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抄近路智取清流關

坐公堂難審小案情

趙匡胤問道:“這裡繞到清流關後面,要多久時間?”獵戶想了一下,道:“莫約一個多時辰。”趙匡胤道:“你說的是白天,如果是夜晚呢?而且不用燈籠火把。”獵戶心想夜晚還不用燈籠火把,好生奇怪,於是搖頭道:“夜晚沒有走過,不過時間一定會更久。”趙匡胤頷首道:“這是當然,你給我詳細講講怎麼走罷。”獵戶當下以樹枝爲筆,在地上劃出路徑。趙匡胤聽他說完,心中有了個大概,道:“我們這是偷襲,決計不能大張旗鼓,天亮之前務必進入清流關。”苗訓頷首道:“一定要算好時間,不能功虧一簣。”趙匡胤沉吟片刻,道:“我打算亥時出發。”苗訓道:“這個時辰出發,想必時間夠了。”趙匡胤笑道:“獵戶大哥,晚上辛苦你了,且先下去歇息,咱們亥時動身。”當下便有兵卒領了獵戶下去歇息。

爲了迷惑南唐軍,趙匡胤下令製做許多假人。周軍猶在關下氣急敗壞的叫罵,與昨日沒有多大分別。亥牌時分,周軍給假人們套上軍服,假扮成站崗放哨的兵士。爲了減輕負擔,周軍扔下軍馬輜重,每個人只帶一件兵刃,在獵戶的帶領下,躡手躡腳,瞞天過海,悄無聲息攀上山嶺。

皇甫暉和姚鳳登上關隘,凝目而視,但見周軍營裡點着幾堆篝火。昏暗搖曳的火光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站崗放哨的兵卒。雖然萬籟俱寂,但不時傳來啾啾馬叫之聲。皇甫暉詢問兵卒,道:“周軍有沒有甚麼異常舉動?”那兵卒回道:“敵軍沒有甚麼異常舉動,和昨天晚上一樣。”皇甫暉正色道:“睜大眼睛盯緊一些,不論有甚麼風吹草動,立刻稟告。”那兵卒大聲說是。姚鳳冷笑道:“我看周疲憊了,也疏於防範了。三更時分出關,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皇甫暉急忙制止,道:“你別忘了,趙匡胤詭計多端,說不定這是故意做給咱們看的,引誘咱們入套。”頓了一頓,又道:“只要清流關在咱們手裡,咱們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蒼穹深邃幽暗,漆黑籠罩天地。周軍首尾相連,緊隨着獵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崎嶇陡峭的山嶺間迤邐而行。獵戶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一草一木皆諳熟於心。但是趙匡胤爲了奇襲成功,不許點燈籠火把,縱然小心翼翼,仍不免磕磕碰碰。他尚且如此,五千人生地不熟的周軍不是磕破了腦袋,就是撞傷了膝蓋。雖然如此,卻沒有一個人打退堂鼓。軍馬跋山涉水,來到一處下坡路段。獵戶道:“由此坡下去,就是清流關裡了。”趙匡胤笑道:“有勞你了。”苗訓道:“記住我的話,速速離開此地,千萬不能給南唐軍抓住,即便抓住,領路之事也絕不能說。”獵戶自知倘若領路的事敗露,南唐軍不生吞活剝了自己纔怪,當下點了點頭。苗訓又囑咐道:“記得按時服藥。”獵戶頷首道:“我記住了,告辭。”不敢久留,轉身而去。

其時已是拂曉時候,夜色更加沉寂漆黑。趙匡胤登高俯瞰,辨明方位之後,道:“快要天亮了,天一亮南唐軍就有了防備,必須立即動手,一刻也不能遲疑,石守信。”石守信答應一聲,趙匡胤又道:“你帶領一千五百人攻取關隘,其餘人隨我奇襲南唐軍的軍營。”當下兵分兩路,衝下山坡。

皇甫暉整夜都睡得不太踏實,拂曉的時候就已經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親兵去關隘上瞧瞧。過不多久,那親兵神色慌張奔了回來,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皇甫暉皺眉道:“出了甚麼事,如此慌張?”那親兵道:“周軍殺進軍營了。”皇甫暉又急又怒,問道:“清流關失守了?”那親兵搖頭道:“不知道。”皇甫暉快步而出,耳聞殺聲四起,轉身拿起配劍,就要出去決戰。南唐軍毫無防備,大多尚在熟睡之中,周軍神出鬼沒,如從天而降一般,衝進軍營,逢人就殺。驚醒起來的南唐軍毫無鬥志,赤着上身四散逃命。慘叫怒罵之聲此起彼伏,無數南唐軍抱頭亂竄,軍營裡亂的一塌糊塗。皇甫暉統兵多年,當然知道第一要緊的就是重整軍馬,當下仗劍道:“不要慌亂,抄起兵器還擊。”雖然穩住了軍心,南唐軍回過神來,紛紛抄起兵刃反擊。怎奈周軍彷彿一個個如惡魔轉世,大肆屠殺。

