沒有偷懶,草料也不是壞的,草藥也是對的,難道真的是軍馬不行?他職責所在,管不好馬軍,自是焦急萬分。然則找不出毛病,空有一身本事,卻也無可奈何。想想十幾天沒有回家了,於是當天傍晚回家看看。

到家的時候,只見趙匡義正坐在屋外看書。趙匡胤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看甚麼書呢?”趙匡義道:“《抱朴子》。”趙匡胤心中大奇,拿起書籍略略看了幾頁,看到修煉丹藥的文章篇幅時,微微一笑,道:“小小年紀就想學葛洪修道成仙嗎?”趙匡義道:“看看而已,二哥,你別告訴爹孃,我在看這樣的書。”趙匡胤笑道:“我知道了,爹孃在家嗎?”趙匡義道:“阿爹沒有回來,阿孃和二嫂在廚房做飯,耿姨娘領着匡美回孃家去了。”趙匡胤點了點頭,來到廚房。賀貞正在竈上煮麪,杜氏則在切菜。

趙匡胤道:“阿孃,兒回來了。”杜氏看了一眼,道:“怎麼十多天也不回家?”趙匡胤道:“軍營裡有事,走不開身。”賀貞埋怨道:“軍營裡再忙,也是在開封城裡,隔三差五回趟家的時間總該有的。你這一出家門就是十多天,也不怕阿爹阿孃擔心。”趙匡胤笑道:“我也不是小孩子,走不丟的。”賀貞給他逗得一笑,搖了搖頭。

麪條剛剛煮好,趙弘殷也回來了,一家人圍坐着吃麪。吃完麪條,趙匡胤道:“阿爹阿孃,兒去軍營了。”賀貞問道:“你今晚不在家住了?”趙匡胤搖頭道:“不了,軍營裡還有事。”趙弘殷道:“且不忙走,我有話問你。”趙匡胤道:“阿爹請講。”趙弘殷道:“我看你愁眉不展的樣子,遇上不順心的事了還是馬直軍使做的不開心?”正所謂知子莫若父,眼見兒子怏怏不樂,料知出了事情。

趙匡胤當下將軍營裡的事說了一遍,趙弘殷仔細聆聽,遇到關節處就仔細詢問。最後趙匡胤道:“兒子也是懂馬之人,原本以爲袁衡等人玩忽職守,不盡心盡力養好軍馬,可是這十多天來,他們並沒有偷懶,親眼所見。然則軍馬還是沒有多少起色,當真匪夷所思。軍馬羸弱,若遇戰事,不用打自己就先敗了,兒正是爲此着急。”趙弘殷道:“我兒盡職盡責,晉王殿下沒有看錯你。”頓了一頓,又道:“我在軍中大半輩子,軍營裡的齷齪勾當、鬼蜮伎倆,就算沒有親眼目睹,聽也聽得不少。”眼見趙匡胤神情疑惑,笑道:“不要着急,坐下聽我慢慢說。”趙匡胤當下坐到對面,道:“兒一直想不明白,請阿爹釋疑解惑。”

趙弘殷道:“沒有養不好的馬,只有作怪的人。軍馬羸弱,問題在人不在馬。”趙匡胤道:“兒起初就是這麼想的,可是養馬的人和馬醫都挑不出毛病啊。”趙弘殷搖頭道:“你這麼想,就是鑽進死衚衕裡出不來了。軍馬不是經你親手餵養,你怎麼知道別人沒有在暗地裡動手腳?自己養馬和別人養馬是兩回事,親眼所見未必就是真的。”眼見兒子神色迷茫,又道:“歷來軍需就是一塊大肥肉,多少人絞盡腦汁、處心積慮,想從中撈點好處弄點甜頭。據我推測,必是養馬的軍頭和老兵們上下其手,動了手腳。”趙匡胤霍然而起,咬牙道:“原來果真是他們動的手腳,我這就去查的明明白白。”

