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豎起耳朵,特意站在原地聽了幾秒,發現聲音又消失了。死一般寂靜的四下,彷彿剛纔的兩次“沙沙”聲,只是我自己的幻覺而已。
真是奇了怪了!我暗自嘟噥了一聲,也不敢再耽擱時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小魚兒……小魚兒……”
結果才走了沒幾步,“沙沙”聲是不見了,但取而代之的,卻變成了我的名字。
飄渺不定的聲音,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莫名透着一絲陰森森的鬼氣。尤其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幾乎是一瞬間,我渾身上下的寒毛骨就倒豎了起來,一股涼意嗖嗖的從腳底板直接竄到了天靈蓋上。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我不由得攥緊了手裡的引魂香,不斷的催眠自己“我是一個聾子”,然後一心盯着白煙,加快腳步埋頭趕路。
“小魚兒……別走……小魚兒……”
然而,事與願違,我越是假裝聽不見,這個聲音就越是頻繁的在我耳邊響起。彷彿是跟我槓上了一般,不知正躲在哪個角落,欣賞着我此刻驚恐的表情。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過這種體驗,越是說不可以,不能夠的時候,就越是想要去迴應,這就是典型的逆反心理。我現在就是如此,真正困擾我的,不是這個聲音,而是我越來越忍不住想要去答應的衝動。
就在我即將堅持不住,險些應出聲之際,這個聲音又戛然而止了,四周再度恢復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難道是見我不上當,覺得沒意思,所以對方膩煩了,主動放棄找下一個目標去了?我條件反射的愣了一下,隨即就覺得自己腦子有病——走了豈不是正好,管它那麼多!
然而事實證明,是我高興地太早了。正當我想完,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鬆懈下來的時候,眼睛一擡,就看到霧濛濛的前方驀地多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遠遠看過去,隱隱約約好像是個人,可隱隱約約又覺得不像。
但轉念一想,就算真的是個人,在這種地方遇到,八成也不是什麼好事。搞不好是哪路孤魂野鬼,守在前頭正找替身呢。
我心卯不定的朝前方那個模糊的輪廓瞥了一眼,又見引魂香所剩不多,手心漸漸沁出了冷汗。這下可怎麼辦?小白只說讓我不管遇到什麼人什麼事,都別回頭,別答應。但對方直接跑到前頭去了,我勢必要跟那個鬼東西打照面。萬一它對我發難,我勝算的把握應該……是零吧?
打住!消極的念頭剛冒上來,就被我一把掐死在搖籃裡。葉小魚,這還沒到冥界呢,就一副畏畏縮縮的熊樣,還指望能救出鳳淵?
我默默的鄙視了自己一把,努力沉住氣,就從包裡拿出了小紅葉留給我的楓棱,警惕的擋在胸前,暗自鼓勁:想想鳳淵,葉小魚,你可以的!
隨後一咬牙,憑着一股信念,迎頭朝前方趕去。
然而還沒靠近,就聽前方率先傳來了一個不重,卻特別清亮,抱怨中透着一絲痞氣的聲音:“嘖,你還能再磨蹭一點麼?”
“我不過是逗着你玩,倒把你嚇得不敢走路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我狐疑的盯着那個霧濛濛中,分辨不清是人還是鬼的輪廓,納悶的想——莫非他就是剛纔跟了我一路的聲音?可是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跟我很熟絡似的,難不成認識我?
愣神間,對方已經走到了我的跟前。沒有白茫茫的水汽遮擋視線,我也終於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一頭銀白中微微泛着淡紫色的短髮,整齊的向後梳着,只有鬢角處掉下來幾縷碎髮,讓原本看起來一絲不苟的髮型,莫名多了幾分桀驁不羈的邪氣。
因爲沒有劉海的遮擋而整個露出來的額頭,顯得異常光潔飽滿。劍一樣的雙眉下,是一雙睫毛濃密如扇子的桃花眼。只是像現在這麼斜眼看着我,都好像是在含情脈脈的笑着。
而筆挺的鼻樑下,那張抿的過於緊緻的薄脣,看上去驚豔的同時,又讓人覺得很難親近。
真是一張五官矛盾的臉,眉眼分明長得那麼多情招人,薄脣和下顎線卻又那麼拒人於千里。我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對方一眼,暗想。
見我不說話,對方也不惱,多情的桃花眼一眯,就俯下身來,湊近我的耳邊低低的說道:“許久不見,你這嗆人的小辣椒,難道不認識我了麼?”說話間,白的泛着一絲冷意的手指,將鬢角處的碎髮向後攏了一下。
這下我完全確定他是在對我說話了,可我也確實對他完全沒有一點印象。正要開口說話,想到小白的警告,我又把話嚥了回去,只能裝作沒聽到的樣子,打算越過他,繼續趕路。
“看來,是真的把我給忘了。”不料見我要走,對方伸手順勢扣住了我的手腕,隨後深深的盯着我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生動起來的,莫名透着一股邪乎勁。
兩人一下子拉近的距離,頓時讓我聞到了他身上一股海風一般的,帶着淡淡鹹腥味的氣息。不知道爲什麼,這股味道,加上此刻他臉上充滿玩味的笑,突然讓我腦袋一抽,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下子掠過了心頭。可再仔細去想,還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就在我絞盡腦汁,又苦於不能開口之際,下一秒,就聽對方語氣略帶埋怨的說道:“也對,當時被你的小聰明給耍了,你一定是以爲我死了,所以,忘了也是應該的。”
被我的小聰明給耍了?以爲,他死了?老天,說來告訴我,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看出我的困惑,這回也不用等我開口問,近在咫尺的人,五官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發生了變化:睫毛濃密如扇子的桃花眼,眼角往兩邊垂下來,底下就耷拉下了厚厚的眼袋。光潔白皙的皮膚慢慢堆起了層層的皺紋,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老年斑。龜裂開來的嘴脣下面,也隨之長出了長長的雪白的山羊鬍。
連聲音也變得格外蒼老起來,衝着我陰沉沉的笑道:“小丫頭,現在,你應該認得我了吧?”
臥槽!我一個用力掙脫他的手,將魂刺用力在身前比劃了幾下。也不再理會小白的警告,氣急敗壞的問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死了在這裡,好像一點都不奇怪吧?”結果對方卻順着我的話,嗆了我一口,“倒是你,難道也死了?”
沒錯,眼前這人,就是當初去秋遊時遇到的,那個陰險狡詐的上古海怪,蜃!莫非他當時被我殺了以後,就變成了冤魂,然後一直飄蕩在冥間?
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應了那句老話了——冤家路窄!
“哈哈!”面對我充滿敵意的眼神,對方卻從胸腔裡迸發出了一聲抑制不住的,愉悅的笑聲,“真是有意思極了,這纔是我認識的小辣椒,夠味!”
夠味你妹,你全家都夠味!
見我已經認出了他,說完這句話,對面的人臉上的五官,又一點一點變回了剛纔的樣子。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我,內心不禁天雷滾滾:尼瑪,要是我們人類也和蜃一樣的話,連整容的錢都省了,還一天一個樣,不帶重複的!
“別怕,上次我並沒有死,或者說,我不會這麼容易就死。”見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以爲我是被嚇到了,對方勾了勾薄脣,又露出幾分邪氣的笑,“而且,也別再把我當老頭兒了,這纔是我真正的樣子。”
“當然,其他見過我真面目的人,都死了……”說道這裡,他話鋒一轉,慢慢的向我走來,“不過,你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