姚鳳氣急敗壞奔來,道:“軍營給衝散了,這下完了。”皇甫暉鬚髮皆張,咬牙切齒道:“跟敵軍拼了。”姚鳳道:“敵軍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許多人連衣服也沒有來的及穿就被殺死了,一敗塗地,一敗塗地啊。爲今之計,不如先退回滁州。”皇甫暉雙眼一瞪,怒道:“清流關失守,你我罪責難逃,我不做逃兵。就算是死,也要與趙匡胤同歸於盡。”姚鳳道:“你以爲我貪生怕死,想做逃兵嗎?可是人都散了,軍心也已經亂了,決計無法反敗爲勝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先退回滁州,再做計議。跟敵軍拼了,不過一死而已,不過我想留着有用之身,親手宰了趙匡胤那小子。現在枉送性命,反而便宜了趙匡胤。”皇甫暉想想有些道理,跺了跺腳,道:“退回滁州。”兩人當即上馬,帶領殘兵敗將逃向滁州。

周軍整晚翻山越嶺,凌晨又一場血戰,盡皆筋疲力盡,飽餐一頓之後,都倒頭呼呼大睡。奇襲成功,一舉奪取清流關,趙匡胤躊躇滿志,沒有絲毫疲倦之意,當下與苗訓商議如何攻破滁州,道:“苗先生,我想趁熱打鐵,現在就去攻打滁州。”苗訓沉吟片刻,道:“滁州和壽州一樣的固若金湯,而且南唐軍更多,該怎麼打,你可有辦法?”趙匡胤搖頭道:“沒有辦法,只要南唐軍自己打開城門,我就有辦法攻破。”苗訓道:“可是士兵們都累了一夜,不睡上一覺,哪裡有力氣?現在就出兵,只怕頗多怨言。”趙匡胤心意已決,道:“有怨言我一個人擔着。”當下傳來石守信等人,道:“傳令,立刻前往滁州。”

石守信等人面面相覷,臉上都頗有難色。王審琦道:“大家累了一個整晚,都沒有力氣了,就讓大家好好睡一覺罷,明天再殺向滁州也不遲。”韓重贇道:“是啊,滁州就在不遠,也搬不走,不必急於一時。”趙匡胤正色道:“你們也知道滁州離清流關不遠,一天就能跑一個來回。你們以爲滁州就是那麼好打的嗎?我何嘗不知道士卒們都累了,要美美睡上一覺?但是南唐軍會眼睜睜的看着清流關落入咱們手中而無動於衷,置若罔聞嗎?我敢斷言,只要南唐軍回過神來,就會大舉報復。敵我實力懸殊,咱們都等着受死罷。”石守信道:“滁州至少有七八萬南唐軍,一定會想辦法奪回清流關。都虞候所言極是,敵我實力懸殊,咱們絕不等到南唐軍回過神來再出手。”趙匡胤道:“立刻傳令。”衆人當下分頭傳令。

士卒們雖然又困又乏,誰也不願意現在就趕赴滁州,但是知道趙匡胤治軍極其嚴厲,令行禁止,不敢違抗。但是小聲抱怨,卻是在所難免。

來到滁州城下,趙匡胤坐在馬上,下令叫陣。周軍當下高擎刀槍,扯起嗓子,大聲叫陣。皇甫暉和姚鳳聞訊登上城樓,趙匡胤笑道:“二位逃的可真夠快啊!”又轉身道:“大家看看,他們打仗的本事稀鬆平常,可是逃跑的本事卻是上乘。”周軍有的吹哨有的發出噓聲,有的挖苦有的嘲笑,及盡嘲諷之能事。

皇甫暉怒火中燒,滿腔憤怒之下,臉上肌肉扯動,道:“你我各爲其主,你不要欺人太甚。”趙匡胤笑道:“是啊,你我各爲其主不假,周天子命我攻破滁州,所以我就來了,敢不敢出城交戰?”皇甫暉還沒有答話,姚鳳先就忍不住了,拔出寶劍,怒道:“趙匡胤,我今天不宰了你,誓不爲人。”皇甫暉一把拽住他,姚鳳道:“咱們給他逼得逃回滁州了,你還害怕甚麼?滁州有八萬守軍,一人撒一泡尿就能淹死他們,你還猶豫不決嗎?”其實退守滁州的那一刻,皇甫暉就後悔了。雖然周軍抄山嶺小路,從天而降一般進入清流關,可是清流關有一萬守軍。只要能重整軍馬,反敗爲勝,也並非不可能。驚慌失措之下選擇逃跑,將關隘拱手相送,實是失策之極。雖然剛到清流關不久,不熟悉附近的地形地勢,不知道山嶺有路徑只抵關內,可是也算失職。打了一輩子仗,反被趙匡胤這個無名小輩逼得奪路而逃,自覺威風掃地,顏面無存。一生英名,毀於一旦。趙匡胤咄咄逼人,已經追到了城下,除了迎戰,別無他法了。他當下道:“趙匡胤,清流關失守,是我太大意了。可是你偷偷摸摸,太不光明磊落了。要是真有膽量,咱們就真刀真槍,決一死戰。”他要打開城門,列陣應戰,趙匡胤求之不得,當下大聲答應,又下令後退一百步,給南唐軍騰出足夠大的地方。

