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滿城風雨的時候,高俊卻並不知曉這些事情,得知河北目前情況混亂,蒙軍已經基本上不可能殺個回馬槍,再來找山東的麻煩之後,高俊知道,解決六州的窗口期已經逐步接近,是時候鼓舞一下全軍的士氣了。
在最近的軍報上,高俊新使用了一個詞,很快就叫響了全軍,大家都開始用一個全新的稱呼來表明劉黑馬,史秉直,嚴實的部下:僞軍。
在這篇針對蒙古人殘暴統治的口號宣傳裡面,高俊倒是想到了歷史上的各類口號,創造出了不少概括性的稱呼。
所謂的大蒙古國自然變成了鐵木真匪幫,而投靠鐵木真的各路漢軍世侯也自然變成了匪幫走狗,而他們的軍隊也就成了僞軍,根據領導人的不同,還可以分爲劉僞軍、張僞軍、嚴僞軍等等。
僞軍這個詞彙一下子就抓住了大家的心,立刻叫響開來。緊接着,軍報上對僞軍以及鐵木真的批判如同雨後春筍,就連元好問也發了本報社評。
高俊一一都看了,心下不免有些失望,絕大部分人依舊從傳統的忠君報國出發,認爲鐵木真曾經受章宗之封,擔任部族節度使,卻起兵反叛朝廷,是爲大逆,不得正統。而這些僞軍首腦們忘卻君恩,反叛朝廷,也都是大逆之賊。
這種傳統的封建效忠的一套讓高俊有些不舒服,轉而給元好問寫了個批示,希望他能夠重新挑選合適的文章。
“邸報所採用的理論陳舊,對於面向的大衆沒有說服力,從這一點來說,只能算第二流的報紙。”高俊毫不客氣的批評元好問:“本朝也曾是遼之臣屬,宋朝太祖乃是後周點檢,以此攻訐,自取其辱。”
第二天,元好問賭氣似的在報紙上刊登了新的文章,確實在理論上有了極大的進步。
沒有再從傳統的君臣忠義方面去理解,反而充滿了民本思想,重點在於說蒙古人南下以來燒殺擄掠,而僞軍爲虎作倀,殘害民衆,實爲大不義。
但是作者後面又列舉了一大羣歷史上爲虎作倀的人,點到即止,沒把張邦昌和劉豫都算進去,倒是把高俊看的心驚膽戰芒刺在背,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邸報上刊登一篇理論水平高一點的文章,高俊自己先看了個汗流涔涔。
“這要是讓大家想通順了,我這‘大金忠臣’也算是做不下去了。”高俊忍不住自我嘲諷一句。
作者名字叫傅起,高俊想了半天,也不記得根據地裡有這號人物,一瞬間他還以爲這是何志也新起的筆名,於是去信詢問,然而何志也非常納悶的表示他還以爲這篇文章是高俊寫的。
這下子高俊坐不住了,趕緊派人去詢問元好問,而得到的回覆令他大吃一驚,這個傅起甚至並非根據地的人,此時還在開封。這篇文章是去年冬季前就寫好寄來的,因爲言辭激烈,而且涉及了朝廷根本,屬於高度政治敏感,所以元好問一直壓着沒有發表。
這倒是讓高俊不能不嘖嘖稱奇了,一個土生土長的金朝人,能提出如此民本的理論,讓他深爲驚訝。元好問在信中詳細介紹了這位傅起先生的情況,他是在衛紹王時期中舉的,因成績優異被選拔爲尚書省令史,這在金朝是一個相當有前途的職位,做了兩年之後就可以去美縣做縣令,着實是一顆政治新星。
元好問的小友雷淵與此人有所結交,藉着這層關係,元好問寄給雷淵的那些有關山東根據地的文章,也被此人看到了,他倒是興趣濃厚,直接給元好問來信,詢問有關山東的部分情況,隨後又寄來些許文章在邸報上發表。
這倒是把高俊嚇出一身冷汗,他還是忽略了本時代人與他那時的思維差異,在他看來,根據地自成一體。而在元好問等人看來,根據地還是金朝下的一個自治程度比較高的地方,難免出現了這等模糊邊界的事情。
不過事已至此,高俊當時起了別的心思,這位傅起雖然已經官居尚書省令史,但是看上去對根據地很感興趣,估計是個挖得動的牆角。而他的理論造詣也不能說不高,如果能把他請到根據地來,說不定又能得一員人才。高俊立刻派人去開封送信,隨信贈送禮物,盛情邀請來根據地一遊。
此時,被高俊心心念唸的這個人結束了在尚書省一上午的工作,正準備回自己在開封城角落的小居。出了南省,正好遇上了從翰林院那邊出來的王若虛,傅起連忙向王內翰行禮,然而後者似乎根本沒有看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急匆匆的離開了,讓傅起好生納悶。
當天下午,在開封士子常見的聚會中,王若虛對大家說:“歸德那邊來了消息,蒙古綱再次渡河北上,要去打曹州,被高俊的人擊退了。”
大家頓時議論紛紛:“中都蒙難尚未得解,現在將領之間還要自相攻伐,官家應該降旨嚴懲蒙古綱!”
但是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見:“高俊也不過是贊州太平軍節度使而已,曹州單州濮州本非其所管轄地,權且領之,朝廷派軍馬進駐又有何不可?豈能拒之門外?”
“官家不是已經擬旨,準備讓高峻與其他河北義軍一起各建衙署,封建河北了嗎!”麻革急問,確實,完顏珣已經降下了旨意,但是由於去年冬季蒙古人的突然進攻,未能傳達到高俊這裡,半途又折了回來,但是蒙古綱是確確實實知道的。
“高俊僅以山東一地數次力挫蒙軍,堪稱郭李,此三州在他人之手,不過黑韃案上魚肉,高俊之手,黑韃背上芒刺。”
這倒也是個理由,立刻就有人出聲表示支持。
在人們的喧譁聲中,王若虛越來越頭疼,他有一種感覺,高俊此人在山東的所作所爲絕不僅僅是爲了攻擊蒙古,這讓他感到有些恐懼乃至憤怒,作爲金朝士子,忠孝仁義早就已經烙進了骨子裡,他還是不能容忍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