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會丁知府的家人了嗎?”我轉身向立在旁邊侍候着的軍士問道。
“已經知會了,正在趕來的途中。”那名軍士點頭應聲道。
“咳……呵呵。”丁黼發出了一連串不知是笑還是咳嗽的聲音,但很快又變成了痛苦的呻吟聲,他皺着眉頭道:“只怕下官已撐不到見他們最後一面了,下官有兩件心事,希望鄭統制代爲完成。”
“丁知府請說,鄭言義不容辭。”
“好。”丁黼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笑容說道:“如此下官便長話短說了,其一,便是希望鄭統制代爲照顧下官的家人。”
“理當如此。”我想也不想便應承下來道:“丁知府請放心,有鄭言的一日,便保丁知府家眷的安全。”
“有鄭統制這句話,下官就放心了。”丁黼再次輕咳了一聲,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好半天才平伏下來,接着說道:“其二,便是下官要鄭統制答應,將武裝民兵一事盡數推在下官身上。”
“什麼?”聞言我不由得一愣,身旁的李庭芝也沒想到丁黼此時會提出這個要求,一時也頗感意外地呆愣當場。
望着我與李庭芝二人疑惑的表情,丁黼斷斷續續地說道:“若是鄭統制因‘打算法’而下獄,又如何能保護下官的家人?下官不久後便是一個死人矣,死後如何下官卻是不在乎,更何況武裝民兵之事下官本就有份參與。”
“好,我答應你。”我沉重地點了點頭道。
“如此下官便是死也冥目了。”丁黼見我答應,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略顯激動地握着我的手道:“下官,下官代成都的百姓謝過……”後面的話很快就被一陣咳嗽聲取代了,隨即這咳嗽聲越來越弱,漸漸地就像是喘息一般,最後便什麼也沒有了,握着我的手也隨之落下,良久也不見動靜。身旁隱約地傳來了幾聲嗚咽之聲,我知道雖然我的到來,改變了成都百萬百姓的命運,但卻還是沒能改變丁黼的命運。
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丁黼是一身文官打扮,也立時便明白了丁黼負傷的一個重要原因——主帥着裝最忌標新立異,我着實沒有想到丁黼竟會穿着文官服登上城牆抗敵,那無異於告訴敵人自己的位置。後來我才知道這並不是丁黼沒有作戰經驗,而是宋時大多數文官的通病,他們不着盔甲的原因,一是因爲重文輕武,不屑作武人打扮。二是認爲身着盔甲藏於軍中是膽怯的表現。所以文官一般採取的方法便是大量增加近身護衛,或是根本就不上戰場,在遠處遙控指揮,也就是他們所說的“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
“大人真的打算如此上奏?”軍營之中,李庭芝提着筆,吃驚地望着我。王堅不識字,而我的毛筆字又不敢拿出來獻醜,所以上奏朝廷的文書只能由李庭芝操筆。
“正是。”我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李統領只管寫罷。”
“可是大人答應了丁知府……”
“我也答應過丁知府要照顧他的家人。”我打斷了李庭芝的話道:“如果我將武裝民兵一事全推到丁知府身上,他的家人就有可能受到牽連。丁知府的兩個要求本就是矛盾的,我只能選擇其中一個。更何況我的官階本就在丁知府之上,沒有人會相信武裝民兵一事是丁知府一人做的,而丁知府在我的命令之下行事則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大人。”王堅忿忿地對我抱拳說道:“統制大人如果這樣將武裝民兵一事攬在自己身上,那麼按大宋歷律則死罪難逃。王堅是一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一直以來屬下都很佩服大人,將大人當作自己的榜樣。可是此次屬下卻覺得大人錯了,屬下覺得大人過於迂腐。大人如果就這樣被朝廷治罪,那無疑是大宋的損失,是百姓的損失,而且大人還會成爲一個千古罪人……”
“沒那麼嚴重吧。”聞言我不由苦笑出聲,我心裡最清楚對於這個時空來說,我只不過是一個多餘出來的人,少了我,歷史還是會照常運轉的,也許我纔是這個時空的一個不確定因素。但是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會賺自己命長的,我不讓丁黼背黑鍋卻是有我自己的一番想法。
想到這裡,我擡起頭來望着王堅與李庭芝說道:“兩位可曾記得岳飛嶽元帥是怎麼死的?”
“當然知道。”王堅回答道:“所以我們纔不希望鄭統制如此做。”
“統制大人是說……”李庭芝略一沉呤,遲疑地說道:“莫須有的罪名。”
“對。”我點了點頭道:“我鄭言並不像二位統領想像得那麼偉大,也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樣迂腐。我只是認爲,朝廷若想要你死,只需以莫須有的罪名就可以了。朝廷若是覺得你不能死,那麼就算有我犯下了滔天大罪又有何妨?”
“統制大人的意思是……”李庭芝與王堅不解地望着我,他們雖然察覺出什麼,但還是不明白我的意圖。
“我就直說了吧。”我輕輕一笑道:“只要我還在西川,還在成都,成都的軍民都還支持擁護我,那麼朝廷便不敢治我的罪,更不敢光明正大地派人來捉拿我。因爲……”
說到這裡我故意停了停,看着好奇地望着我的兩人輕笑道:“因爲西川易守難攻,而且離臨安遠,離蒙古人近,兩位統領明白了?”
“哦。”李庭芝恍然大悟地說道:“統制大人是說朝廷怕逼我們自立或是投降蒙古,所以絕不敢公開治大人的罪。”
“正是。”我笑着說道:“若我按照兩位統領的意思,將罪名推給丁知府的話,以丁知府在成都的聲望,成都的軍民很快就會給我冠上過河拆橋、卑鄙小人等等的罪名。那時我才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