皇甫暉道:“我出去應戰,你守城池。”姚鳳道:“我要親手宰了趙匡胤,我出戰,你守城。”一時之間,兩人僵持不下。最後姚鳳道:“咱們一同出戰,反正趙匡胤今天死定了。”兩人當下下了城樓,跨上戰馬。‘吱呀’聲中,城門緩慢打開,一隊南唐軍高舉南唐旗幟率先出城,接着是皇甫暉和姚鳳按轡行出,最後則是不計其數的南唐軍。趙匡胤小聲下令,道:“不要在城外與南唐軍纏鬥,隨我殺進城去。”石守信等人應聲說是。雙方有言在先,列陣完畢之後再決一死戰。可是趙匡胤自知五千軍馬絕不是十萬南唐軍的對手,縱然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無法奪取滁州城。倘若信守約定,只會全軍覆沒。不使點手段,城牆的邊都摸不到。就在皇甫暉和姚鳳行出城門,立足未穩之際,他狠狠抽了一鞭。戰馬給這一鞭抽的嘶鳴一聲,邁開四蹄,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趙匡胤胸腔間發出一聲怒吼:“我只取皇甫暉的性命,與旁人無關。”劍光閃處,皇甫暉頭顱中刺,栽下馬去。

姚鳳怒道:“你突然襲擊,好生無恥。”話聲未落,寶劍早已刺了出去。趙匡胤手疾眼快,反手刺出一劍,中正姚鳳右臂。接着左手抓住他的腰帶,大吼一聲,將他拉下戰馬,摜倒在地,大聲道:“將他綁了。”姚鳳給摔得眼冒金星,正要站起之時,被幾名周軍死死按住,捆得結結實實。趙匡胤知道戰機稍縱即逝,不容半點猶豫遲疑。一旦裡面的南唐軍關閉城門,想要攻入就難了,當即身先士卒,帶領周軍向城門衝去。在城內的南唐軍還不知道城外發生的事,仍然整整齊齊向城外而行。陡然之間,無數週軍齜牙咧齒,高舉刀槍,亂吼亂叫,凶神惡煞一樣衝來。有人心生怯意,有人不知所措,原本整齊劃一的隊伍,瞬間給衝的七零八落。南唐軍無人指揮,你推我擠,堵塞在城門內外。而周軍則趁機大開殺戒,頓時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激戰不過半柱香時間,城門內外的周軍死的死逃的逃,已然一個不剩。趙匡胤道:“石守信,你帶領一千人攻打官署,其餘跟我上城。”言罷騎馬登上城牆。周軍在南門下大肆屠殺,比之惡魔還要兇殘百倍。守衛南門的南唐軍看的真真切切,早就扔下軍械逃之夭夭了。趙匡胤道:“王彥升,分兵五百給你,守住南門。”王彥升應聲說是。趙匡胤在城上策馬馳騁,如入無人之境,原來城上的守軍早就逃光了。

周軍攻破滁州的消息,如颶風一般刮過闔城,須臾之間,人盡皆知。滁州知州貪生怕死,急忙棄城而去。皇甫暉受傷被俘,姚鳳被擒,知州棄城而逃。滁州空有十萬重兵,但是沒有主心骨,成了一盤散沙。一觸即潰,兵敗如山倒。滁州百姓們驚慌失措,紛紛逃回家中,緊閉門牖,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便是平日張牙舞爪的惡犬也夾起了尾巴,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吠叫一聲。

趙匡胤麾下只有屈指可數的五千軍馬,只能每面城牆擠出五百人鎮守,此刻身邊只有兩千軍馬可以調遣了。他正要下城的時候,瞥眼看到城上還插着南唐的旗幟,當下道:“扯下南唐的旗幟,換上咱們的旗幟。”更換旗幟之時,周軍大呼小叫,歡呼雀躍。北面城牆由韓重贇鎮守,他囑咐道:“雖然打了勝仗,可是咱們的軍馬畢竟少的可憐,只能分你們每人五百士卒守門。”韓重贇咧嘴笑道:“五百人就足夠了。”趙匡胤道:“就怕你們得意忘形,所以我再囑咐一遍。南唐軍傷亡不多,大多逃走而已,只傷到了皮毛,遠遠沒有傷及筋骨,難保不會重整旗鼓。一旦捲土重來,必是殊死拼殺的惡戰。你們要知道驕兵必敗的道理,一定要死死守住城門,沒有我的命令,誰敢擅自打開城門,定斬不饒。”韓重贇見他如此鄭重其事,當下領令說是。

