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南,這裡並不算是京城富人的聚集區,多是京中小戶人家。桃花坊是城南爲數不多的清靜之地,坊間往內走段距離,有一株桃樹,因爲是冬天,倒是沒有開花,可這棵樹卻是這桃花坊內樹齡最大的一株。甚至有人傳言,這西京城沒建起來時這株桃樹就在這裡了。
圍着桃樹的是一座小院,門上掛着牌匾,表明這是一戶家中有官職在身的人家。姚濂今年已經三十有五了,人到中年,在外人看來作爲翰林院學士,姚濂是大才,人生是成功的,然而在他自己看來,自己的官路已經被堵死了。這一切都源於他八年前的那次上奏,可是他並不後悔。
“吃飯吧。”妻子將飯菜擺在桌子上,招呼了姚濂一聲。
二人是青梅竹馬,姚濂當時高中狀元,也未嫌棄髮妻,將其接入京中。一晃八年,雖說姚濂官路無望,但妻子一直不離不棄,在外做工補貼家用。皆因爲自己在翰林院的那份俸祿實在是無法在京城生活。
姚濂將手中的書放下,今年最後一次朝會自己因爲大病並沒有參加,但這次卻被當朝次輔嚴世勳點爲開春大考的主考官,這讓他很是意外,因爲他遊離於官場之外太久了。
夫妻兩人默不作聲,飯菜雖不豐盛,但勝在可口。姚濂吃了幾口將碗筷放下,看着妻子說道:“秋娘,眼看過年了,這幾日出去置辦些東西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塊花林坊的香皂嗎,明日去看看吧。”
陳秋娘詫異的看眼姚濂,不知道他爲何這麼說,笑道:“這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麼多年苦了你了,跟着我在京城受苦。”姚濂說道。
陳秋娘看着姚濂,皺眉道:“有發什麼病,好端端的像是交代後事一般,出什麼事了。”說完將碗放下看着姚濂。
姚濂搖頭苦笑道:“不過是關心你一下。”
端起碗打算接着吃飯,但想了想還是將碗放下說道:“昨日我去翰林院見到一個人。”
“誰?”陳秋娘疑惑道。
“當朝次輔嚴世勳,嚴大人。”姚濂說道。
“他找你有事嗎?”
“是大事。”姚濂點了點頭。
陳秋娘眼神一亮,問道:“可是你有什麼變動?”
姚濂看着妻子滿臉好奇,點頭道:“嚴大人舉薦我出任開春大考的主考官。”
“這是好事啊,怎麼你看起來並不開心?”陳秋娘問道。
“若是隻這一點還好,今年大考重點在豫州,也就是說我要去豫州一趟。”姚濂看着陳秋娘,眼神清明。
陳秋娘一時愣在那裡,隨後焦急的看着姚濂道:“怎麼這樣?朝中大人不知道你和豫州的事嗎?”
“正因爲知道,所以要我去一趟。”姚濂微笑道,這次他是自願的,那天嚴世勳見到自己第一句話就是,自己還是不是八年前的姚濂。當時他回答的是,直到現在他依然認爲大周最大的禍患不在外面,而是在這境內的世家大族身上。不拔掉他們,大周只會衰弱下去。
陳秋娘知道姚濂的性子,可以說看姚濂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是勸不回來了。木然的端起碗來,姚濂見狀內心有些不忍,開口勸道:“你也不用過分擔心,這次還有人同行,想來他們不會那麼肆無忌憚。”
“那可是薛家。”陳秋娘苦笑道。
“可這次是靖國公是副考官,他將和我一同去豫州。”姚濂說道。
“勳貴?可是他怎麼會爲了你去得罪薛家,非親非故的。”陳秋娘搖了搖頭。
姚濂默然,靖國公府雖然和薛家有仇,但那是人家的事,自己又沒什麼價值值得人家出手幫忙。
“車到山前必有路,這次差事皇上信任我才交給我,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辜負聖恩。”姚濂說道。
陳秋娘沒有言語,這是姚濂的拿定的主意,自己說多少都沒用的。一時無話,兩人就這樣用過午飯。陳秋娘正在收拾碗筷,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姚濂說道:“我去看看,你先休息吧。”說完起身朝門口走去。
林源看着周邊的景色,這裡倒是處清靜地方,難得在京城還能有這麼一處地方。於世在林源的示意下又敲了幾下門。
“吱呀”一聲,姚濂將門打開一條縫,看了眼人高馬大的於世,皺眉問道:“找誰。”
“敢問可是姚濂姚大人府上?”於世拱拱手道。
姚濂看了看於世,確認自己不認識,說道:“我就是,你有什麼事?”
林源此刻已經站在於世身後,拍了拍於世的肩膀,於世站開,林源朝着姚濂拱手道:“在下林源,特來拜訪姚大人。”
“林源?”姚濂想了想,突然睜大眼睛,問道:“可是靖國公?”
