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思天子藩帥返京師

率三軍宰相擊勁敵

這天晚飯過後,符氏照着買來的嬰兒衣裳做樣子,自己縫做衣服。柴榮微笑道:“你肚子裡有了動靜?”符氏輕嘆一聲,搖頭道:“還沒有呢。”柴榮安慰道:“這事不能急,慢慢來。”

符氏道:“你先給孩子起個名字罷。”柴榮道:“我先有三個兒子,可是都給劉承祐殺害了,這是第四個孩子,若是男孩,就叫‘宗訓’罷。”雖然時過境遷,但是每每想起長子柴宗誼和襁褓中的柴宗誠和柴宗諴死於非命,仍然心中一陣陣絞痛。這下輪到符氏安慰他了,道:“以前的事過去了,不要再想了。”柴榮點了點頭,道:“我想出去走走,咱們一同出去散散心。”符氏搖頭道:“你帶上趙匡胤出去轉轉罷,我就不和你一同出去了。”柴榮道:“我若回來晚了,你自己先歇息。”符氏微微一笑,道:“你這是要微服私訪。”柴榮道:“整日坐在官署裡,也不知道民情,今天閒來無事,想着出去看看。”換上便裝,和趙匡胤出了府邸。

兩人信步而行,路上行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柴榮問道:“開封的夜晚,是甚麼景象?”趙匡胤道:“開封是京師,天子腳下,到了夜晚,也是十分熱鬧,說故事的、雜耍的、賣吃食的應有盡有。澶州並不富裕,自是無法與開封相提並論。使相來到澶州之後興農桑捕盜賊治軍營,氣象煥然一新,假以時日,澶州也能像開封一樣富庶熱鬧。”

穿過一條街道,路過一家賭場,招徠賭客的夥計擠眉弄眼道:“進來耍耍。”柴榮看了看門口的燈籠,問道:“裡面是賭場?”夥計笑道:“看來你是明眼人,想不想大發一筆橫財?”柴榮道:“想又怎樣?不想又怎樣?”夥計道:“想發財就進去試試運氣。”柴榮想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他在外面就聽到賭場裡大呼小叫,進去之後但見十幾張桌子旁圍滿了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吵有人鬧。烏煙瘴氣,喧鬧不堪。

柴榮看了一會,大皺眉頭,於是大步而出。他出來的時候,兩名賭徒正往裡面闖,和一名賭徒撞了個滿壞。那賭徒怒道:“見人就撞,你瞎了狗眼嗎?”趙匡胤見他出言不遜,當下抓住衣領,道:“你再無禮,打碎你滿嘴牙齒。”那夥計見多了鬥氣動手的事,笑着勸道:“大家都是出來耍的,圖個樂子,不要傷了和氣,算了算了。”那兩名賭徒眼見趙匡胤高大魁梧,舉手投足之間威武之極,頓時氣餒。趙匡胤重重‘哼’了一聲,將那賭徒推開,隨了柴榮離去。

柴榮邊走邊說:“你知道澶州有多少賭場嗎?”趙匡胤搖頭道:“下官不知,不過下官可以查清楚。”柴榮道:“不論明的暗的,大的小的,三天之內查清楚。”趙匡胤領命說是,又道:“使相是想查封賭場?”柴榮點了點頭,道:“賭場爲了牟取暴利,變着花樣,想方設法的引誘人上鉤。先讓賭徒贏點小錢,嚐到甜頭的賭徒沒有不沾沾自喜的,以爲天上真的會掉餡餅。他們不想想,世上焉有不勞而獲之事?賭場等到賭徒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然後再撒網收魚,讓賭徒輸的一乾二淨。輸紅了眼的賭徒,有的鋌而走險,淪爲偷盜之徒。有的賣兒賣女,喪盡天良。而賭場藉機放高利貸,利滾利錢生錢。要是人們都去賭錢,遊手好閒,不事生產,天下豈不亂了?賭博之害,猶勝偷盜,貽害無窮,必須禁絕。”

趙匡胤深有同感,道:“下官從軍之前流落江湖,曾經心存僥倖,想着靠賭錢大發一筆橫財,結果賭場的人使詐,輸的極慘。正所謂十賭九騙,從哪以後,下官絕不再賭錢了。”柴榮道:“你這也算浪子回頭,可是沉迷其中的大有人在,必須斬斷賭博的風氣。”趙匡胤道:“使相要查封賭場,移風易俗,原本是件利民的好事,就怕賭徒們惡習難改。縱然沒有了賭場,賭徒也會想方設法,田間地頭,酒肆客棧,無一處不能賭。”柴榮聞得此言,斂足止步,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斬斷根源,從根上下手?”趙匡胤道:“下官正是這個意思?”