滁州知州早已棄城而逃,石守信帶領一千軍馬攻打官署,實是多餘。石守信領兵抵達官署的時候,整座官署空無一人。步入正堂,只見印信整齊的擺在案上。原來知州倉皇出逃,連印信也來不及拿走。

剛下城牆,一名士卒騎馬而來,道:“稟告都虞候,石將軍已經攻佔了官署。”趙匡胤點了點頭,道:“活捉滁州知州沒有?”那士卒道:“知州早就逃了,連印信都沒有拿。”趙匡胤道:“好個沒有骨氣的知州。”輕蔑之情,形於辭色。一行軍馬沿着大道前往官署,街衢上的人逃走大半,還有少數賣菜賣雜貨賣吃食的攤主來不及收拾,沒有離去,忐忑不安的看着周軍行過,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有人打開窗牖觀望,有人躲在門縫後張望。趙匡胤治軍嚴厲,軍規森嚴,士卒們沒有一個東張西望,也沒有一個大呼小叫,只是默默大步而行。看着周軍隊伍整齊,秋毫無犯,滁州百姓們懸起的心這才放下,但是仍然不敢放鬆警惕。

來到官署,士卒們列隊在外肅立,趙匡胤和苗訓走進正堂。石守信道:“稟告都虞候,正下官來之前,滁州知州就已經逃了。”趙匡胤問道:“他逃向了哪裡?”石守信搖頭道:“下官不知道。”趙匡胤又道:“你派人追了沒有?”石守信道:“下官已經派人追了,但是還沒有回信。”趙匡胤轉頭又道:“苗先生,你說滁州的南唐軍會不會都逃走了?”苗訓沉吟片刻,搖頭道:“那卻未必,十萬大軍不是小數目,就算做鳥雀散,頃刻之間也不會逃的一乾二淨。”趙匡胤道:“是啊,十萬南唐軍並未元氣大傷,如果是我,一定要重整旗鼓。皇甫暉和姚鳳在咱們手裡,知州卻成了漏網之魚。不怕他逃走,就怕他躲在城中,暗中重整軍馬,殺咱們一個回馬槍。”苗訓道:“你所慮正是,滁州知州如果稍有血性,一定不會逃出城。”石守信冷笑一聲,道:“十萬大軍打不過咱們五千人,我看南唐就沒有一個有血性之人。”趙匡胤道:“小心謹慎一些,終究不會出錯。奪取了滁州,就要死死守住,不容出半點差錯。留下五十人看守官署,其餘人跟我去軍營。”

軍營裡的南唐軍悉數逃走,軍械輜重糧草堆積如山,二三十名養軍馬做雜役的年邁老兵逃不動,留了下來。趙匡胤問道:“你們怎麼不逃?”一名老兵唉聲嘆氣道:“咱們都老了,逃不動了。這個年歲,死也死的。要殺要剮,隨你的便罷。”趙匡胤微微一笑,道:“本虞候不殺你們也不剮你們,從前你們做甚麼,現在還做甚麼。”轉過身去,道:“城裡說不定還有殘餘的南唐軍,石守信,即刻安排人手晝夜巡視。城內南唐軍如果棄械投降,就放他們一條活路。如果負隅頑抗,格殺勿論。”石守信領令說是。

趙匡胤掃視衆兵,大聲道:“本虞候治軍,軍法森嚴。現在進了滁州城,給你們約法三章,燒殺搶掠者殺,濫殺無辜者殺,淫辱婦人者殺。有言在先,誰敢大着膽子違反軍紀,立斬不饒,誰求情也沒有用,聽清楚沒有?”衆兵異口同聲答應。趙匡胤轉頭又道:“皇甫暉和姚鳳在哪裡?”石守信道:“下官將他們關押起來了。”趙匡胤道:“帶我去。”又對苗訓道:“皇甫暉受了重傷,先生和我一起去瞧瞧。”苗訓點了點頭,背起藥箱,一同來到營房外。石守信吩咐把守營房的兩名士卒打開房門,趙匡胤三人走了進去。但見姚鳳來回踱步,皇甫暉則一言不發。姚鳳見了趙匡胤,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箭步衝到他的面前,咬牙切齒道:“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瞧這架勢,恨不得生啖其肉。石守信拔出配劍,道:“你這階下之囚膽敢妄動。”趙匡胤淡淡道:“收了寶劍。”石守信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實一點。”言罷方纔收了寶劍。