“正是在下。”林源點頭確認到。
姚濂急忙打開大門,將林源和於世讓了進來,說道:“是在下失禮了。”
“姚大人,是我打擾纔是。”林源笑着說道,示意於世將禮物送上,林源說道:“小小心意,還請姚大人不要推辭。”
姚濂道了謝,接過於世手中的禮盒。請林源在中堂落座。看了看小院的景色,林源讚道:“姚大人倒是清閒,難得在這京中還有這麼別緻的小院。”
“寒舍簡陋,倒是讓公爺笑話了。”姚濂說道。
陳秋娘此刻來到堂前,替林源沏了壺茶,姚濂介紹道:“這是靖國公。”
“見過靖國公,婦人這邊有禮了。”陳秋娘對着林源做了個萬福。
林源點了點頭,姚濂這才示意妻子下去。看向喝茶的林源,姚濂有些好奇林源怎麼會來自己府上,按理說自己和他並不相熟。
林源見姚濂有些疑惑,稍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原委,所以率先開口道:“本國公先恭喜姚大人出任這次春闈主考官。”
姚濂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後苦笑道:“公爺就不要開玩笑了,這何喜之有。”
“怎麼?姚大人不願意爲聖上選才?”林源笑着看向姚濂。
姚濂搖了搖頭,說道:“爲國選材是大事,下官自不會推辭,可是將下官派到豫州,這味道就變了。”
“這怎麼個說法?”林源微笑着看向姚濂,看來這人並不像外面傳言的不通事理,果然讀書好的沒幾個省油的燈。
“公爺應當清楚,下官和薛家有過節,而豫州之地,讀書人當中十個有八個是出自薛家門下,就算下官在大公無私,可有幾人會相信。”姚濂說道。
“做好自己就好,管他外人怎麼想,不過薛家到是個難題。”林源說道。
“果然公爺也有所顧慮。”姚濂笑着看向林源。
林源搖了搖頭,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是凡人,難免會有所顧忌,畢竟剛剛在江浙落了薛家面子,不過想來薛邕不敢把我怎麼樣。”說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姚濂一愣,林源說的沒錯,薛邕確實不敢把林源怎麼樣,不說林源手中握有兵權,便是靖國公府這頂勳貴帽子,薛邕給林源使絆子也要三思而行。可自己該怎麼辦。
林源瞥了眼姚濂,見其若有所思,便開口問道:“姚大人,想來你也不認爲這次科考將你我二人放在豫州是單單爲了主考吧。”
“怎麼說?”姚濂問道。
“江浙的事聽過嗎?”林源問道。
“略有耳聞。”
“薛立在緊要關頭,被薛家除名,出了五服,便是攀扯上,也和薛家沒有多大關係。這就導致江浙一案只截止到薛立身上,薛家並未受到損失。”林源說道。
“這倒是薛邕的行事風格,不出意外。”姚濂嗤笑道。
“但江浙的案子沒完,本公爺這次去豫州,可不單單是爲了監考去的。”林源說道。
姚濂皺了皺眉,看向林源,說道:“公爺這是什麼意思?”
林源輕笑一聲:“意思就是字面意思,考場那邊還請姚大人多費些心思,本公爺還有其他事要做。”
“公爺是說要暗查薛家一案?”姚濂問道。
林源點了點頭,看向姚濂。姚濂仔細想了想,說道:“沒問題,下官會盡量拖住薛家的視線,但是,有一點煩請公爺重視,下官拖不了太久。”
“放心,我不會讓你一人擔着,只是必要的時候配合我一下,不過咱們兩個在此期間到是不宜過分的親近,畢竟你姚大人在外可是位性格脾氣古怪的樣子。”
“不過是在翰林院交流少些罷了,現在倒成了負擔。”姚濂搖頭笑了笑。
兩人又商談了一些細節,約定好年後在好好謀劃一番,林源這才起身朝姚濂告別。走到門口,林源這才突然想起還有一事沒有辦,轉身問道:“姚大人,還有一事要請教。”
“公爺請說。”
“姚大人可有一些教諭先生的消息。”林源問道。
“教諭先生?公爺問這有什麼用?”姚濂好奇道。
“莊子上要開學堂,開春就要建好了,這不眼下還缺教諭先生。所以問問姚大人。”林源解釋道。
“這到是好事,公爺還得等段時間,待我問問在給消息。”姚濂想了想說道。
“多謝姚大人了。”林源拱了拱手。
送走林源後,陳秋娘從廂房出來,看着姚濂問道:“靖國公怎麼會突然來找你?”
“一些公務罷了,畢竟他也是這次春闈監考官,我又要同他一起去豫州,無論如何都要見一面。”姚濂解釋道。
陳秋娘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恰好看到了林源帶來的禮物,這倒是新鮮,自姚濂入京當官後,還沒有人送過禮呢,陳秋娘將禮盒拆開,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驚呼一聲。
“怎麼了?”
“靖國公這禮真重。”陳秋娘苦笑着指了指禮盒。
姚濂有些好奇,走過去瞧了一眼,只見裡面是一瓶酒和一個木盒,問道:“這都是什麼?”
“這酒是今年火便京師的雁門春,這木盒裡裝的是香皂,看樣子還是上品。”陳秋娘解釋道。
姚濂搖了搖頭,說道:“左不過一些吃用之物,收起來吧,這東西在靖國公那裡或許算不得什麼。”
陳秋娘點了點頭,將禮盒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