柴榮沉吟片刻,道:“就說適才那家賭場,今天查封,說不定明天又在別處開了起來,頂多換個花樣,照樣的日進斗金。”趙匡胤點了點頭,道:“而賭徒們沉迷其中,除了賭錢,無所事事,該賭的還是會賭。”柴榮道:“必須讓賭場和賭徒知道疼,知道疼了纔沒有人敢開賭場,知道疼了纔沒有人敢賭錢。回去,叫王樸、王著和曹翰到正堂議事。”

王樸正在挑燈夜讀,王著和曹翰在喝酒吃肉。他們知道柴榮雷厲風行的性格,得到訊息之後,不敢怠慢,匆忙來到正堂。柴榮道:“適才我出去閒逛,路過一家賭場,進去一瞧,賭錢的人居然不少,大呼小叫,吆五喝六,簡直烏煙瘴氣。倘若人們不耕作不營生,都去賭錢,豈不亂了章法?要斬斷賭博的惡習風氣,第一步就是查封境內所有賭場。再有開設賭場者,以罪論處。對於那些屢教不改的賭徒,施以鞭刑。知道疼了,就不敢再賭了。”

王著滿身酒氣,臉頰酡紅,熏熏然有三分醉意。他打了一個酒嗝,道:“使相絕禁賭博風氣蔓延的初衷固然是好的,可是澶州境內大大小小几十家賭場賭坊每年繳納的賦稅十分可觀,佔到了三成以上。他們從不拖欠,而且每年提前繳納。逢年過節,還有諸多孝敬。下官覺得此事有待商榷,請使相明察。”柴榮道:“澶州本是個窮地方,可就是這麼個窮地方,竟然有大大小小數十家賭場賭坊,看來賭博的風氣十分盛行。”走到王著跟前,又道:“你說這些賭場賭坊繳納賦稅從不拖欠?”王著道:“是的,他們從不拖欠。”柴榮肅容道:“他們的錢來的又多又快,爲了塞住官府的嘴,當然是從不拖欠了。逢年過節都會孝敬官府,怎麼孝敬?”王著道:“有肉有綢緞,還有錢。”柴榮道:“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你收了人家孝敬,因此幫着他們說話是不是?”這句話語氣雖不嚴厲,但是不無質問之意。王著嚇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垂下頭去,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柴榮見他誠惶誠恐,心中有些不忍,擺手道:“我不是在興師問罪,你不要感到害怕。深夜召集你們來,就是要集思廣益,說說以後的事。賭場賭坊每年繳納三成以上賦稅,聽起來很是不錯。可是大家仔細想想,這些錢是從何而來?是賭徒的錢,是民間的錢。民間的錢進了賭場賭坊的腰包,獲利的是他們,遭殃的是民間。爲了這三成以上的賦稅,官府就該坐視不管,置若罔聞嗎?”王樸道:“下官所見,賭博有三害。一則敗壞風氣,二則使人好逸惡勞,三則賭場坐收暴利。賭博百害而無一利,流毒無窮。以下官之見,該當禁絕。”曹翰道:“查封賭場毒坊,那麼三成以上的賦稅就沒有着落了。澶州本是個窮地方,如此一來,更是雪上加霜。”王樸道:“不開賭場,還可以做別的買賣嘛。難道天下除了賭場,就沒有別的買賣可以做了?”柴榮頷首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獲利。”又對趙匡胤道:“你明天就查清境內賭場賭坊,三日後一體查封,不能漏掉一個。”趙匡胤領命說是。

次日趙匡胤和張瓊等人換上便裝,在澶州境內明察暗訪。無論是大的賭場,還是街邊的小賭攤,都畫圖詳細標註清楚。澶州本不富裕,可是賭博的風氣卻十分盛行,大大小小的賭場賭坊賭攤竟然多達四五十間。追本溯源,乃是先前吏治腐敗所致。官府與賭場狼狽爲奸,官府大開方便之門,賭場則大肆斂財。他們都得了好處,那麼倒黴的只能是賭徒了。 щщщ •ttκa n •Сo

第三日午後,趙匡胤、曹翰等人各自帶領兵士查封賭場。因爲事先周密部署,各處賭場賭坊措手不及,雖有少數漏網之魚,但是大多數被押解至官署。與此同時,衆差役四處張貼禁止開設賭場及賭博的文告。此舉動靜頗大,又在澶州掀起了軒然大波。柴榮之所以要這麼大張旗鼓,就是要讓人們知道他禁止賭博的決心。

