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齊強見了,伸手捋了捋頜下的長鬚,說道:“別看了,看着時間不早,我已經讓他們都退去了。這院子裡現在就我們父子兩人。”
尤靖文聽了,連忙又行禮告罪道:“義父,孩兒近來懈怠了,誤了點卯的時辰,還請義父責罰。”說完,心中一動,雖說是過了時辰,但此處卻還是應當有人值班的,怎麼能夠全部退走了呢?
李齊強微微笑道:“確實該罰,不過,靖文孩兒並不是懈怠了。我且問你,這幾ri你可都沒有回府上了,都在忙些什麼?”
連日來,尤靖紋白日裡都呆在南宮府邸與南宮嫣研討兵書戰法,除了到正午時候,來兵部點個卯,他那一營的工作幾乎都丟給周永泰等幾個信任的副手去做了,從南宮嫣那裡出來,心中還惦記着那幾句兵書,回到大營中還要在揣摩半夜,的確是好幾日沒有上李齊強府上給義父請安了。
想到這裡,尤靖紋微微低下頭去,硬着頭皮說道:“這幾日孩兒都在營中歇息,禮數不周之處,還請義父見諒。”
李齊強道:“夜裡在大營中歇息,那白日裡呢,我剛纔查看了你的點卯記錄,雖然是全勤,不過……”說到這裡打住話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尤靖紋。
尤靖紋哂笑道:“孩兒這幾日多與人在一起研學兵法……”
“又是與何人一起?”李齊強面色嚴肅地不依不饒問道,眉宇間的皺紋都擠到了一塊。
尤靖紋口中猶豫道:“是燕……,南宮……郡主。”
“便是南宮郡主,那有怎麼了?整個浮天城都傳開了,還怕義父我知道嗎?”李齊強認真地看着尤靖紋,半響,突然笑了起來,臉上皺紋都舒展開來,伸出手在尤靖紋的肩頭拍了拍,繼續說道:“不錯,靖紋孩兒長大了。”
尤靖紋讀出了李齊強笑容中玩味的深意,臉上泛紅,顯出大男孩般的羞澀,口中依然辯解道:“義父,我與南宮郡主確實學研兵法,她在兵法上的造詣之深,孩兒都要拜她爲師呢。”
“好好好,你是在學研兵法。南宮賀的黑甲軍縱橫二十載,他的兵法確
實是當世上佳。”李齊強只當尤靖紋所讚賞的兵法出自南宮賀之手,繼續說道:“南宮嫣的兵法好,她的人卻更好,是也不是?”
尤靖紋面色紅暈,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接嘴。
李齊強繼續說道:“雖然她有時候略顯得張揚一點,但是從她屢屢協助與你,又肯將家傳兵法相授,可見對你也不是無意。”
“其實……”尤靖紋知道李齊強說南宮嫣張揚,是指對方硬闖城門以及大鬧品香居兩事,心裡一急,剛想爲南宮嫣分辨,突然覺得不妥,連忙住口。
李齊強見了尤靖紋的表現,暗笑着搖頭,又說道:“只是,靖紋兒,你可曾想過南宮嫣貴爲郡主,她父的黑甲軍名揚天下,你以現在區區都統的身份,與她相處,可會招來多少閒言非議,又有多大的阻力?”
尤靖紋聽了一愣,有些氣餒道:“或許南宮郡主只不過是與孩兒談得比較來罷了……”
李齊強面色一沉,厲聲道:“你且問問你的內心,可是喜歡這位南宮郡主,若是不喜歡,萬般都是白說;若是希望,堂堂七尺男兒,又豈能如此畏首畏尾,以你的出生,難道還配不起她嗎?”
尤靖紋不語,凝眉陷入沉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南宮嫣?“小尤”、“小尤”的嬌叫依然聲聲在耳,一幕幕往事皮影戲般重複着飛快的在眼前閃過:銀月城外小菜館內初次相遇的驚豔、浮天城城門處再次相逢心中莫名涌出的喜悅、品香居內默契配合的胡鬧、校場比試時送上的精囊妙計、大戰秋風盜那夜月下的那句“嫣兒”、幾日來幾近耳鬢廝磨的傳授兵書、以及一次一次強迫着自己叫“師傅”的嬌媚,尤靖紋想起了就不願意放下。
或許心裡早已經愛上這個美麗聰慧又古靈精怪的女子,只是自己驕傲又缺乏自信的心裡不願意承認罷了。
尤靖紋的目光逐漸的堅定起來,迎着李齊強讚許的眼神看了過去,口中說道:“義父教訓的是,喜歡便是喜歡了,又何必在意這些。”
頓了一下,尤靖紋又道:“義父,這幾天與郡主在一起,她曾說過一句話給孩
兒聽。”
“哦?”李齊強知道尤靖紋不會無的放矢,頓時來了興趣。
尤靖紋一字一頓的念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唉,南宮賀果然是生了個好女兒,小小年紀,竟能生出如此想法!”李齊強說道,看了尤靖紋一眼,又道:“她這麼說給你聽,看來是對你的希望不小啊。”
尤靖紋臉上又是一紅,卻不在躲避李齊強的目光。
“草原鐵騎再現陰山,中原諸國暗波洶涌,也該是那些被人們遺落在歷史角落中的名字,再次發散出耀人光芒的時候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李齊強撫手搖搖道:“王侯將相豈無種乎?”
“王侯將相豈無種乎?”尤靖紋跟着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一種看不見的光彩從他的身上發散出來,驀然間整個人似乎高大了幾分,氣勢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是原來的尤靖紋像是剛毅銳利的刀鋒,那麼此刻的他就是能夠包容狂風駭浪的廣袤而深邃的海洋。
李齊強看向他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那目光中包含着敬畏和順服,不再像父親看向孩子,而像是臣子面對着自己的君王。
“義父?”那道光芒很快的散去,尤靖紋似乎自己都沒有感覺到自己剛纔的變化,只覺得李齊強看自己的眼神變得怪怪的,不由叫喚了一聲。
李齊強回過神來,望着氣勢恢復如常的尤靖紋,恍然剛纔只是自己的錯覺,笑笑說道:“義父沒事,你先退下吧。記住,喜歡的,就抓住別放。”想了一想,又道:“過了敖唐狄的壽辰,你便離開這浮天城吧,天下之大,到時候自然有你的去處。”
很奇怪,在李齊強開口居然直呼了敖唐狄的名字,而沒有稱其爲“皇上”,對此尤靖紋卻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行了個禮,說道:“義父,孩兒先行告退了。”
看着尤靖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李齊強轉而眺目北望,口中喃喃說道:“兩百年了,當草原的鐵騎再一次踏上中原的土地,大帝的寓言便會實現,那些消失了兩百年的光耀啊,即將重現人間。這一天還會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