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外的姚濂還在猶豫,看了看身後的兩箱書籍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叫門,禮物終究是寒酸了點。看着硃紅色的大門,以及門楣上那金光閃閃的‘靖國公府’四個大字,姚濂想到。
來京城這麼些年,這還是姚濂第一次上門送禮,不是他姚濂不通人情,而是這京城沒人敢收他的禮,也沒人想要他的禮。
當年一本奏疏將自己推向了百官世家的對立面,大周建朝以來,狀元也有三十多個了,官至六部尚書,進入內閣的也不再少數,可像自己這樣的,放眼大周倒是頭一個。
在翰林院蹉跎多年,姚濂並未恨過誰,便是當今聖上也是爲了保住自己,要不然面對薛家,他一個小小的狀元還不是說殺就殺。
心裡下定決心,姚濂深吸一口氣就打算上前扣門,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愛卿這大冷天的站在這裡幹什麼?”
這聲音太熟悉了,時隔這麼多年依舊沒有太大變化。姚濂急忙回身,證實了自己的猜想,當即就要跪倒地上行禮,但身子卻在把空中被人攔住。
李沅笑着看向姚濂,說道:“天怪冷的,大正月裡就不要那麼多講究了。”
來人是當今聖上,一旁站着一位女子,手裡還牽着兩個小孩。看着身後的數十位護衛,以及衆人的穿着,因該是皇上微服出行。
“姚大人這是來給靖國公送禮?”李沅看着姚濂身後的兩筐書籍,好奇的問道。
姚濂什麼性子他不知道,竟然能想出給靖國公送禮的招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見姚濂臉色通紅,李沅不在追問。
酒過三巡,正和諸位喝的盡興的林源見蔡荃急匆匆跑了過來,低聲在林源耳邊說了幾句,衆人就看到林源突然站了起來。
苦笑着朝着衆位勳貴拱了拱手道:“諸位,不好意思,快快起身到院子裡迎駕吧。”
一聽這話,衆人酒也醒了大半,誰能想到皇上正月裡回來。衆人急忙起身收拾了一番,來到院子裡集中起來。
李沅見府邸中門大開,看着姚濂道:“陪朕一起進去吧。”姚濂點了點頭,手伸向自己挑書的扁擔,還沒抓住就被一名侍衛搶走。無奈的嘆了口氣,跟隨李沅進了靖國公府。
李潯想念林源家的貓很久了,雖然自己也有一隻,但是秉承着別家的就是最好的理念,李潯剛跨進府門就打算撒歡,這邊才從令貴妃手中掙脫,還沒跑兩步就愣在了院子裡。
“怎麼這麼多人?”李潯有些苦惱的看着面前的衆位勳貴。
衆人見先進來的是長公主殿下,還在迷惑中,就看到李潯身後出現了皇帝的身影。衆人下跪行禮,動作剛進行一半便被李沅阻止。
似乎早就知道林源今日大宴賓客,李沅對於林源府上出現這麼多勳貴也不意外,掃了一眼。嗯,除了自己身後的姚濂沒一個文官。
衆人起身也不知聲,就這麼靜靜的看着李沅,林源這時站了出來,說道:“皇上還是移步中堂吧。”
李沅點點頭邁步超前走去,姚濂見狀也硬着頭皮跟了上去,今天出門沒有看黃曆,撞到勳貴聚會了。姚濂有些欲哭無淚,這都什麼跟什麼。不過送個東西,有是勳貴有是皇上的。
衆人這才發現皇上身後還在跟着一個人,有人仔細看了看,不太確定道:“這是姚濂?”
一番辨認後,衆人這才發覺,姚濂是和皇上一起來靖國公府的,這就值得玩味了,當下人們心思各異。
中堂坐定,因爲剛剛還在開席,桌椅剛剛收拾下去,堂中還瀰漫着一股子酒味,李沅並不在意,倒是李潯用手在自己小鼻子下扇了扇。
見衆人臉色通紅,有幾個已經站立不穩,但還在那邊苦苦支撐,李沅微微一笑,看來正是喝在興頭上。
林源此刻還在那裡想着李沅爲什麼在這個時候上門,畢竟沒有先例,雖說身着常服,但是像這樣輕車簡從的上門他還沒見過。
李沅環視的衆人一眼,這纔開口說道:“我倒是沒想到今天聚的這麼齊,看來今天沒有白來,酒菜呢?”
李沅一開口就驚住了不少人,好在林源反應比較快,招呼過來蔡荃,吩咐讓後廚快些準備,順便將酒先拿來。
回過身來,林源說道:“皇上稍等,馬上就來。”
沒一會兒一名小廝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衆人發現這托盤上有一種剛纔沒有的酒。看着那瓶琉璃瓶中裝着的紅色酒水,李沅好奇道:“這是什麼?”