柴榮端坐於正堂之上,道:“帶衆賭徒進來。”衆賭徒少說有兩千多人,最小的只有十來歲,最老的竟然六十多歲了,其中竟然還有幾名婦人。正堂雖然寬闊,可是畢竟容納不下兩千多人。裡面站不下,多出來的人只能站到外面。這些人不知道犯了甚麼罪,給官軍押到官署,一個個心中七上八下。柴榮正色道:“知道爲甚麼要將爾等押來官署嗎?”衆賭徒面面相覷,紛紛搖頭。柴榮道:“爾等聚衆賭博,很有錢很有閒嗎?爲了移風易俗,爲了改變爾等好逸惡勞的習性,本官已經令人張貼了文告,自今日起,禁止賭博。今後凡有賭博者,就在官署外,衆目睽睽之下鞭笞十下。”疾言厲色的訓斥完衆賭徒,又讓衆賭場賭坊的主人進來。

衆賭場賭坊的主人畢竟都是大老闆,見過大世面,並不驚慌失措,先向柴榮行禮。一人大大咧咧道:“官府也不知會一聲就查封了咱們的賭場,只怕有些不合適罷。”柴榮問道:“你是那家賭場的主人?”那人道:“敝人是如意賭場的主人吳富貴。”柴榮道:“你且說說,甚麼地方不合適?”吳富貴道:“咱們做的是正經生意,沒有作奸犯科的地方,官府不能查封。”柴榮冷冷道:“沒有作奸犯科的地方嗎?有沒有引誘人賭錢?有沒有放高利貸牟取暴利?你們都捫心自問,獲取的錢財都乾乾淨淨嗎?來人,將他們先關進監牢,本官要一個個徹查清楚,他們究竟有沒有觸犯律法的地方,如果有就按律問罪。”趙匡胤當下大聲道:“來人,將他們統統押入監牢。”張瓊第一個衝進正堂,抖開鐵鏈,鎖住吳富貴,大聲道:“給我走。”

衆人眼見動了真格,頓時慌了。吳富貴大聲道:“冤枉,冤枉。”給鐵鏈鎖住,早已沒有了適才神氣活現的神采。吳富貴又道:“使相,咱們每年繳納的賦稅不少,如果使相覺得不夠,咱們還可以商量,直到使相滿意爲止。”衆人也以爲柴榮是爲了敲詐錢財,演的苦肉計,當下紛紛說是。柴榮正色道:“你們以爲本官要你們來,是爲了勒索錢財嗎?本官是要你們關閉賭場。”吳富貴愁眉苦臉道:“咱們做的是小本生意,上有老下有小,要是關了賭場,一大家子都要喝西北風了。”衆人當下紛紛裝模作樣,叫屈訴苦起了。

柴榮心中冷笑,道:“你們做的不是小本生意,而是日進斗金的大買賣,其中有沒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要不要本官一一詳查?本官不是和你們商量,而是告訴你們,不許開設賭場。”吳富貴問道:“不開賭場,又能做甚麼買賣?請使相指條明路。”柴榮道:“除了開賭場這一條路,難道就沒有別的買賣可以做了嗎?譬如從江南販些絲綢茶葉回來賣,或是從遼國販些毛皮馬羊回來賣。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獲利。”開設賭場一本萬利,日進斗金,衆人哪裡捨得割捨。但是嚴令之下,縱然極不心甘情願,卻也無可奈何。退堂之後,一個個愁眉苦臉出了正堂。

衆人往外走,卻有一個人往裡闖,不是別人,卻是孫延希。眼下正是仲夏時節,驕陽似火。他汗流浹背,臉上鬢旁雖然汗如雨下,可是嘴脣卻乾的發裂。他忽然出現,大出柴榮意料之外,問道:“孫都知,你幾時來的澶州?”孫延希舔了舔嘴脣,道:“我剛剛到,路上一口水都顧不上喝,渴死我了。”柴榮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離開京師,來澶州必有重要的事情,於是來到二堂,命人送來解暑的涼茶。孫延希渴的口乾舌燥,當下一飲而盡。喘了口大氣,方道:“連日大雨,滄州黃河決堤,王峻相公親自去滄州主持治河,不在開封,使相何不趁着這個機會,回京見見陛下,這可是天賜良機啊!王峻相公一動身離京,我就前來報信,一路上馬不停蹄,日夜兼程,頭頂烈日,一刻也顧不上休息,就是想早點給使相報信。”