趙弘殷不慌不忙道:“不要着急,坐下坐下。”趙匡胤知道父親還有話說,只得依言坐下。趙弘殷道:“我兒衝勁十足,固然勇氣可嘉,然則失之衝動急躁,這是絕大的短處。正所謂氣急智亂,無論遇上甚麼事,都要先沉得住氣。”趙匡胤道:“阿爹教誨,兒記下了。”趙弘殷道:“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軍營各衙門如何假公濟私,貪墨錢財,都有各自的辦法。他們各顯神通,外人決計看不出其中門道端倪。你這麼冒冒失失去查,決計查不出來。你到任十多天了,查出甚麼沒有?”趙匡胤搖頭道:“沒有。”

趙弘殷微微一笑,道:“既然這條道走不通,何妨換一條道走走試試?”趙匡胤仍然參悟不透,問道:“兒該換甚麼方法?”趙弘殷道:“裝傻充愣,裝糊塗。”話說到這個地步,趙匡胤終於豁然開朗,大徹大悟,道:“是了,兒一上任就看出破綻,袁衡他們有了提防,縱然留心,但卻甚麼都查不出來。”趙弘殷問道:“你下一步打算怎麼查?”趙匡胤道:“就如阿爹說言,裝傻充愣,不練兵了,裝成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最後得過且過之人。只是暗中監視袁衡他們,伺機而動,只待他們露出馬腳,抓個現形。”趙弘殷站起身來,踱了幾步,道:“這還不夠,你身邊有沒有靠得住的親信心腹?讓他假意接近養馬軍頭等人,還怕查不出內情嗎?”趙匡胤想了一會,記起遠在澶州的張瓊,皺了皺眉頭,道:“有是有一個,不過他遠在澶州。”趙弘殷道:“那就寫信叫他過來。”趙匡胤應聲說是。趙弘殷又道:“兒啊,以後遇上事要多和阿爹商量,集思廣益,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主意多不是?”趙匡胤頷首道:“兒記住了,多謝阿爹指點迷津。”趙弘殷道:“咱們是父子,不必言謝。”頓了一頓,又語重心長道:“兒啊,記住一句話,恪盡職守,盡職盡責固然是爲官的本分,但是也要明哲保身。官場上爲人處世,少樹仇人,多交朋友,此乃爲官之道,切記切記!”

趙匡胤心中的疙瘩終於解開,心想:“畢竟還是阿爹見多識廣,看來今天沒有白回來。”原本想寫信給張瓊,可是一去一來,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時間,當機立斷,親自去澶州。他說做就做,當下道:“阿爹,兒親自去澶州。”話猶未了,已然出了家門。趙弘殷見他爲人處世風風火火,只得搖頭而笑。

趙匡胤來到軍營,選了一匹良駒,終於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開封。澶州距離開封二百多裡,第三日正午抵達。趙匡胤找到張瓊,道:“我現在任開封府馬直軍使,有件事要你去辦,快隨我走。”張瓊大喜過望,二話不說,收拾了幾件衣服,隨他而去。

回到開封,張瓊問道:“你還沒有說,要我做甚麼事情。”趙匡胤微微一笑,道:“看來你比我還心急,軍營裡的馬匹大多羸弱,我懷疑養馬的軍頭和老兵有鬼...”張瓊瞪起眼珠,打斷他的話,嚷道:“奶奶的熊,這還不簡單,抓起來先打一頓軍棍,看他們招不招供?若還是嘴硬,照死裡打就是。”趙匡胤見他有勇無謀,不禁大皺眉頭,道:“你小聲點,害怕別人聽不見嗎?”張瓊聞得此言,連忙捂住嘴巴。趙匡胤道:“這件事只能智取,不要動不動喊打喊殺。”張瓊沒有讀過書,直來直去的粗人一個,動腦筋的事於他而言,簡直要了小命,搖頭道:“動刀動槍沒有話說,智取我可不會。”趙匡胤道:“沒有證據,不能動手,要你來就是爲了拿到證據,既然你不想幹,回澶州去算了。”張瓊見他翻臉,大聲道:“那可不成,到了開封,我就沒有想過回去。”趙匡胤問道:“我交代的事,你做是不做?”張瓊搔了搔腦袋,咧嘴道:“當然要做,可是如何智取,這可太爲難我了。”

