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桃花眼角一抽,掀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太子倒是臉色不變,深黑的眸中滑出幾抹意味深長的笑,然而,他眸底那抹微光,卻是似要將人穿透,徹底看穿。
嵐桃花暗自斂神一番,隨即慢騰騰的垂眸望着手中的茶盞,慢騰騰的把玩,道:“太子殿下這話,倒是讓我聽得迷糊。”
太子也不詫異,似是早知她不會說真話。
他笑笑,又道:“聽得迷糊倒是不打緊,只要你知曉本殿想問什麼,倒也可行。”
嵐桃花嗤笑一聲,揚眼望着太子:“若是我也不知殿下想問什麼呢?怎麼,難不成殿下想因此而治我罪?”
“治罪倒是過頭了點!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般反應,無非不是想置身之外,不願讓本殿懷疑上你,更不願與本殿多做交流,害怕露出馬腳,惹本殿更加懷疑。”說着,見嵐桃花臉色微微一變,他眸底漫過幾抹邪肆與自信,又道:“不過,你今日若是不認真回答本殿的話,這般,倒是更會引得本殿對你的好奇與懷疑呢。”
嵐桃花兩眼一瞪:“殿下這是在威脅我?”
太子勾脣一笑,邪肆幽深,卻也不言。
嵐桃花待了片刻,見他依舊未有回答的意思,她心頭微微蔓了一抹火星子出來。
她就知曉,這廝一直都是來者不善。
她每次遇見他,都未有好事呢!
她暗自斂神片刻,也知如今這廝身份太過顯赫,她若明着在此與他對着幹,怕是又要驚來她的老爹老孃,到最後,受罰的又會是她。
因而,瞧着太子那張邪肆張揚的臉,她雖極爲想將拳頭掄上去,但最終還是忍了忍,只是乾脆的轉眸望向別處,道:“今兒我本是隱隱猜到太子要來,只因我昨日失手將太子與那幾名殺手一同藥翻了,太子倒下後說出來的話,卻是在惱我罵我,因而,我猜殿下若是醒來後,自會找我算賬。今兒讓小花關門將殿下擋在外面,也屬情非得已,只因太子身上貴氣太重,我沾染不得,昨個兒一沾染,最後還在閻羅殿外逛了一圈兒,今兒若是再見殿下,豈不是又要莫名的倒黴下去?”
說着,見太子眉宇一蹙,臉色頓時略染幾分不善。
嵐桃花小心肝一顫,只覺面前這廝稍稍變點臉色,還真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嚇人。
她嗓音頓了頓,片刻後強自鎮定,又道:“另外,殿下說偶爾猜不透我,那是殿下猜人的火候不夠,又或是我嵐桃花在殿下面前本無什麼心計。所以,殿下今兒還是莫要當面再質問我什麼了,我嵐桃花一介臣女,聲名狼藉,我老爹老孃天天追着我罰,殿下就莫要再來湊熱鬧了。”
“你這朵桃花,倒是伶牙俐齒。本是令人懷疑敏感的事,你卻能隨意敷衍過去!”良久,太子才勾脣一笑,嗓音邪肆深幽。
嵐桃花在心底暗惱。
丫丫個呸的,她倒是覺得這廝真與她槓上了。
“我豈敢敷衍太子殿下!”半晌,她狠狠垂眸,嗓音隱忍僵硬。
好說歹說的,這廝仍舊懷疑她,不得不說,這皇家崽子,倒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就憑他那雙修長的狐狸眼,就知曉他滿肚子壞水。
想來,若這君國昏庸無道的老皇帝去了,這崽子一繼位,到時候,狐狸一發威,她嵐桃花這些鼴鼠還怎麼啃君國的社稷,吃君國的根基!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心頭頓時一陣激靈,只覺這君國若是真落在面前這廝手裡,她嵐家,甚至她這桃花軒家主的日子,都不會光明下去了。
“未曾敷衍,又爲何不說實話。”太子也不惱,面色依舊絲毫不變,隱隱染着幾分意味深長。
嵐桃花瞥他一眼,也不願再多說,只道:“殿下,茶水快冷了。”
“冷了也無妨,本殿此番來,也並非專程來喝你的茶的。”太子緩道。
嵐桃花挑眉,沉默半晌,略染蒼白的小臉上霎時漫出幾抹淡笑:“那殿下就是專程來查我的了?看我嵐桃花究竟是怎樣的人?”