孫延希帶來了喜訊,柴榮心中一陣大喜過望,道:“孫都知辛苦了!”孫延希獻媚道:“爲了使相,我這次算是豁出命了。不瞞使相,這一路騎馬而來,屁股大腿磨破了皮,腰也快散了架。”柴榮道:“都知的好處我記住了,不會叫你白白受苦的。”孫延希要的就是這句承諾,道:“我這麼做,不是想向使相邀功請賞,實是看不慣王峻相公所作所爲,他一手遮天,壓制使相,我着實看不過去。”

柴榮道:“你先在這裡休息幾天。”孫延希問道:“使相回不回京?”柴榮道:“既然王峻相公不在開封,我就回京一趟。”孫延希道:“也不知道王峻相公甚麼時候回開封,使相要回京,越快越好。”柴榮點了點頭,道:“你就在官署裡安心休息,我派專人服侍你。”得此禮遇,孫延希自是喜上眉梢,心中說不出的舒坦。

柴榮心思縝密,不是莽撞之人。有了上次被堵在開封城外的教訓,前車之鑑,這次回京沒有儀仗沒有親兵,只帶上趙匡胤一人,而且換上了便裝,悄然出城。他歸心似箭,晝夜兼程,這天終於回來開封。郭威登基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回京,於是找到張永德,要他領路。張永德欣然應允,帶領柴榮進了皇宮。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郭威正在福寧宮與董氏一同進膳。張永德走進福寧宮,道:“陛下,柴榮回來了,在宮外求見。”郭威放下碗筷,道:“快叫他進來。”柴榮聞聲入內,趨上前去,跪在郭威面前,道:“父親,兒回來看你了。”忍不住淚如雨下。郭威也是眼眶溼潤,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頓了一頓,又道:“起來說話。”柴榮站起身來,道:“父親龍體一向安康?”郭威仔細端詳,道:“我這身子骨還算硬朗,倒是你略顯瘦了些。是不是澶州公事繁忙,累成這樣的?”柴榮道:“公事還好,只是着實想念父親。”郭威感同身受,道:“咱們父子從前朝夕相處,倒也沒有甚麼。如今我在開封,你在澶州,雖然隔得不遠,可是大半年沒有見面,我無時不刻不惦記着你。”頓了一頓,又道:“你們還沒有吃晚飯罷,坐下來一起吃。”吩咐王繼恩加碗筷加菜。

吃罷晚飯,張永德先行告退,郭威則和柴榮來到別殿。郭威問道:“這次回來,怎麼也不事先稟告一聲?”柴榮道:“孩兒上次遣趙匡胤送信,父親已經御覽了。孩兒不知道甚麼地方得罪了王峻相公,以至於百般防範。這次得到消息,王峻相公前往了滄州治水,故而急匆匆趕回京師,見見陛下。”郭威嘆了口氣,神情爲難,道:“要說他有百般長處,可是失之心胸狹隘。你且先忍耐一下,以後會想辦法調你回京。”柴榮道:“孩兒知道大周建國不易,爲今之計,力求一個穩字,穩住朝政,穩住人心,都離不開王峻相公。”

郭威頷首道:“正所謂父子連心,還是你明白我的苦衷。”頓了一頓,又道:“我要你元舅一家遷居西京洛陽,你知道了罷?”他說的元舅,其實是柴榮的親生父親柴守禮。自從柴榮過繼到他的膝下,就改稱元舅了。柴榮道:“孩兒知道,元舅給孩兒寫過信了。”郭威道:“前些時日,你進貢了三四萬貫銅錢的賦稅。你到任不久,就徵繳了這許多賦稅嗎?”柴榮回道:“這些錢不是從民間徵繳的,而是從寺廟裡搜出來的。前些時日,澶州境內兩座寺廟聚衆鬥毆,還殺死了人,他們原想隱匿不報。可是頓丘縣令害怕事情鬧大,報到了刺史府。孩兒一番詳查,這兩座寺廟發賣度牒,與富戶們私相勾結,獲取錢財。孩兒廢置了一座寺廟,只保留一座寺廟。勒令大半僧人蓄髮還俗,只留下少數真正精通佛禮的僧人。”

郭威頗爲讚許,道:“唐亡以來,雖然百業凋零,但是佛教卻異常興旺,往往一座州縣就有數座廟宇精舍。不是人們一心向佛,而是別有用心僧人把寺廟當成了斂財的工具。前不久我也下詔廢置了京師裡的若干寺廟,那些僧人尼姑還俗之後,可以勞作可以種莊稼,總比無所事事,坐廢糧食要好。我想起來,前幾天勾決了一名僧人,法號叫甚麼虛空。吃齋唸佛的僧人居然提起屠刀殺人,簡直就是褻瀆佛祖。”