趙匡胤道:“你聽仔細了,到了馬場之後,假意接近軍頭袁衡,找到他們弄虛做假的證據。”張瓊問道:“怎麼假意接近那人?”趙匡胤見他榆木腦袋不開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說好聽的話,請他吃酒,這也不會嗎?”張瓊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我懂了,我懂了。”趙匡胤也不知道他是真懂還是假懂,或者不懂裝懂,又囑咐道:“到了馬場,要裝傻充愣,少說話,多看多聽。即便遇上我,也要假裝不認識,千萬不要露出馬腳。”知道他性情耿直,沒有心計城府,因此格外叮囑,又道:“知道要你做這樣的事,難爲你了,不過做好這件事,我不但留你在身邊,還升你做個軍頭。”張瓊道:“一言爲定。”

趙匡胤領着張瓊,找到潘美,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道:“我不便出面,勞煩仲詢兄領他進去。”潘美微微一笑,道:“這點小事,軍使招呼一聲就是,大家自己人,說這些話太見外了。”趙匡胤從懷裡拿出一貫銅錢,交給張瓊,道:“該花錢的地方儘管花,用了多少錢,以後我給你補上。”張瓊也不推辭,道:“我去了。”趙匡胤道:“自己小心。”張瓊點了點頭,隨了潘美而去。

次日趙匡胤來到軍營,既不操練,也不查看軍馬,露個面就走了。他公私分明,御下十分嚴厲,一到任就操練軍馬,日復一日,從不懈怠間斷。今天卻一反常態,露個面就走,其間一句話也不說。似乎換了一個人似的,當真奇哉怪也。他走了之後,衆軍士議論紛紛,這個道:“趙軍使每天都會要咱們操練,今天怎麼一言不發就走了,當真奇怪。”那個道:“是啊,難不成他發了善心,今天不用操練了?這些日子天天操練,渾身上下都是痠疼,正好今天睡一天。”又一人嘀咕道:“我看這事透着邪乎,就怕趙軍使忽然殺個回馬槍,捉偷懶的人。咱們還是老老實實操練,莫要給他抓個正着。”衆人都覺有理,於是操練起來。只是趙匡胤不在,自不免懶懶散散,自欺欺人。

趙匡胤一連十多天都不到軍營視事,衆軍士如同放了圈的鴨子一樣,歡呼雀躍。賭錢的賭錢,酗酒的酗酒,又回到從前,好不逍遙快活。雖然趙匡胤不在軍營,可是張瓊每天暗通消息,軍營裡的一舉一動都盡在掌握之中。

開封府下轄開封、浚儀兩座赤縣,另有尉士、陳留、雍丘、封丘、中弁、陽武、酸棗、長垣、襄邑、扶溝、鄢陵、考城、太康、鹹平十四座畿縣。掌管着境內民政司法、捕捉盜賊、賦役戶籍等事,諸事繁雜,千頭萬緒。天子腳下,繁華富庶。權貴多如牛毛,龍蛇混雜於途,最難治理。若是才智平庸、瞻前顧後之人擔任府尹,勢必焦頭爛額,不知道從何處下手。但是柴榮精明幹練,鐵面無私,處置的井井有條。

這天柴榮帶領王樸、潘美、趙匡胤三人微服私訪,出了府衙,沿着大路往西而行。途經一條鬧市,賣小吃的、賣羊肉的、賣綾羅綢緞的、賣古玩字畫的,各色買賣,應有盡有。似乎三百六十行買賣,都能在這裡看到。人流來往如梭,川流不息,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嘈雜喧囂,極其熱鬧。這條道路原本只有十多步寬,但是兩邊都是私搭亂蓋的店鋪,而店鋪前面又擺了攤子,侵佔街衢。原本就不寬闊的道路,變得更加狹窄了。不要說走車馬,就是轉個身也不容易。

正行之間,只聽得後面有人叫道:“借過,借過,前面的人借過。”一個推着裝滿物品的小車快步而過,要不是柴榮等人躲的快,只怕就給撞上了。這裡雖然房舍樓肆鱗次櫛比,可是街衢彎彎曲曲,兩邊都是私搭亂蓋的店鋪,人滿爲患,甚麼爛菜葉子、臭魚死蝦,隨處可見,端的又髒又亂。柴榮眼見此情此景,不禁大皺眉頭。

