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桃花懶得理他,只道:“沒誰,我隨便猜的。”
“桃花好雅興。”嗓音微微一頓,又道:“呵,如今天色尚好,不如,你我先去一個地兒逛上一圈再入宮,如何?”
嵐桃花眼角一抽,隨即按捺神色,漫不經心的道:“這倒是不必了,還是早些入宮爲好,免得誤了聖旨。”
這皇家崽子提議,非奸即盜呢。與其隨他去一個地兒逛逛,她還不如早些入宮。畢竟,無論如何,宮中的鳳轅比面前這皇家崽子好相與。
“無妨,便是當真誤了聖旨,本殿定不會讓你受絲毫責怪,如何?”他道。
嵐桃花挑眼望他,仍想拒絕,然而拒絕之詞還未道出,卻聞他又道:“罷了,本還想帶你去祈王的質子府逛一圈,你若不願,作罷便是。只不過,今日聞說質子府來了一名傾國女子,那女子生得極美,似是與祈王有所瓜葛,二人才相見,便互相深擁,宛如一對。”
嵐桃花臉色頓時一變,瞳孔也驟縮了一下。
默了半晌,她才暗斂神色,雲淡風輕的朝太子道:“那便應了太子之言,去質子府瞧瞧吧。”說着,稍稍垂眸,神色仍舊抑制不住的雲涌,而眸底深處,卻滑過一道一閃而逝的複雜與冷意。
馬車顛簸,冗長繁雜的車輪上蔓延了一路。
良久,馬車才緩緩停了下來。
“殿下,質子府到了。”車外揚來一道恭敬的嗓音。
太子慢騰騰的坐直身來,招呼嵐桃花:“下車吧!”
嵐桃花瞥他一眼,乾脆的撩開車簾下了馬車,醫怪也欲跟着下車,但被太子突然伸手點了定穴,“醫怪前輩還是在車上呆着爲好,我下去看着她便好。”
說完,他全然不顧醫怪惱怒的眼神,勾脣輕笑的挪至馬車邊緣,撩袍瀟灑的下了馬車。
這廂的嵐桃花,自下了馬車便直往質子府門前,敲開大門後,便見開門之人,正是那一向對她看不順眼的鬱竹。
只不過這回,鬱竹神色倒是帶着幾許忽閃,破天荒的未朝她開罵,反而略微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禮,喚了句:“嵐姑娘。”
嵐桃花微愕,倒是未料到鬱竹竟會對她有禮,但縱是如此,她眸光僅是稍稍搖曳,但臉色卻是平淡。
“嗯。”她應了一聲便要踏步入內,但鬱竹卻是依舊擋在門後,面上閃過一絲慌張。
嵐桃花也不強行入內,停頓身形後便挑眉望他:“我要見你家主子。”
鬱竹眉宇一蹙,眸色閃躲:“嵐姑娘,主子此際不空,怕是無法接見您。不如,你明日來如何?”
嵐桃花眸色一深:“不空?”說着,故作無事的輕笑一聲,調侃道:“瞧你這緊張之樣,倒是稀奇。我說你家公子在做何?竟是忙得連見我一面都不可了?”
鬱竹爲難,低頭思量着,半晌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剎那,嵐桃花臉色驀地一冷:“你家公子那般深沉聰明,但你這奴僕,卻是腦子愚鈍,便是要替你家主子遮掩什麼,好歹也放聰明點,說話時莫要吞吐爲難纔是!”