趙匡胤道:“給二位將軍鬆綁。”那兩名士卒當下解開繩索。姚鳳猶是滿面怒色,道:“你想勸降,做夢都不要想了,趕緊殺了咱們罷。”趙匡胤道:“二位將軍鐵骨錚錚,寧死不屈,想必我勸降不了,我也不是來勸降的。”姚鳳怒道:“然則你來看咱們笑話,或者羞辱咱們?大丈夫死則死而,想要羞辱咱們,卻是不能。”趙匡胤微微一笑,道:“咱們雖然各爲其主,但是我十分敬佩二位的人品氣節,你誤會我了。皇甫將軍受了重傷,要儘早醫治。”姚鳳道:“你有這麼好心嗎?”皇甫暉頭顱中劍,臉上滿是血跡。他始終面無表情,對趙匡胤視而不見。苗訓打開藥箱,走到他的跟前,道:“我先看看將軍的傷勢。”皇甫暉道:“不用你給我醫治。”神情漠然,語氣十分決絕。苗訓道:“將軍的傷勢很重,若不醫治,恐有性命之憂。”皇甫暉道:“清流關丟了,滁州也丟了,我還有甚麼臉面苟活於世?”一言既罷,神情轉爲黯然。

趙匡胤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世上沒有常勝不敗的將軍,皇甫將軍何必耿耿於懷?”姚鳳厲聲道:“甚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約好列陣於城下,然後再決一死戰,而你不守諾言,咱們纔會上當。瞧你相貌堂堂,我原以爲你是一言九鼎的正人君子,想不到卻是個背信棄義的奸邪小人。”雖然他出言不遜,但是趙匡胤卻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道:“那是你不諳兵法,墨守成規,拘泥不化。”姚鳳亢聲道:“是啊,正是我不會陰謀詭計,不會翻雲覆雨,所以才當敗給你。”趙匡胤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乃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行軍打仗,憑的是隨機應變,出其不意。說句難聽的,只要能夠獲勝,陰謀詭計又有何妨?”姚鳳一百個不服,道:“照你這麼說來,只要能夠獲勝,就能昧着良心,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了。”趙匡胤不答,不知是默認還是不屑反駁。

皇甫暉道:“好了,咱們是敗軍之將,還有甚麼好爭辯的。”趙匡胤道:“既然皇甫將軍不願醫治,我也不勉爲其難。”皇甫暉見他轉身就走,道:“等等。”趙匡胤轉過身來,問道:“將軍還有甚麼話說?”皇甫暉道:“你怎麼知道山嶺間有條小路可以直達清流關?”趙匡胤道:“咱們找了一個當地人,他給帶的路。”姚鳳大憤恨交加,大叫一聲,道:“原來是咱們這邊出了奸細,此人若是落在我的手裡,我必叫他生不如死。”皇甫暉搖頭道:“說來還是怪我失職,太粗心大意了,居然不知道山嶺上有條小路。”又問道:“如果我不開門迎戰,你有甚麼辦法奪取滁州?”趙匡胤道:“倘若將軍堅守不戰,我麾下只有區區五千軍馬,實在是很難。”皇甫暉痛定思痛,當時還是自己太心浮氣躁。倘若拒不出戰,何至於如此慘敗?他已經無話可說,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不論塗山之戰,還是滁州之戰,趙匡胤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說是陰謀詭計,並不爲過。每戰看似勝的輕鬆,實則都是在懸崖峭壁的邊上,當真如臨深淵。但凡一步走錯,勢必萬劫不復。雖然隨機應變,可也是真刀真槍的真本事。他雖然沒有讀過多少兵書,但是屢屢以少勝多,一言以蔽之,天生就是打仗的料。

出了營房,趙匡胤道:“你明天押着他們二人面見駙馬,一字不差的說清滁州之戰,讓駙馬領你去行宮,覲見陛下。陛下不問你話,你不要插嘴,甚麼話都由駙馬來說。陛下若是問你,你再回答。”石守信心想:“向天子稟告戰況,直接進行宮就是了,何必轉彎抹角,要駙馬領路?難道我官職低微,天子不會召見?”心下好生不解。但想趙匡胤如此吩咐,必有深意,一切照做就是。趙匡胤道:“苗先生,咱們接下來該做甚麼?”苗訓道:“安撫人心。”趙匡胤頷首道:“如今滁州已經是大周的地界了,百姓們理所當然也是大周子民。”苗訓道:“我現在就寫幾份安民告示,明天你叫士卒們貼出去。”趙匡胤看了看天色,道:“連日行軍打仗,先生辛苦了,明天再寫告示不遲。”

次日周軍在城內張貼安民告示,告訴百姓,周軍秋毫無犯,絕不會燒殺搶掠。望百姓們不要提心吊膽,從前做甚麼,現在一切如舊,只是不得窩藏南唐軍。窩藏南唐軍有罪,指認南唐軍則有賞。