連日來柴榮不辭辛勞,走街串巷,丈量街衢,詳細記錄,甚麼事都親力親爲。這天來到汴河邊上,只見幾名婦人正在河邊濯洗衣物。汴河自隋朝大業年間疏通,引黃河之水通往淮河,當時名爲通濟渠,唐朝又該爲廣濟渠。這是一條通達江淮的人工水道,自西向東,橫貫開封全城。不算寬闊河面上,漕運的貨船一條接着一條,行動緩慢,十分擁堵。趙匡胤站在一膄小船的船頭上,眼見柴榮一行而來,當下趨上前去,道:“晉王殿下 請登船罷。”柴榮點了點頭,登上小船,趙匡胤吩咐船伕起錨行舟。行至河中間,趙匡胤抄起一支竹篙插到河底,復又拿了起來,道:“晉王殿下請看。”柴榮凝目而視,但見竹篙溼了的地方不過六七尺。底端一節還有淤泥,淤泥顏色烏黑,腥臭難聞。如此看來,河水最多六七尺而已。 шшш ⊕тт κan ⊕C〇

柴榮道:“看來汴河很久也沒有疏浚過了,以致河底滿是淤泥。”小舟繼續往前而行,不時看到溝渠引汴河之水。柴榮大惑不解,道:“爲甚麼會有許多溝渠引汴河之水?”潘美在開封府呆了二三年,知道其中緣由,笑道:“此乃開封城裡的達官顯貴人家,開鑿溝渠,引汴河之水進入府邸宅院,或蓄水成湖或引水成溪,以供賞玩。”柴榮怒形於色,道:“胡鬧,擅自挖掘河堤引水,就是爲了賞玩。一旦漲水,河道潰決,誰負其責?立刻行文,告知這些達官顯貴,怎麼開鑿的溝渠,就怎麼填上。限時十五日,過了十五日的期限,到開封府來回話。”王樸道:“下官立刻就辦。”柴榮又道:“江淮的糧食,西北的皮貨,四方物品,皆由汴河運往開封,然則年久失修,淤泥堆積,河堤不牢,也該疏通拓寬了。”

回到開封府,王樸提筆寫了一份禁止引汴河之水的文書,文書中定下十五日的期限,凡是引汴河之水的人家,必須在十五日之內封堵溝渠,不論達官顯貴還是尋常百姓,都一視同仁。王樸把文書交給柴榮過目,柴榮仔細看了一遍,道:“可以蓋上開封府的大印了。”王樸應聲說是,吩咐幾名文吏謄寫數十份,最後傳來闔府衙役,道:“晉王殿下有令,凡是引汴河之水的人家,必須在十五日之內封堵引水溝渠,你等拿着開封府文書上門,告之其事,責令這些人家自行封堵引水溝渠。”此言一出,衆衙役頓時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一名年長差役道:“王推官,據我所知,引汴河之水的人家不是腰纏萬貫的富戶就是朝廷裡的大官,說不定還有當朝宰相。這些人哪一位不是高高在上,要他們自己封堵溝渠,只怕有點難。”衆差役無不應聲附和,另一名差役道:“這些人都惹不起,這就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王樸正色道:“這裡是開封府地界,不論是當朝宰相還是軍馬人等,都屬開封府該管。就算是當朝宰相家,也要自行封堵引水溝渠,誰人都不能例外。”年長差役問道:“要是遇到朝中大官,不肯開門,不許咱們進去,該如何是好?”王樸道:“那就把文書貼在他家門口,只要眼睛沒有瞎,就能看到。”衆差役見他口氣嚴厲,各自領了文書。

王樸來到二堂,只見柴榮一手拿着碳筆,一手拿着界尺,正在自己繪圖,趙匡胤站在旁邊觀望,當下道:“殿下,差役們都領了文書了,已經全都出動了。”柴榮點了點頭,道:“這裡頭不是富戶就是達官顯貴,其實是件難辦的差事,不過再難也要辦好。我柴榮秉持公心,不怕得罪人,你盯緊些。”王樸頷首道:“下官知道。”頓了一頓,問道:“殿下在繪甚麼圖?”柴榮停下了手,躊躇滿志道:“我要擴建開封城,這是開封新城圖。”