說完,她伸手朝鬱竹一推,趁他被她推至一邊之際乾脆的踏入了質子府大門。
“嵐姑娘……”鬱竹復又上前來攔,但嵐桃花卻是駐足不動了。
鬱竹一驚,順着嵐桃花的眸光一望,便見院內左處那棵碩大的梧桐樹下,自家那揮筆作畫的主子正停了墨筆,擡眸朝站在他身側的粉衣女子淺笑。
剎那,鬱竹臉色一緊,轉眸再瞧站在身邊的嵐桃花臉色,心頭當即沉了幾許,只因她此際的臉色,不溫不火,但眸子裡,卻是陰雲一片。
“那女子是誰?”嵐桃花問,嗓音有意壓低。
鬱竹默,暗自掙扎,卻是沒敢言。
“那便是瑞國第一美人,也是鳳轅正宮太子妃,慕晚歌。”這時,身後不遠處卻傳來君奕那稍稍邪肆幽長的嗓音。
嵐桃花臉色驟然一變,眸子裡陰雲浮動。
再擡眼,見梧桐樹下的鳳黎淵停下了墨筆,並伸着細長的指尖挑起了面前矮桌上的宣紙,嵐桃花凝神一望,清晰見得那宣紙之上,正繪着一名容顏傾城的女子。
“瑞國第一美人,容貌果真名不虛傳,呵,祈王畫工倒是了得,竟能將她的容貌及神韻畫出八分,着實令人驚歎。”此際的太子君奕已然走至嵐桃花身邊,低低而贊,然而那嗓音,卻是帶着幾許意味深長。
嵐桃花心生複雜,臉色極其不善。
袖口裡的雙手,也早已緊握成拳,竟是隱隱有些發顫。
鳳黎淵,慕晚歌。
呵,這二人站在一起,雙雙皆是容顏傾國之人,倒是當真般配呢。另外,鳳黎淵筆下的畫也不在少數,卻未有一副,卻是繪了她嵐桃花。
“嵐姑娘莫要誤會,我家主子如今與太子妃,僅是……”鬱竹似要倉皇解釋,但後話未出,眼風裡卻見那一身粉衣的慕晚歌突然間埋入了鳳黎淵的懷,而鳳黎淵竟也是未當即推開。
鬱竹一怔,喉嚨裡的解釋之語再也道不出來了,僅得錯愕的望向鳳黎淵,高聲喚:“主子!”
鳳黎淵循聲朝他望來,眸光卻是落在了嵐桃花身上,剎那,他清潤溫和的俊臉上殘存的笑容剎那間僵了一分。
見狀,嵐桃花心底一抽,竟是有些發痛。但她面色卻是絲毫不變,雲淡風輕的迎視上鳳黎淵的目光,隨即勾脣一笑,不以爲意的道:“今兒在相府候了黎淵一上午,還以爲黎淵有事耽擱,卻不料竟有佳人作陪。呵,如今看來,我來得果真不是時候。”
鳳黎淵推開了懷中女子,正要朝嵐桃花行來,嵐桃花卻是朝他笑道:“黎淵若是有話,日後你我再細說也不遲,如今我得入宮了,告辭!”
說完,她乾脆轉身踏出了大門,絲毫不顧不遠處鳳黎淵的腳步聲急了一許。
“祈王留步,莫要再送了,你若再送,怕是怠慢你身後那姑娘了。”君奕的嗓音傳來,隱隱中帶了幾分強硬。
然而他這話一出,鳳黎淵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卻是戛然而止。
嵐桃花背身而行,待聞得他的腳步聲停止,她臉色一沉,心底再度涌出了幾許複雜與嗤笑。
呵,竟是連追都不追了?
沒想到她嵐桃花在他眼裡,卻是連那慕晚歌的一絲一毫都比不上呢。呵,果然,他,應該還是愛着慕晚歌的吧?
畢竟,青梅竹馬呢!
入得馬車,便見醫怪正一身僵硬的坐在馬車內,惟獨一雙眼珠子狠勁兒的轉着。
嵐桃花瞥他一眼,倒也瞭然這老頭被點了定穴,但如今她情緒不暢,卻是未有替他解穴的心思。
醫怪不辭辛勞的轉了半晌眼珠子也不見嵐桃花有所動靜,便甚是惱怒,一雙眼睛差點要噴出火來。
嵐桃花卻是不理他,僅是略微失神倚靠在馬車內,面色陰沉。
不久,太子君奕倒是歸來,瞥了一眼嵐桃花,只道:“桃花這模樣,倒是少見。難不成見得祈王與慕晚歌濃情意蜜,你便傷心了?”
嵐桃花這纔回神,擡眸幽幽的望他一眼:“太子殿下這話倒是好笑,你何時見過一個調戲京都衆公子的痞女會因一個男人而傷心?”
太子眸色深了一許,勾脣輕笑:“本殿倒是忘了,桃花最擅長的,便是逢場作戲。”
嵐桃花眉眼一挑,“太子這話何意?我嵐桃花再不堪,但也有正經之時吧?”
“未有何意,只是想說桃花你,不該是專情之人。你對祈王,也僅是心存好感吧?若說真正的喜歡,你不過也是僅僅喜歡他的那副皮囊吧?”
嵐桃花嗤笑一聲,深眼望他:“太子這話倒是倒是說得通透。只不過,有些事,卻也不是殿下想的那般簡單。”
“哦?”太子挑眉輕笑,眉眼的邪肆之色展露無疑。
嵐桃花瞥他一眼,卻未有再言之意,僅道:“太子雖說擅於猜忌人心,心思通透,但總不會對一個人的所有心思都瞭如指掌。另外,我嵐桃花平生最不喜旁人猜測,殿下若是還想與我和和氣氣的說話,便莫要再想着拿一些話來試探我。”
太子神色微微一變,俊美邪肆的面容染着幾許意味深長。
他朝嵐桃花勾脣淺笑,卻是未有再言,那雙修長幽目的光卻是定定落在嵐桃花面上,良久才突然笑道:“這般瞧你,倒也清秀。”
嵐桃花兩眼一挑,未料到他會突然說這個,僅是漫不經心的瞥他一眼:“太子便是要轉移話題,也該用個好點的!”說着,面露一絲笑意,揶揄望他:“怎麼,瞧上我了?”
