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楚錢包裡的“秘密”之後,我鬆了鬆嘴角,雙膝一彎,跌坐在了山路旁的草叢裡。
視線落在透明夾層裡的那張照片上,心裡反倒釋然了。其實,早就應該猜到了吧?在遊樂園的時候,把照片從我手裡搶走,之後卻怎麼也不肯再還給我了。這樣理直氣壯的獨自霸佔,不一向都是某人的行事風格嗎?
指尖輕輕的拂上去,好像怕驚擾了照片裡沉浸在幸福中的兩個人似的,我看着在陽光下微眯着眼睛,薄脣如蜻蜓點水一般輕啜我雙脣的人,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自己正置身於熱鬧的小金魚遊樂園中,像個樹袋熊一樣肆無忌憚的吊在鳳淵的背上。而他,則用冰涼的手掌託着我的腰,唯恐我會掉下來。
那樣美好而溫暖的時光,其實距離今天,也纔不過三天而已。卻讓我覺得,遙遠的彷彿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盯着照片怔怔的發了一會呆,我反覆攥緊了拳頭,又幾次鬆開,終於還是下了決心,將照片從錢包裡取了出來——既然鳳淵有諸多無法向我開口言明的苦衷,那麼,就讓這張照片,陪着我,一起等他回來吧。
也許是因爲身上還殘留着鳳淵專屬的氣息,也許是這張照片重新給了我等待的勇氣,又或許僅僅只是天空很藍,陽光很燦爛。總之現在的我,是這幾天來感覺心情最舒坦的一刻。連腳下崎嶇難行的山路,在我眼裡,也變得格外平坦順暢起來。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不到,我終於從那座充滿夢魘,從今以後堅決不會再踏進半步的山上下來了。
剛走到山腳下,就看到路邊停着一輛銀灰色的破舊麪包車。我遠遠的看了一眼,並沒有上前一探究竟。其實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劉玲她們昨晚上綁我過來的那輛車。只是如今,車還依然在,人卻不知所蹤了。
同情嗎?絕對不可能。我同情現在的他們,那麼昨晚,又有誰來同情絕望無助的我?
隨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在沿着並不寬闊的柏油馬路往回走。或許有人會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是在往回走,而不是在越走越遠?
我想這點智商我還是有的。那輛銀灰色的麪包車當時並沒有調頭,而是直接停在了路邊。既然如此,我只要朝着車尾方向走,就一定不會錯。
這個時候,不免又要慶幸自己當時醒的及時,否則還真不好辦。畢竟手機也被拿走了,周圍又沒有什麼人煙,荒山野嶺的,想求救都沒處求。
因爲沒法看時間,根據太陽的方位判斷,在我看到第一戶人家的時候,距離從山上下來,差不多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
“老大爺,您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嗎?”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不那麼糟糕。隨後走到一位正在發動三輪摩托車的,看上去約摸六十幾歲,模樣慈祥的老人身旁,禮貌的問。
“哦,咱們這裡叫牛角鎮。”老人用手指着遠山上,一塊形似牛角的巨石對我說道,“丫頭,你看,咱們這個鎮子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謝謝老大爺。”我欠了一下身,暗自思付,這個牛角鎮我雖然沒有來過,但是曾經聽老闆娘提起過。是我們城市的一個周邊小鎮,距離市區,大概也就一個半小時不到的車程。
“丫頭,你這是要上哪裡去呀?”見我站在原地沒有動,又一副不知道該往哪裡走的落魄樣子,老大爺又好心的問道,“我正要去縣城,如果順路的話,我帶你一程。”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到了縣城,那回市區的公交車就多了,回家當然也就不是問題了。
我滿心歡喜的道了謝,坐上了老大爺的三輪摩托車。到了縣城之後,我從鳳淵的錢包裡拿出了一張二十元,塞到了老人手裡。結果對方愣是不肯收,幾番推脫之下,只能作罷。
和老大爺告別之後,我並沒有急着去趕公交車。而是尋了一家快餐店,點了份套餐,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距離最近吃過的一頓飯,還是昨天傍晚點的那份超級豪華至尊披薩。再算算時間,現在也差不多快中午一點了,換做誰也扛不住這麼餓。
“小魚?”正吃得香,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扭過頭,循聲看去,頓時也跟着愣了一下,這不是莫劭城麼?他怎麼也會在這裡?難不成,這家快餐店,也是他兼職的工作之一?這麼遠,也未免也太拼了點吧?