這日石守信押着皇甫暉和姚鳳回到壽州,先面見張永德。張永德心中好生費解,道:“你怎麼不直接去行宮覲見陛下,怕陛下不見你嗎?”石守信道:“先見駙馬,是都虞候交代的。”張永德想了一會,又道:“他還說了些甚麼?”石守信道:“都虞候交代,戰事的經過要一字不漏的告訴駙馬,由駙馬向陛下陳述。若非陛下垂問,我不得插嘴。還請駙馬帶下官進入行宮,覲見陛下。”當日趙匡胤如此囑咐的時候,石守信還覺得多此一舉。他雖然大惑不解,張永德卻是心知肚明,這是要讓自己沾沾光滁州大捷的光。在趙匡胤看來,張永德不但是上憲,更是平生的貴人。這麼大的功勞,理所當然,要讓他沾沾光。有了當朝駙馬的鼎力相助,還愁以後不平步青雲,官運亨通?這正是趙匡胤爲人處世高明的地方,雖然在奉承張永德,卻絲毫不露痕跡。箇中名堂,唯有當事人心領神會。別人看來,卻是雲裡霧裡。張永德心想趙匡胤立了大功,卻沒有忘乎所以,也不枉當初舉薦,當下道:“咱們這就去覲見陛下。”

來到行宮,見禮過後,張永德道:“陛下,趙匡胤不負君命,奪取滁州了。”柴榮霍然而起,連聲道:“好,太好了。”張永德道:“滁州在咱們手裡,不但隔絕了馳援江淮的要道,壽州成了一座孤城,而且刀鋒抵在了金陵的咽喉下,這下李璟該寢食難安了,這可是奇功一件啊!”柴榮問道:“說說看,趙匡胤是怎麼攻破滁州的?”張永德當下娓娓道來,從巧奪清流關一直說到智取滁州城。其中免不了有些添油加醋,時不時讚許趙匡胤幾句。他談鋒甚健,繪聲繪色,彷彿親臨戰場一般。石守信記着趙匡胤的囑咐,始終一言不發。張永德最後又道:“皇甫暉和姚鳳正行宮外,請陛下發落。”柴榮道:“帶他們進來。”

過了一會,兩名禁衛押着皇甫暉和姚鳳走進行宮。皇甫暉頭上劍傷原本就重,不肯醫治。再加上多日來粒米未進,只喝少許清水而已。傷勢加劇,面色蒼白,身體十分虛弱,已然走不動道,是給擡進來的。柴榮見姚鳳五花大綁,當下親自鬆綁,道:“委屈二位將軍了。”皇甫暉默然不語,姚鳳也是一言不發。柴榮又道:“皇甫將軍受了重傷,趙匡胤爲甚麼沒有醫治?”皇甫暉道:“他要給我醫治,是我不讓。”柴榮道:“將軍這是何苦呢?”皇甫暉道:“我先後丟了清流關和滁州城,罪不容誅,早就該一死以謝天下。”柴榮微微一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何必偏執一時之勝負?”皇甫暉微微搖頭,道:“接連大敗,我的一生英名毀於一旦,算是輸的徹徹底底了。”頓了一頓,又道:“大周能有趙匡胤這樣的虎將,只怕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南唐岌岌可危了。”擔憂之情,形於辭色。

張永德道:“你當時還指責趙匡胤背信棄義,不守規矩。”姚鳳道:“趙匡胤就是背信棄義,不守規矩,雖然輸了,但是我卻不服。”皇甫暉嘆息一聲,道:“輸了就是輸了,沒有甚麼可以狡辯的,該心服口服還是要心服口服。”柴榮道:“此話怎講?”皇甫暉道:“當時約定,雙方列陣於城下,然後決一死戰。可是他趁我立足未穩之際,就突然襲擊,刺傷了我,生擒了姚鳳。他不信守諾言,太不光明磊落了。可是事後想想,打仗的事,獲勝纔是正道,使點手段,又有何妨?換成是我,或許也會出其不意。”頓了一頓又道:“並非我不忠於南唐,而是周軍驍勇善戰,南唐軍實在無法比擬。當年我鎮守瓦橋關的時候,親眼所見,遼軍彪悍勇猛,馳騁沙場,縱橫天下,所向披靡。但是在我看來,比起周軍,只怕尚有不及。”張永德不失時機的道:“將軍只怕還不知道,這五千軍馬隸屬於殿前軍,而數萬殿前軍皆是趙匡胤一手訓練出來的。”皇甫暉恍然大悟,道:“這就難怪了,趙匡胤有智有謀,神勇無雙,經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士卒自是能以一敵百。”

柴榮道:“二位將軍忠勇雙全,朕求賢若渴,你們是否願意撥亂反正,效忠於朕?”皇甫暉嘆息一聲,黯然道:“其實城破之日,我就該死了,只怕要辜負陛下的美意了。”姚鳳道:“我與他同氣連枝,他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柴榮見他們不降,微微一笑,道:“人各有志,你們既然不願爲朕出力,朕也不勉爲其難。”轉頭道:“給他們一些錢財,送他們出去,誰也不許爲難。”皇甫暉道:“多謝陛下成全。”張永德道:“二位將軍請罷。”