太子眸色一深,輕笑一聲:“你倒是不矜持,連這話都能隨口問出。”
嵐桃花不以爲意的道:“你又不是沒聽過這話!再說,矜持值幾個銀子,我嵐桃花爲何要像京都其她女人那樣動不動就矜持着啊!”
“身爲女人,若是不矜持嫺雅,怕是嫁不出去!”
一聽這話,嵐桃花就莫名來氣,不由斜眼瞪他:“我嫁不出去幹你何事!”
太子也不惱,面上笑意增了幾許:“你若嫁不出去,本殿也可勉強收你入東宮。”
嵐桃花當即有些咬牙切齒,“我嵐桃花此生雖說桃花運不佳,但也非未有中意之人,我日後,自然是要嫁給我心儀之人的,我勸你還是別對我存有心思爲好,因爲我嵐桃花,定是不會和你有什麼交集。”
“心儀之人?”太子挑聲一問,隨即笑笑:“是祈王鳳黎淵?”
嵐桃花瞪他一眼,稍稍垂眸不言。然而即便是面色未有太大轉變,但心底深處,卻是雲涌一片。
不知爲何,此番再提到鳳黎淵,她心頭竟是有些微疼,就如骨鯁在喉,無論如何強行舒緩皆是徒勞。
腦海裡那鳳黎淵替慕晚歌作畫的一幕歷歷在目,那樣的清晰深刻,令她難以隨意忽視。即便想稱自己沒心沒肺,對鳳黎淵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又或是隨心所欲,甚至連與他雲雨,也不過是秉承隨意的性子與他交換罷了,是以,真正的感情,倒是沒留幾毫,那她對鳳黎淵,也沒什麼太大的在乎。
可如今……
那種骨鯁在喉的滋味,令她有些懊惱,突然間,她倒是有些後悔當時怎未衝上去對鳳黎淵當面諷刺幾句,也好戳破他翩翩溫潤公子的形象,更後悔當時怎未出手揍他幾拳,也好讓他知曉萬事當頭,切莫隨意惹她嵐桃花!既然惹了,就莫想着要爬牆尋歡。
嵐桃花沉默良久,才微嘆了口氣,她神色一斂,面上勾露出一抹常日裡懶散隨意的笑。
不過是一個男人罷了,她嵐桃花還真對他傾了心不成?呵,這倒是荒謬。
“我目前,未有心儀之人。”她迎上太子的目光,笑得坦然。
太子一愕,輕笑一聲,面上的神色邪肆得不可方物:“不如,你心儀本殿吧。”
“大白天的,太子殿下竟也喜歡做白日夢!”她道。
太子也不惱,繼續道:“你若心儀本殿,本殿可將你寵冠後宮。”
嵐桃花嗤笑:“太子這話,我以前倒聽瑞國太子也說過,是以,你這話倒是談不上誘惑了。”說着,嗓音稍稍一頓,眸底猝然滑過一抹戲謔:“不過,若太子當真對我有意,不如,你東宮虛設,僅納我一人爲妃,認我一人爲妻,如何?興許這樣,我倒真能考慮心儀於你。”
“桃花這話,莫不是強人所難了?本殿乃一國太子,又豈能將東宮虛設,僅納你一人爲妃?”
嵐桃花淡笑,眸色平然:“既然做不到,那太子日後便莫要再在我面前調侃!對於男女之情,我嵐桃花要的並非權勢富貴,而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罷了。”
說着,見太子眸色一深,邪肆的面上滑過一許微詫,她勾脣一笑,隨即便懶懶散散合上眸子,閉眸養神起來。
馬車一路顛簸,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不絕於耳。
馬車內,嵐桃花閉眸靜心,而太子君奕,則是偶爾之間轉眸望他,俊美的面上複雜盈然。
那醫怪,則是依舊僵坐在馬車一角,此際他這把老骨頭早已是支撐不住了,奈何想活動一下筋骨,卻也是妄想。此番,他倒是將車內的太子恨出了油,若非這兔崽子將他定穴點了,加之嵐桃花那丫頭天生又不是個善茬,是以,他如今能這麼委屈的在這裡定着身子僵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