“楊梅酒,臣在江浙發現的,是一名廚子做的,臣覺得還不錯,就帶回來些,娘娘不勝酒力,我便備了一些。”林源解釋道。
“有心了。”李沅點點頭道。
見衆人還在一旁站着,李沅揮揮手道:“都說了今天沒那麼多講究,都坐下吧。”
林光遠揮了揮手,沒一會兒桌子又重新擺了上來,衆人落座,而太子和公主則被人領去了後院。
看着下人不斷的將各色菜品擺上來,李沅也不等一旁的王憂試菜,自己先加了一口嚐了嚐,滿意的點了點頭,見狀林光遠稍稍輸了口氣。
偏頭看向坐在一旁的令貴妃,笑道:“味道比過去好多了,要是當初就這樣子,朕現在怕是已經成胖子了。”
令貴妃捂嘴笑了笑,瞪了眼李沅,隨後看着坐在一旁的林源道:“看好廚子,小心被人搶了去。”無傷大雅的笑話,衆人哈哈一笑後,又再次看向李沅,他們可不認爲今天李沅來此是臨時起意。
李沅自然知道衆人的想法,但是他今日確實是單純的陪令貴妃回趟孃家,畢竟自己也在這地方生活了一年時間。
想了想,李沅看向另一桌的姚濂,見對方在那裡正襟危坐,笑着搖了搖頭,開口道:“姚愛卿,朕見你剛剛不是帶了寫東西嗎?拿出來朕看看。”
姚濂正在想着怎麼應付面前的情況,腦子一片空白,聽到皇上再叫自己的名字,急忙站起來,應道:“臣明白。”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衆人有些好奇,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姚濂竟然帶東西來了,看樣子像是給靖國公送的禮,這得好好瞧瞧。
沒過一會兒,姚濂便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人,肩上挑着擔子,看擔子彎曲的程度,東西應該不少,難道是金子?
衆人好奇,有不少人伸長脖子打算仔細瞧瞧,將擔子放下,姚濂朝李沅行了一禮道:“皇上,東西拿來了。”
“打開看看吧。”
姚濂咬咬牙,伸手將竹子編制的箱子打開,只見裡面整整齊齊的碼放着書籍。裡面是什麼李沅早就知道,他偏頭看了林源一眼,見其臉色並沒有變化,想了想說道:“這是送給靖國公的?”
姚濂點了點頭,隨即解釋道:“年前靖國公曾去過臣寒舍一趟,當時靖國公說要讓臣幫忙尋找幾個教諭先生,無奈臣人脈不廣沒有辦成,想着送些書本已做補償。”
“你要教諭先生幹嘛?”李沅好奇的看着林源,這事兒他倒是頭一次聽。
林源說道:“是給莊子上的學堂找的。”
“莊子上開設學堂了?”令貴妃好奇道,莊子上什麼情況她還是清楚一些的。今年纔剛剛有些起色,這就開始建學堂了?
“準備也就這幾天,年後就要建完了,但是眼下還沒有教諭先生,不過是個架子罷了。”林源說道,隨後看向姚濂,他沒想到是這麼個情況。
當時不過隨口說了一句,並未指望姚濂幫得上什麼忙,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但是贈書這事兒他倒是沒想到,書在這個時代還算不上普及品,單着些書也值不少銀子,在林源來看,知識是無價的。
林源在衆目睽睽之下站起身來,對着姚濂行了一禮:“謝過姚大人了。”
不過兩筐書罷了,至於這樣?衆人有些疑惑,唯獨李沅和幾位國公若有所思。姚濂似乎沒有想到林源會行此大禮,這些書大多是他收集的,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但是真沒花多少錢。
慌張的擺了擺手,姚濂道:“使不得,靖國公過了。”
林源沒有說什麼,而是蹲在竹筐前從裡面拿出一本書,看了看書名,大致翻了一下,見上面有不少筆注,說道:“姚大人當得起這一禮。”
“說句實話,在下並沒有想過教諭先生沒找到該怎麼辦,只能一家家去拜託,而姚大人這般做的卻是第一個。諸位因當知道書對書院的重要性,姚大人送的這些東西在我看來價比千金,知識是無價的。”
“我替莊子上的孩子們謝過姚大人了。”林源又一次躬身行了一禮。
“好一個知識是無價。”李沅讚道。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看着姚濂眼神有些不一樣,這次科考豫州是重點這誰都看得出來,偏偏正副兩位主考官都是薛家的死對頭。
勳貴中不是沒有站在世家一邊的,但是此刻卻在盤算這次投注的風險有多大,只看眼下的形式這姚濂似乎和靖國公聯手了。
姚濂和林源沒有那麼多心思,在他們看來這是對教育事業的尊重,起碼林源沒有網大多數人想的方向去想去做。
而姚濂卻覺得這麼些年總算在京城找到一個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便是連當今銳意改革的次輔嚴世勳也沒有給他這種感覺。也突然對之後的豫州之行有了一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