柴榮問道:“進城之後,周軍有沒有燒殺搶掠,肆意妄爲?”石守信道:“回陛下,進城之後,都虞候下了嚴令,禁止燒殺搶掠,不取民間一針一線,誰敢胡作非爲,一概軍法從事,任誰求情都沒有用。都虞候命苗訓寫了許多安民告示,還親自安撫滁州百姓。”柴榮點了點頭,道:“回去告誡他,從前滁州的土地和人口是南唐的,朕管不着。現在既然奪取了滁州,人口皆是我大周子民了,不應再以南唐人視之。既是大周子民,皆要一視同仁。”石守信道:“請陛下放心,都虞候最痛恨趁火打劫的人,捉住一個就會嚴懲一個,絕不會輕饒。”

柴榮想起苗訓此人,似乎有點耳熟,問道:“那個苗訓是甚麼人?朕似乎聽過。”石守信道:“當年先帝前往河中平叛,都虞候投軍之前,在柳葉鎮結識了他。他性情有些古怪,向來沉默寡言,與別人都沒有話說,只和都虞候無話不說。雖是道士,醫術也十分精湛。但凡軍中有誰頭疼腦熱的,只開一劑藥,服下之後,立馬就藥到病除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包羅萬象,而且醫術高深,軍中十分敬佩他。”他這麼一說,柴榮想起來了,道:“原來是這個只出謀劃策而不領取俸祿的道士。”石守信道:“是啊,他是世外高人,視錢財如糞土,都虞候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請他出山的。”

柴榮道:“趙匡胤乃是武將,衝鋒陷陣,馳騁沙場,不失勇武,只怕治理地方,卻是勉爲其難了。劉詞臨終之前,向朕推薦了趙普、楚昭輔、王仁瞻三人,說他們各具才幹,尤其趙普此人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心思縝密,處事練達,是難得的人才。朕想他上馬要管軍,下馬又要管民,只怕忙得暈頭轉向。因此想派遣這三人前往滁州,協助他治理地方。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稍後朕再委派他人擔任滁州知州。朕還派遣翰林學士竇儀前往滁州清點府庫,你們五人一同上路罷。”石守信領命說是。

正如柴榮所料,趙匡胤現在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要部署兵力守城,要操練軍馬,要防着滁州城裡的殘餘南唐軍偷襲,要安撫百姓,要抓捕盜賊,要訴訟官司。軍民人等,里巷弄堂,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壓到了他的身上。每天公務繁忙,吃飯喝水的時間道是擠出來的。一天能睡兩人時辰就不錯了,有時困極了,隨便找個地方,打個盹睡個囫圇覺而已。他如今是滁州最大的官,責無旁貸,他不管誰管?

這天有人擊鼓鳴冤,趙匡胤剛剛從城上巡視回來,既然有人擊鼓,當下升堂問案。一名五旬男子走進正堂,趙匡胤問道:“堂下何人,爲甚麼要擊鼓?”那男子道:“我家的牛不見了。”趙匡胤問道:“何時不見的?”那男子道:“就是昨天夜裡不見的。”趙匡胤道:“你家的牛有甚麼特徵?”那男子回道:“一個腦袋四條腿。”趙匡胤大皺眉頭,道:“這算甚麼,天下的牛不都是一個腦袋四條腿嗎?”他這麼一說,那男子似乎想起了甚麼,又道:“我記起來了,還有一對牛角,一條尾巴。”趙匡胤搖頭道:“這也不算,比如牛身上有沒有甚麼特別的印記?”那男子想了一陣,搖頭道:“沒有甚麼特別的印記。”趙匡胤道:“牛身上沒有特別的印記,這卻很難找了。”那男子愁眉苦臉道:“沒有了牛,田地沒法耕了,這可如何是好?”趙匡胤道:“城中每天都有士卒日夜巡視,甚麼人這麼大的膽子,敢偷盜耕牛?”那男子道:“你說的是城裡熱鬧的地方,我住在鄉下,從來沒有見過士卒巡視。”

趙匡胤心想攏共才五千軍馬,除去受傷陣亡的士卒,能隨時調派的也就四千多人。既要分兵守城,又要日夜巡視,還要留一部分駐守軍營,雖然精打細算,仍然捉襟見肘。倘若派遣軍馬去鄉下巡視,沒有一萬軍馬,決計無法做到。偌大的滁州城,尋找一頭耕牛不比大海撈針容易。可是那男子已經告到了公堂,總不能說找不到耕牛就打發他走了。不給個說法,說不過去,只得含糊其辭道:“你先回去,找到耕牛就叫你來認領。”那男子問道:“要是找不到呢?”他這一問倒把趙匡胤給問住了,怔在堂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還是王彥升有辦法,瞪圓眼睛怒吼道:“叫你回去就回去,哪來那麼多廢話?”擡手一揮,道:“把他轟出去。”堂下的士卒不由分說,將那男子轟了出去。

