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多謝老先生。”鳳淵禮貌的頷首點了一下頭,雙臂依然穩穩的抱着我,絲毫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
一邊說,狹長的眼角一邊看似不經意的,往老者手裡拿着的膏藥上瞟了一眼,隨後吩咐:“稍後,還須勞煩先生,將詳盡的藥方列一張交給我。”
“是,老朽明白。”老先生這麼說着,已經走到了我的跟前。見鳳淵抱着我,不好意思開口叫他幫忙,自己手裡又拿着膏藥,實在不方便。
正一臉爲難,無從下手之際,鳳淵瞭然的勾了一下嘴角。也不說話,眉角一挑,衝一旁站着的小白使了個眼色。
“老先生,我來幫你吧。”小白會意,這麼說着,已經上前將我左側的袖子挽了起來,“噝——”
下一秒,就聽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鳳王!”
幾乎是同時,抱着我的人,手臂微不可查的收緊了幾分。
其實也不怪他們會這麼驚訝,之前孟婆婆幫我洗澡的時候,我自己看到也嚇了一大跳——整個手肘處皮開肉綻,根本找不出一塊好地兒來。又因爲當初那把錘子上帶有倒鉤,所以在敲碎關節的同時,還把一部分的筋骨一併給鉤了出來,就這麼大刺刺的果露在皮膚外面。
加上之前閆重烈也請大夫給我看過,在上面抹了一層黑褐色的藥膏。紅的白的黑的,混在一起顯得異常猙獰。乍眼一看,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想不嚇到都難。
總而言之,換做是在原來的世界,這兩隻胳膊被折騰成這樣,我是完全不指望還有恢復的可能了。所以現在,聽老者說五天以後就能痊癒,我心裡不僅不覺得難過,更多的反而是慶幸。
“小白,別大驚小怪的。”這麼想着,怕他們擔心,我還調過頭來寬慰,“其實已經沒那麼痛了,只是傷口看着有些嚇人罷了。”
“嘖!”然而這種慶幸並沒有延續多久,就被老者接下來的一番話,給毫不留情的澆熄了。
只見他蹙着眉頭,盯着我的手肘看了半晌,最後才一臉凝重的說道:“鳳王大人,小紅葉姑娘的傷,由於之前處理得當,並沒有進一步惡化。”是的,聽到這裡,好像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接下來,就不大對勁了,“這原先的膏藥中,有一味方子正好和我配的藥相剋。若不及時清理乾淨,一旦兩味藥物混雜,恐有潰爛之憂。”
沒錯,老者的意思就是,要用他現在調配的藥方,就必須先將我傷口上原來的膏藥都清理掉,否則這胳膊就要爛掉了!
別說清理就清理!要真有那麼輕鬆,這老者的眉頭也不至於擰巴的能擠出水來。打個比方,哪怕沒有受傷,隨便拿個透明膠貼在手背上,猛的撕下來都能把人給疼的齜牙咧嘴。
更何況,現在是要將直接糊在傷口上,已經硬的結痂的膏藥給全部撕下來。別的不說,光是嵌在角角落落裡的那些碎末渣子,就絕對夠我喝一壺的了。
“呃,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老者話落,我下意識的往自己胳膊肘上瞅了一眼。看着上面硬邦邦,牢牢黏在傷口上的膏藥,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紅葉姑娘,這是迄今唯一的法子。”老者沉思了一下,爲難的開口,“假如現在因爲一時不忍,而馬虎應付,不消幾日,怕是隻能刮骨剜肉了。”這後半句話,明顯是說給鳳淵聽的。
刮骨剜肉!光是腦補一下那場景,我就抑制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就按老先生說的辦。”正當我被“刮骨剜肉”四個字,嚇得渾身激靈的時候,抱着我的人已經回頭對小白吩咐了一句,“小白,你去廚房,打一盆熱水。”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語調,容不得人有半分抗拒。
“是!”小白趕緊應聲,也不敢遲疑,轉身快步出了房門。離開前,還擔憂的朝我望了一眼。
“鳳淵,能不能再等等,興許還有其他辦法呢?”其實我也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麼辦法。但一想到傷口被揭開,那種血淋淋,撕心裂肺的痛,我就覺得害怕的不得了,本能的想要逃避。
“其他辦法?”察覺到我的恐懼,鳳淵低低的垂了一下眼簾,居高臨下看着我。冷冽的口吻,聽不出是喜是怒:“等着胳膊爛了,然後再來刮骨剜肉麼?”這麼說着,抱住我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可是……”
“更何況,當初在選擇跟我哥哥走的時候,”不等我把話說完,鳳淵又不鹹不淡的補充了一句,“你怎麼不覺得害怕?”
“……”是啊,我被閆重烈帶走,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裡,被活生生拔掉指甲,敲碎肘關節的時候,怎麼沒有感到害怕?其實,應該是害怕的吧,而且是害怕的要命的那種。
但爲什麼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我都咬牙堅持了下來,現在明明只是清理一下傷口,卻左推右閃,反而變得畏首畏尾起來?
我咬了一下嘴脣,擡起頭,若有所思的看向鳳淵——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因爲這個蛇精病,讓我覺得有了依靠。可以懶怠,不用再僞裝堅強,即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一切缺點,也不必擔心會受到傷害。
“壞東西,既然你不知道害怕這兩個字怎麼寫……”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也不顧及老者是否還在房裡,鳳淵這麼說着,就俯身湊了過來,兩個人的鼻尖近的都快捱到一起了,“那麼這一次,叫你長些記性,也好。”
“鳳,鳳淵……”冰涼的氣息,悉數噴在我的臉上,讓我不禁面上一燙,不好意思的別過了腦袋。
“鳳王,熱水來了!”正在這時,門外適時響起了小白清脆悅耳的聲音,及時拯救了尷尬到快要石化的老者,和臉燙的幾乎可以煮雞蛋的我。
“嗯。”見小白進來,原本還一臉狹促的人,隨即恢復了正經臉。跟沒事人似的,直起身,口吻嚴肅的對老者說道:“老先生,麻煩你了。”
“鳳王大人客氣!”老者暗暗鬆了口氣,一邊讓小白將熱水端到桌上,一邊用商量的語氣對鳳淵說,“鳳王大人,能否讓小紅葉姑娘坐到椅子上,這樣方便我清理傷口。”
醫生都這麼說了,這個蛇精病還有什麼理由拒絕。老者話一說完,鳳淵就乖乖照做,將我抱到了椅子上坐下。也不等老者再說什麼,就扣住我的手腕,動作看似不經意,實則異常小心的,已經將我左邊的胳膊給擡起來放到了桌子上。
我看着臉盆裡冒着熱氣的水,和耷拉在臉盆邊緣的白毛巾,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兩樣東西,在我眼裡卻恐怖的跟地牢裡的那些工具沒有任何區別。
“小紅葉姑娘,請稍微忍耐一下。”說到這裡,老者已經按住了我的胳膊,動作嫺熟的用白毛巾,將我的傷口仔細敷了一遍。
說實話,這倒一點也不疼。不僅不疼,反而暖烘烘的,十分舒坦。但舒坦了沒兩分鐘,老者稍稍查看了一下傷口的情況,就從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布包裡,取出了一把銀白色的鑷子。
整個過程,站在我身旁的鳳淵一句話都沒有說。好似星光墜落的雙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老者忙活,薄脣抿的像一條線。
我看着老者拿着鑷子朝我走過來,不禁腳底發冷,瞪着眼睛往後縮了一下:“等等,您該不會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