柴榮道:“臨行之前,兒還下令查封了澶州所有的賭場賭坊,要他們改行做別的買賣。”郭威自嘲的一笑,道:“年輕的時候,我又酗酒又賭錢。一天酒後殺了欺行霸市的屠戶,李繼韜藩帥私下放了我,逃亡的路上又賭錢輸的精光,也是命裡造化,在黃河渡口遇上了你姑母...”言辭及此,神情一黯然,道:“既然回京就多呆幾天,明天祭拜你姑母聖穆皇后。”柴榮應聲答是。

郭威道:“你瞧我把話題扯遠了,賭博之害猶勝兵災,不可輕視。你查封賭場,是在爲民除害,其魄力也顯而易見。你把澶州治理的井井有條,我沒有看錯你。”站起身來,又道:“雖說改朝換代,可是大周朝千瘡百孔,內憂外患,如今要抓緊時間休養生息。數十年來戰亂不絕,民間困苦不堪。有的人家,幾口人共穿一件衣服。有口糠吃,沒有餓死,就是天大幸事了。因此各縣令、知州、刺史、節度使都要爲民造福,不擾民不盤剝民間。”柴榮道:“父親體察民間疾苦,乃天下之福。”兩人促膝長談,直至子夜,柴榮方纔出宮。

次日柴榮先入宮拜祭聖穆皇后,午後又拜望岳母符夫人。在柴榮與符氏成親當天,郭威授符彥卿爲淮陽王,他如今在平盧軍節度使任上,因此府中只有符夫人。

這天郭威把一道奏表交給柴榮,道:“這是府州防禦使折德扆的奏表,你看看。”折德扆在奏表上說了兩件事,一是劉崇以其子劉承鈞爲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領兵攻打府州、晉州一帶。周軍反攻,不僅大敗漢軍,還收復了苛嵐軍。二是定難軍節度使李彝殷不但不理會朝廷的加官進爵,還向劉崇表達忠心,大有棄周隨漢之勢。這兩件事一喜一憂,密不可分,柴榮陷入沉思之中。定難軍治所夏州,下轄銀州、綏州、宥州、靜州諸地,府州則夾在定難軍和北漢之間,關隘要衝,最是緊要。有府州在,則可牽制定難軍和北漢。府州失守,不但失去了通往河西的道路,劉崇的實力也會隨之陡增。

過了良久,柴榮方道:“這個李彝殷做着大周的官,卻心向北漢,首鼠兩端,當真可惡之極。”郭威亦有同感,點了點頭,道:“從前李守貞興兵稱叛的時候,寫信給他,約他共同出兵。後來得知我兵圍河中城,這才退兵。此人一向反覆無常,天生叛逆。”柴榮道:“兒覺得對付李彝殷不能一味的姑息遷就,而應該軟硬兼施。”郭威道:“接着說下去。”柴榮道:“府州處於定難軍和北漢之間,彷彿一顆釘子一般,尤其重要。這個時候,應該恢復永安軍的軍號,授折德扆爲永安軍節度使,命其用盡一切手段牽制定難軍和北漢。”

郭威道:“這個辦法,我不是沒有想過。折從阮任保義軍節度使,駐鎮陝州。折德扆、折德願兩兄弟雖然身經百戰,可我還是擔心他們勇武有餘,智謀不足。李彝殷向來與折氏一族不和,一旦授折德扆爲永安軍節度使,更會激怒到他。折德扆如今雖然只是府州防禦使,軍權政權一樣不少,除了沒有節度使的節鉞儀仗,其實和節度使沒有兩樣。我給折從阮父子的信中,說的很清楚了。自李思恭任定難軍節度使至今,其職一直緊緊握在李氏一族手中,到現在已經有八十年了。李氏一族山高皇帝遠,根深蒂固,輕易無法撼動。雖然如此,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國家艱難,暫時顧不到這一頭。眼下只能盼折德扆多打幾個勝仗,震懾住李彝殷就足夠了。以後的事,慢慢再想辦法。”言語之中,透着幾許無奈。柴榮心想:“世人只看到天子的威嚴,卻看不到天子的苦惱。天子雖然高高在上,可是也有力不從心的地方。”言念及此,心中唏噓不已。