他連日明察暗訪,實地勘測記錄。開封人口稠密,但是城池狹小,極其擁擠。不僅如此,城內的街衢道路狹窄,而且彎彎曲曲,竟然沒有一條是直的。私搭亂蓋的木板房隨處可見,這許多人擁擠在一起,一旦有火災發生,想逃都是極難。因爲習俗的緣故,死了人的都埋葬在了城裡,大大小小的墳地竟然多達數十處。不僅佔據了寶貴的土地,而且極不美觀。河道雍塞,不利漕運,有的河段竟然成爲人們傾倒馬桶的地方,臭氣熏天。一言蔽之,開封城又髒又亂,絲毫沒有都城的氣象。

開封初名大梁,從前是宣武軍節度使的治所。朱溫篡唐自立,定都於此。後唐滅後梁,又把國都遷往洛陽。從此開封與洛陽並立,洛陽是爲西京,開封是爲東京,此後後晉、後漢及大周皆定都於此。做爲宣武軍節度使的治所,倒也說的過去。可是做爲一國都城,現在的開封就顯得太狹窄破舊了。朱溫、石敬塘、劉知遠這些君王目光短淺,得過且過,有個窩就心安理得了,誰有閒情逸致去琢磨擴建新城?再則就是國庫空虛,實在是窮。有那些閒錢不如奢靡揮霍,及時行樂,誰又把國計民生放在心上?柴榮目光窵遠,胸襟萬丈,看出種種弊端,因此決意擴建新城。

只聽得柴榮續道:“連日來我在各處勘察走訪,想的就是這件事。現在的開封破舊擁擠,沒有都城的樣子。破舊立新,方能顯出我大周朝都城的氣象。”王樸道:“殿下爲江山國祚之計,爲民生之計,立意雖好,但是擴建新城,不但耗費無數,而且開封地勢平坦如砥,沒有山川之險關隘之固,無險可依。洛陽周圍山川環繞,易守難攻。依下官之見,擴建新城,莫如遷都洛陽或者長安。”柴榮放下碳筆,道:“這件事我也想過,洛陽固然有山川之險,但是王氣已盡,長安更不必說了。開封雖然地勢平坦,一馬平川,但是有汴河、五丈河漕運之利。疏通河道、拓寬街衢、種植樹木、開鑿水井,新城擴建之後,勢必氣象爲之一新。那時街衢寬闊,車馬並行無礙。河道密佈,舟楫暢通無阻。水陸匯通,八方輻輳。莫說現在的開封,就是長安和洛陽也不可與之相提並論。至於無險可倚之說,我不贊成。爲甚麼要守?爲甚麼不能反守爲攻?”王樸恍然大悟,當下道:“殿下英明。”

柴榮親手畫好草圖之後,入宮覲見郭威。郭威笑道:“聽說你最近每天在開封城裡勘察街衢河道,格外忙碌。”柴榮道:“兒心中有個想法,如今的開封狹窄髒亂,沒有都城氣象,兒想擴建新城。”郭威想了一會,道:“這個想法不錯,說來聽聽。”柴榮展開草圖,道:“如今開封裡的河道堵塞,有的地方竟然成了沼澤。街衢狹窄,莫說行走車馬,就是走人都難。城牆破舊,墳墓遍地都是。各官署都年久失修,可是卻找不到一塊地方重建。總之是又亂又差,有失我大周朝國都的體面。”頓了一頓,又道:“兒實地勘察,親手畫了張草圖,父親請看。”指着四四方方的草圖詳細說明,汴河和五丈河等河道的走向,官署、軍營、百姓聚集之地坐落於何處。

郭威仔細聆聽,道:“看這樣子,新城不小啊。”柴榮道:“兒算了一下,新城周圓大約四十里,面積是現在的四倍。新城建好之後,水陸匯通,四通八達,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比現在都方便多了。其實兒想擴建新城,絕不是爲了粉飾太平,更不是意氣用事,實在國家太窮了。中原乃四方征伐之地,唐朝時四夷歸服,可是現在卻淪落到又窮又亂,誰都可以打一拳,掄一棒子的地步的地步。周圍的南唐、吳越、西蜀、北漢、楚國、遼國,那一個不比我大周朝富庶安寧?新城建好之後,天時地利人和,商旅彙集,做買賣的人多了,國家也會隨之富庶起來。兒從前走南闖北,做過買賣,東邊的物品往西邊運,南面的物品往北面賣,深知其中道理,只有動起來,民間才能富庶。治國正是澄清吏治、百姓富庶、軍馬強壯。民間富庶了,國家才能興盛,社稷才能穩如泰山。”耳聽得如此豪言壯語,郭威沉吟片刻,道:“你看的比我深遠,擴建新城真的是勢在必行,我一百個贊成。”頓了一頓,又道:“擴建新城,耗費必然無法計數,這些錢朝廷可以出。遇上甚麼難處甚麼阻礙,儘管開口。”柴榮喜道:“多謝父親。”郭威連連擺手,道:“你我是父子,不必言謝。再說你是爲了江山社稷,又不是牟取私利,沒有道理不站在你一邊。”