趙匡胤這纔回過神來,道:“人家來報案,怎麼能轟出去呢?”王彥升氣呼呼道:“自家的牛不好生看來,弄丟了卻來報案,真是豈有此理?”趙匡胤道:“人家正是丟了牛纔來報案的。”王彥升梗着脖子道:“反正滁州又不是大周的地界,那管丟不丟牛。”趙匡胤正色道:“你這是甚麼話?咱們奪取了滁州,滁州就納入大周的版圖了。身爲官員,那有不悉心治理地方的道理?似你這麼一言不合就轟人走,以後誰還敢報案?百姓們知道了,還不在背後指責咱們是昏官?”王彥升辯解道:“咱們是武將,斬將搴旗,衝鋒陷陣,纔是本分。甚麼家長裡短,雞毛蒜皮,實在是大材小用,拿着牛刀宰雞。”趙匡胤深有感觸,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熱血滿腔,殺伐果決,習慣了快刀斬亂麻。可是自從進了滁州城,軍民一手抓,既要管軍中的事,又要管民間的事。尤其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樁樁一件件,無窮無盡,好生煩惱。可是不處置公務又不行,誰叫他現在是滁州最大的官。

他嘆了口氣,道:“但願陛下能早點派遣文官來處置州務,這樣咱們都能解脫了。”王彥升道:“誰說不是?”正說之間,外面傳來吵嚷之聲,但見一名婦人拽着一名男子走進公堂,那男子道:“大姐,已經到了公堂,我又逃不了,你再這麼拉拉扯扯,成何體統?”那婦人白了一眼,道:“你現在怕醜了是不是?剛纔非禮我的時候怎麼不怕出醜?”那男子道:“我沒有非禮你,剛纔是個誤會,不信你問問大家。”原來他們一路拉拉扯扯,引的許多人在公堂外圍觀。趙匡胤道:“你們又是爲了甚麼告到公堂?”那婦人另一隻手一指那男子,道:“他非禮我。”那男子皺眉道:“大姐,你說這話虧不虧心?”那婦人道:“你叫我甚麼?你叫我大姐,我很老嗎?”她三十來歲年紀,而那男子不過二十四五歲,叫聲‘大姐’,也不爲過。

趙匡胤見那婦人拽着那男子仍不放手,道:“你們先鬆手,有甚麼案情仔細說來。”那婦人道:“剛纔在街上,他非禮我。”趙匡胤問道:“有這樣的事嗎?”那男子道:“冤枉,實在是冤枉。剛纔晚生走路匆忙了些,一不留神撞倒了這位大姐,可是她不依不饒,非要告我非禮,請上官給晚生做主。”那婦人道:“撞倒了我之後,你還摟摟抱抱,這不是非禮,又是甚麼?”那男子道:“我這是扶你起來。”那婦人道:“不是,就是非禮。你瞧我如花似玉,早就眼饞我的美色,故意跟着我,然後撞倒我,大肆輕薄。”那男子搖頭道:“非也,非也,並非大姐說的這樣,實是無心之過。”那婦人道:“要不然怎麼別人不撞我,偏偏你來撞我。”那男子有理說不清,不住的搖頭嘆息,叫苦不迭。那婦人‘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早就貪圖我的美色了,我瞧你倒也順眼,不如你娶了我。”一邊說話,一邊拋媚眼暗送秋波。不止那男子,堂上所有人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男子搖頭道:“我已經有了妻子,不能再娶別人。”那婦人道:“我守身如玉,放眼滁州,自認第二大美女,就沒有人敢自稱第一,娶了我,算是你祖上積德,撞上大運了。”那男子搖頭道:“我沒有那個福氣,請大姐另擇乘龍快婿罷。”那婦人一把將他拽住,道:“你若不同意,我便告你調戲良家婦女。”那男子道:“你總不能誣告我罷?”那婦人生着一張血盆大嘴,顴骨高聳,更奇的是下巴一個黃豆大的黑痣,上面幾根寸許長的黑毛清晰可見。這付尊容,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實在不敢恭維。三更半夜走出去,不嚇人一跳纔怪。可是偏偏沒有自知之明,竟然自詡如花似玉,着實可笑之極。反觀那男子面色白淨,相貌俊美,舉止文雅,決計不會瞎了眼睛,非禮一個相貌醜陋的婦人。

趙匡胤明明看出來是那婦人無理取鬧,誣告那男子,可是那男子拿不出證據證明自己清白,自是無從判案。他在戰場上固然用兵如神,一往無前。然則到了公堂之上,一樁小小的案情,卻力有不逮,一籌莫展。而王彥升竟然學得乖了,袖手旁觀,再不仗劍怒吼咆哮,威懾公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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