雖然腦海裡跟龍捲風似得刮過一大堆問題,但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我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雞腿,露出一個“好巧啊,你也在這裡”的表情,然後笑着說:“我一個高中同學住在這附近,昨天去她家玩,一時忘了時間就只能今天回學校了,沒想到在這裡碰上莫學長了。”
我不會傻到跟他說實話,倒不是不相信他的爲人,會把我的糗事說出去。而是昨晚劉玲做的事已經觸犯到了法律,又因爲鳳淵插手,也不知道他究竟對那五個人做了什麼。我要是現在貿貿然的跟莫劭城說了,指不定會牽扯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我隨便打了個馬虎眼就給糊弄過去了。接着扯開話題,問道:“那莫學長呢,爲什麼會在這裡?”
“哦,我跟你差不多,不過是高中同學聚會。”他也點了一份雞腿蓋澆飯,在我對面坐下,繼續說道,“昨晚來不及趕回學校,就在同學家住了一晚。”
之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邊聊邊吃,氣氛倒也愉快。沒過多久,雙方的盤子就見了底。既然在這裡巧遇,又都要回學校,那自然是順路一塊兒走了。
從餐館出來後,我跟在莫劭城身邊走了一會,結果越走越覺得不對勁。他怎麼不去公交車站,反而走到商場裡來了?難道想在離開之前,買些土特產,紀念品啥的帶回學校去?
我當然知道不可能,於是趕緊拉住了他的衣角,不確定的問:“莫學長,你是不是帶錯路了,我們不是要回學校嗎,怎麼到商場裡來了?”
結果也不知道我哪句話戳中了他笑點,聽完後他溫潤的眉眼一彎,嘴角翹起來,就露出了一排白瓷般的牙齒,口吻略帶神秘的說道:“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放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
看着他這樣的笑,不知道爲什麼,沒來由的,我聯想到了音樂廣場中央,那個拉小提琴的白色王子雕像。這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溫柔,和鳳淵居高臨下,渾然天成的凌厲氣勢截然相反。倒像是陽春三月的風,撫在人的面龐上,格外的神清氣爽。
“嗯。”他都這樣說了,除了選擇相信他,我還有其他別的選擇嗎?只能順從的點了一下頭,繼續跟着他往商場裡面走。
進了商場之後才發現,他不是要購物,而是要搭乘電梯,到底下負一樓去。我雖然平時很少逛街,但大型商場負一樓負二樓是停車庫這一點常識,還是有的。
就在困惑間,莫劭城已經走到了一輛款式低調,但絕對價格不菲的月牙白汽車旁,停下了腳步。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察覺到我探究的目光,又對着我咧了一下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齒。隨後什麼也不說,從褲袋裡掏出了一把汽車遙控鑰匙,按了開鎖鍵。
緊跟着,只聽“咔噠——”一聲,汽車的大燈就明晃晃的閃爍了兩下,彷彿在衝着我們說:“快上來,車要開啦!”
“莫學長,這車……是你的?”我都糊塗了,能開得起這麼好的車,幹嘛還要去飯店,遊樂園兼職?說到遊樂園,我就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反正是週末,在家也是閒着,就出來體驗一下生活。
感情人家說體驗生活,還真的只是爲了體驗一下生活而已。也是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莫劭城平時穿的衣服雖然低調,但都很大氣得體,而且剪裁精良,絕對不是我這種某寶爆款可以相提並論的。由此可見,莫劭城家應該家底頗豐,只是爲人處世低調,不喜露富罷了。
聽我這樣問,莫劭城沒有急着回答,幫我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又幫我係好安全帶。直到自己坐上駕駛位,才眨了下眼睛,故作調皮的對我解釋道:“是我老爸的,我偷偷開出來,你可別告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