正在這時,一名太監入內稟告,道:“陛下,王峻相公求見。”話猶未了,王峻已然大步走了進來。郭威笑道:“秀峰兄回來了,賜座。”那太監搬來錦墩,王峻大大咧咧坐下。郭威又道:“秀峰兄親往滄州治理黃河,辛苦你了,黃河的決口堵住了沒有?有多少州縣被淹,有多少人口受災,受災的人口有沒有妥善安置,有沒有糧食吃?”心中牽掛災情,因此接連幾問。王峻道:“黃河的決口太大,暫時還沒有堵住。災民都已經安置妥當,只是災民太多,糧食不夠,還要往滄州運糧。我已經行文三司使陳同了,要他速速籌集糧食,賑濟災民。”郭威點了點頭,道:“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天氣炎熱,瘟疫傳的更快,一定要防止瘟疫蔓延。多派遣些大夫,多采購些藥材。要是大夫不夠,可以抽調些御醫過去。”王峻道:“此節我也想到了。”郭威笑道:“秀峰兄處置國政十分周全,有你在我就高枕無憂了。”

王峻轉過頭去,沉聲道:“誰讓你回京的?”柴榮躬身道:“下官想念陛下,回京看望陛下。”王峻‘哼’了一聲,道:“私自回京,這是擅離職守。不要以爲本相不在京師,就有機可乘。須知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頓了一頓,又道:“現在就回澶州,立刻動身,不得逗留。”柴榮看了看郭威。王峻如此疾言厲色的訓斥柴榮,郭威雖然不動聲色,心中畢竟不快,又不能駁王峻的面子,只得道:“你回澶州罷。”柴榮當即跪下,道:“父親保重龍體,孩兒去了。”郭威心中暗自嘆息,點了點頭。柴榮站起身來,又對王峻道:“下官告辭。”王峻面有怒色,並不理會。看着柴榮的背影,郭威心想:“王峻爲甚麼會說榮兒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難道京師裡皇宮中都佈滿了他的眼線耳目?榮兒不過纔回來三天,他就得到了消息,消息可真夠靈通。”念及於此,心中升起一絲絲恐懼。王峻到處安插耳目眼線,究竟在監視甚麼?除了監視柴榮,還有沒有監視文武百官,監視天子本人?想到這些,戒備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柴榮出了皇宮,趙匡胤迎上前去。柴榮道:“回澶州去。”趙匡胤見他神情憤慨,問道:“使相,出了甚麼事?”柴榮道:“王峻在京師佈滿了眼線,我一回來,他就知道了。他從鄭州趕回去,命我立刻回去澶州。”出了開封城,柴榮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一陣悵然。長嘆一聲,馳馬而去。

劉承鈞領兵攻打府州一帶,不但損兵折將,而且還丟失了苛嵐軍,當真偷雞不成蝕把米。劉崇痛定思痛,自忖後漢地貧人少,遠非大周的對手,於是決意效法石敬塘向契丹借兵。石敬塘爲了向契丹借兵,不但稱臣稱兒,還割讓了燕雲十六州,終於留下萬世罵名。前車之鑑,石敬塘沒臉沒皮,無恥到了盡頭。劉崇卻是要臉之人,於是變換花樣,恭稱遼帝爲叔,以侄輩自居,又重金賄賂遼帝及重臣。他這般掩耳盜鈴,無非是要告訴世人,大家不要想歪了,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我不過認了個叔叔而已。不像石敬塘那無恥的賣國賊,到處認爹。遼帝憑空撿了個大侄兒,心中大喜,冊封劉崇爲大漢神武皇帝,並派遣五萬精兵,協助劉崇這個大侄兒攻打大周。九月,劉崇率領兩萬漢軍御駕親征,遼國彰國軍節度使蕭禹厥率領五萬遼軍,雙方合兵,號稱十萬精兵。打着盡此一役殲滅大周的旗號,兵出陰地關,圍攻晉州。鎮守晉州的大將乃是昭義軍節度使李榮,他一面堅壁清野,據城力戰,把敵軍拖在晉州一帶。一面遣使突圍,向朝廷告急。

漢遼聯軍揮師南下,誓要殲滅大周。舉國震驚,惶恐不安,有人主戰有人主和,衆說紛紜,莫衷一是。郭威深知劉崇乃是大周不死不休的敵人,於是乾綱獨斷,命王峻領兵出征。王峻毫不推辭,擇日領兵北上。國家危急存亡的關頭,人們皆以爲王峻會火速馳援晉州,那知到了絳州,竟然不走了。李榮孤立無援,據城死守,苦苦支撐。王峻卻駐軍絳州,隔岸觀火,置身事外,好不悠哉閒哉。李榮氣得肺爲之炸,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罵了無數個遍。