說話之間,孫延希端了一碗藥走來,道:“陛下,該吃藥了。”柴榮大吃一驚,問道:“父親病了?”郭威微微一笑,道:“一點小病,御醫們非要大驚小怪,給我開藥。”柴榮這時才發覺郭威的眼皮和臉頰微微有些腫了,面色灰暗,氣色大不如前。暗暗責怪自己太過大意,當下接過藥碗,遞到郭威手中。郭威面帶微笑,一飲而盡。柴榮道:“父親保重龍體,切不可太過勞累。”郭威見他關切之情,形於辭色,笑道:“我雖然五十歲,可是比牛還壯,吾兒不要擔心。”一邊說話,一邊站起來踢踢腿伸伸拳,又道:“這點小病,過一陣子就好了,我本不想吃藥,可是御醫們小題大做,非要逼着我吃。”孫延希笑道:“陛下春秋鼎盛,龍馬精神,吃幾次藥,包管藥到病除。”郭威笑道:“你日理萬機,也要保重身體,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不要事事都親力親爲。”柴榮應聲說是,郭威又道:“我無大礙,你不要擔心,去罷。”柴榮道:“兒過幾日再進宮看望父親。”郭威點了點頭,道:“記住我的話,不要太過勞累了。”柴榮答應一聲,告退出宮。

第四十八回第六十五回第十七回第四回第五十四回第四十八回第五十八回第四十五回第六十三回第六十一回第三十回第十一回第六十六回第二十一回第六十四回第四十八回第二十四回第六十九回第六十二回第六十三回第三十二回第五十回第三十二回第七回第三十五回第五十七回第六十一回第五十一回第四十三章第十七回第十七回第三十六回第一回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三回第三十五回第五回第一回第二十二回第十一回第五十一回第六十二回第六十回第二十一回第七回第三十四回第二十五回第三回第二十三回第二十五回第四十九回第四十六回第三十八回第一回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三回第六十四回第四十八回第十八回第八回第十九回第五十五回第七回第二十八回第十八回第五十九回第四回第三十八回第四十回第六回第三十二回第三回第六十二回第五十九回第二十三回第十回第六十九回第四十四回第八回第四十回第二十五回第十六回第三十一回第三十八回第五十六回第六十一回第二十四回第六十二回第四十六回第四回第十一回第九回第六十三回第十一回第六十三回第二十六回第八回第二十五回第六十一回第三十二回
第四十八回第六十五回第十七回第四回第五十四回第四十八回第五十八回第四十五回第六十三回第六十一回第三十回第十一回第六十六回第二十一回第六十四回第四十八回第二十四回第六十九回第六十二回第六十三回第三十二回第五十回第三十二回第七回第三十五回第五十七回第六十一回第五十一回第四十三章第十七回第十七回第三十六回第一回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三回第三十五回第五回第一回第二十二回第十一回第五十一回第六十二回第六十回第二十一回第七回第三十四回第二十五回第三回第二十三回第二十五回第四十九回第四十六回第三十八回第一回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三回第六十四回第四十八回第十八回第八回第十九回第五十五回第七回第二十八回第十八回第五十九回第四回第三十八回第四十回第六回第三十二回第三回第六十二回第五十九回第二十三回第十回第六十九回第四十四回第八回第四十回第二十五回第十六回第三十一回第三十八回第五十六回第六十一回第二十四回第六十二回第四十六回第四回第十一回第九回第六十三回第十一回第六十三回第二十六回第八回第二十五回第六十一回第三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