王峻駐軍絳州,裹足不前,朝野忐忑不安,焦急萬分。郭威只得派遣魏仁浦爲使者,催促進兵,以解晉州之圍。魏仁浦來到絳州,面見王峻,道:“陛下遣下官前來絳州,慰勞相公及三軍將士。”王峻問道:“沒有詔書嗎?”魏仁浦道:“沒有詔書,不過陛下有口諭。”王峻大大咧咧道:“說罷,甚麼口諭。”魏仁浦道:“陛下問相公,甚麼時候增援晉州?晉州岌岌可危,如果相公再不按兵不動,陛下就擇日御駕親征了。”

王峻屏退衆人,問道:“陛下坐立不安,着急了是不是?”魏仁浦道:“陛下是有些着急。”頓了一頓,又道:“不但陛下,朝中大臣都很着急。”王峻‘哼’了一聲,道:“這些人都是無頭蒼蠅,就知道着急,也不知道動動腦筋。敵軍雖然來勢洶洶,可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圍攻晉州已然兩個月了,士氣差不多就要衰竭了。請你回去轉告陛下,我在等待戰機。”魏仁浦道:“相公請講。”

王峻道:“敵軍勞師動衆而來,深入我大周境內,糧草已然不繼。晉州城牆堅固,李榮是員猛將,已經堅守兩個多月了,一時半會晉州不會攻破。眼下正是深冬時節,利守不利攻。本相遲遲不增援,昭義軍絕了援軍的盼頭,知道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命,自會想盡一切辦法殊死抵抗。他們多堅守一天,就多消耗敵軍一分銳氣。彼消此長,再過些時日,天氣再冷一些,最好風雪交加,本相便領兵出擊。到那時候,休說爛泥扶不上牆,不成氣候的漢軍,便是馳騁天下的遼軍,也要他們匹馬不得還鄉。”說到最後,語氣高亢有力,神情慷慨激昂,魏仁浦不禁爲之動容。

王峻又道:“咱們佔盡天時地利人和,此戰必勝無疑。至於陛下想要親征,我看還是免了罷。大周初立,四方的藩鎮還沒有真正收服。尤其那個慕容彥超,敵軍來襲之後就一直搖旗吶喊,蠢蠢欲動。一旦陛下親征,說不定第二天就有人衝進都城。那時腹背受敵,大周基業就完了。”

魏仁浦十萬火急趕回開封,把王峻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郭威恍然大悟,王峻所言深合兵法,看來是自己太心急了,喃喃自語道:“差點就壞了大事!”

這天清晨,王峻走出中軍大帳。凜冽的北風已經颳了三天三夜,不但沒有停止,反而風勢更疾。寒風如同鋼刀一般,吹得人肌膚生痛。一面面旗幟被呼嚎的北風扯的筆直,幾乎要脫離旗杆,飛向遠方。氣溫陡降,王峻雖然披着狐毛大氅,還是冷的縮了縮脖子。他仰望天際,烏雲一望無垠,朔風夾裹着灰塵。天地之間灰濛濛的,一片混沌。忽然臉頰上一點冰涼,他伸手一摸,竟然是一點水滴。但見星星點點,飄起了雪花。原來落在臉上的並非雨滴,而是雪花融化成的水。

王峻昂首大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當下傳令,立刻出兵,增援晉州。周軍在絳州待了兩個多月,養精蓄銳,就是等這一天。士氣高昂,浩浩蕩蕩往晉州進發。

漢遼聯軍深入大周境內,苦戰數十日,損兵折將,晉州城猶是屹立不倒,早已人困馬乏,士氣低迷,軍心萎靡不振。而且糧草不繼,只能以打草谷劫掠爲繼。然則李榮運用堅壁清野的戰法,能運進城的都運進城了。沒有運進城的糧食,早就放火燒成灰燼了。漢遼聯軍搶到的糧食不足以果腹,吃了上頓沒下頓。再加上天寒地凍,風雪交加,更是無心戀戰,只得草草收兵。周軍乘勝追擊,只殺得敵軍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敵軍大敗的消息傳遍大周境內每個角落,人們竟相轉告,無不喜形於色。郭威決計挾大敗漢遼聯軍之威,拔掉慕容彥超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他原本要讓柴榮領兵討伐慕容彥超,以此立下戰功,樹立威望。可是王峻百般阻擾,只得作罷,最後決意御駕親征。兩人合兵,浩浩蕩蕩向兗州進發。這一戰王峻身先士卒,乾脆利落的除掉了慕容彥超。這兩戰先大敗了外侮後除掉了內患,各地藩鎮無不心悅誠服,紛紛上表朝賀。

王峻以過人謀略才智,立下赫赫戰功,穩固了大周國本,威望如日中天,璀璨奪目。漢遼聯軍入侵之初,柴榮就加緊日夜操練兵馬。殊不知王峻從中作梗,終於沒能領兵征伐慕容彥超。雖然深爲遺憾,然則郭威御駕親征,戩除悖逆,心中亦覺暢快淋漓。

剷除了慕容彥超之後,郭威並不急於返回東京開封,而是帶領隨行大臣們來到曲阜,以天子之尊祭祀孔廟,尋訪孔氏後人,授以官職,並下詔禁止砍伐孔林。這是在告訴世人,大周朝要以儒道治國。

祭祀完孔子,郭威道:“唐朝季世至今,戰亂頻仍,禮崩樂壞,文教式微。追本溯源,蓋因武將擅權之遺禍。我出自行伍,一輩子以刀槍劍戟爲伴,至於治理國家,常常感覺力有未逮。”馮道道:“陛下自謙了,陛下勵精圖治,文治武功不遜漢武帝、唐太宗。”郭威擺手笑道:“可道,你這麼讚譽我,倒叫我無地自容了。”馮道正色道:“不是臣奉承陛下,臣歷經八代帝王,唯陛下尊崇儒術,蒼生幸甚,天下幸甚!”郭威笑道:“可道,你可把我捧得太高了。”

範質道:“陛下廢除牛租,只此一條仁政善政,就救了無數農戶。”原來朱溫曾將得來的數萬頭耕牛租給農戶,收取牛租。農戶名義上繳納收成的六成,實際到手只有一成。事情過去數十年,當年耕牛的子女兒孫都死了,可是歷朝歷代的君王卻記得清清楚楚,仍然收取牛租,大有世代延續,無休無止之勢。郭威洞悉前朝弊政,登基不久就下詔廢除這條苛政。郭威道:“民以食爲天,糧食乃國家之根本,尚有許多荒廢的耕地,應招撫流亡在外的人回來耕種。國家有了存糧,即便遇上災年,也不怕了。”衆臣應聲說是。

郭威又道:“歷朝歷代禁鹽禁鐵禁茶禁酒禁牛皮,管的太實在嚴了。殊不知管的越嚴,民間越苦,反抗之心越甚。國家不該與民間爭利,應讓利與民。民間得到了實惠,民心才能安定,國祚才能長久穩固。我深思熟慮了很久,打算稍予放寬鹽鐵酒茶牛皮之禁,允許民間自行販賣。好比牛皮,除去繳納的,多出來的,民間販賣或是以物易物,悉聽其便。”王峻道:“國庫原本空虛,這兩仗打下來,不說元氣大傷,國庫也該見底了,要是再放寬鹽鐵酒茶牛皮,讓利與民,只怕難以爲繼,衆臣的俸祿都拿不出來。”他說到關鍵要害之處,有人心打起了小算盤。好處實惠都給了民間,做官的喝西北風不成?就算勒緊褲子,西北風也喝不飽啊。

王峻的親信陳同道:“咱們做大臣的少點俸祿,少吃點少喝點也不大緊,最多再收一收腰帶也就是了,可是再苦也不能苦了陛下。聽說陛下每餐不過五味,而且極其清淡,少有葷腥,至於用物也極其簡陋。天子撫有四海,以天下奉養之,飲食起居不應該如此簡陋。”此言一出,竟然有一大半的大臣跟着應聲附和。郭威心想:“我還沒有推行新政,你們就叫起窮來了,居然還拿我說事。”當下道:“天子撫有四海不假,但絕不是殫竭民力以養之,而是守四方施恩澤,使之國強民富。要使國強,先使民富。民間何以富庶?無非輕徭薄賦、自由買賣等。”頓了一頓,又道:“以前史弘肇濫用刑法,設立侍衛司獄,任意抓捕軍民。豎起中指,就是腰斬的意思。當時的人們都活得心驚膽戰,有苦卻不敢言。從前的嚴刑峻法陛下廢除,要讓人們說話,有甚麼說甚麼。”

陳同道:“要是有人居心叵測,妖言惑衆呢?”郭威想了一會,道:“那就另當別論了。”頓了一頓,又道:“民間自有一杆秤,衡量朝廷做的好不好。做的不好,就算當時堵住了民間的嘴,史書也會記載下來。我行伍出身,多多少少沾染了軍人的惡習,倘或有甚麼闕失,還望一一大家指正。”馮道道:“陛下英明神武,光輝可比日月。恩澤雨露,澤被蒼生,天下幸甚!”衆大臣當下紛紛歌功頌德,其中不乏阿諛奉承。郭威心中敞亮,明鏡也是,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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