太子微微一怔,似被嵐桃花突來的淡笑稍稍灼到。只覺這嵐桃花如今披髮淡白着面,眸底深處漫着幾抹微光,竟是難得的清秀可人,乍然一瞧,卻有幾分全然不符合她的清雅。
他按捺心神,片刻回神,才道:“你倒是對本殿防備得緊。本殿此番,雖有意探究你是怎樣的人,但最主要的,是來探望你罷了。聞說你昨日差點就醒不來,性命堪憂,連父皇差來的御醫都素手無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就是你丫的傳了晦氣給我,讓我栽了黴運麼。嵐桃花暗自回了一句,但面上卻是淡笑不變,一派平靜的道:“我昨夜被幾個黑衣人所劫,誤打誤撞中了媚毒,後逃脫出來,就昏睡不醒了。”
說着,見太子眉宇一挑,落在她面上的目光頓時染了幾分詫異與意味不明的探究,她瞪他一眼,嗓音略帶幾分不滿:“喂,這般瞧着我做何,你莫不是以爲我中了媚毒便失身了吧?我嵐桃花豈會栽在那幾個賊子手裡!”
太子眉宇稍稍一鬆,笑笑:“嵐姑娘若是真失身了,此番也不會靜坐着與本殿飲茶談話了。”
“爲何?”嵐桃花一怔。
“若是嵐姑娘當真失身,憑嵐姑娘睚眥必報的心,想必定是差人滿京都的抓那幾個黑衣人了。”說着,嗓音微微一頓,又道:“如今你身子,可是大好了?”
嵐桃花防備的望他一眼:“還未大好,我心口還疼,身子還弱着呢。”說着,躊躇片刻,又加了一句:“不過,你現在若要趁周圍無人而對我抱昨日藥倒你之仇,我倒是有力氣將你捶倒!”
太子笑出聲來:“你這朵桃花,腦子裡怎這般多的戒備。”
“殿下的心思也讓我捉摸不透,我防備着點,自然甚好。”
太子也不惱,只是略微失望的道:“今兒本還想邀你入宮,但你這身子……”
嵐桃花心中警鈴大作,不由急忙出聲打斷她的話:“我身子的確未大好,現在與殿下說話,都是強打着精神呢,殿下若讓我入宮,萬一我暈倒了,倒也麻煩。”
果然,這皇家崽子當真是來者不善。
繞了這麼大的彎子,終於是繞道正題上來了。聽聽,要邀她入皇宮呢,她以前說什麼?即便她嵐桃花聲名狼藉,刁鑽跋扈,但若這皇家崽子有心,她便是一朵嵐桃花,一棵廢柴,也能入得皇宮,腳踩香階玉暖呢。
“其實也無妨,宮中有御醫,你身子弱,在宮中讓御醫好生爲你調養,也是甚好。”太子沉默片刻,修長的眸子裡漫出幾絲意味深長的邪肆。
嵐桃花一愣。
她挑眉瞪太子良久,沉默了半晌,終究是開門見山的道:“殿下,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這麼彎來彎去,倒也讓人不好猜!”
太子笑笑,道:“既然你都這般說了,那本殿也不拐着彎說話了。今日本殿來的目的,其一便是探望你,其二便是邀你入宮。”
嵐桃花臉色微微一沉:“今日乃太子妃大選,全城二品以上的官家千金全都入了宮,殿下此番竟親自來邀我入宮,莫不是也想讓我參與太子妃大選。”
“這也未嘗不可。憑嵐家的聲望,嵐姑娘你若是參加,自然是如魚得水,興許入住東宮也說不準。”太子意味深長的道。
嵐桃花瞪他一眼:“我嵐桃花聲名狼藉,可完全比不得那些溫文爾雅的深閨小姐,我若入宮大選,自是替別人墊腳的,太子還是莫讓我去出醜了。”
太子望着她沉默片刻,道:“若是本殿讓父皇下旨,親許你入主東宮呢?”
嵐桃花臉色一變,不可置信的望他一眼,而後努力的斂住心底的複雜與震撼,只垂眸緩道:“殿下倒是莫開玩笑。我嵐桃花可非當太子妃的料,那太子妃一位,我可勝任不了。”
太子邪肆的眸中綻出幾絲深邃與微光,似要將嵐桃花望穿:“嵐姑娘是不能勝任,還是不想勝任。”
嵐桃花琢磨了片刻,只道:“不能勝任!”
“呵。”太子輕笑一聲,明顯不信。
待見嵐桃花態度強硬,他眸色微微一閃,嗓音染了幾分妥協:“罷了,其實也未想真正讓你參加太子妃大選。此番邀你入宮,完全是邀你入宮玩罷了。你不是橫掃京都城,無人敢惹嗎?本殿東宮那些個側妃侍妾,倒是極不安分,日日爭風吃醋,你入宮替本殿治治,本殿許你重金,如何?”
嵐桃花一愣,挑眉一笑:“我覺得,處理女人們之間的爭風吃醋,邀我入宮倒是不妥,殿下邀花滿樓老鴇去,倒是甚妥,保證僅需一日,你那些側妃侍妾,定會規矩。”
那花滿樓的惠姨,可非等閒之輩呢,制那些小肚雞腸的小女人,倒是特有一手。想來,她身上那枚長銀針,瞧着誰不慣就扎誰,保證讓被扎之人哇哇直叫,被收拾得妥妥當當。
“呵,花滿樓老鴇也未嘗不可,只不過,她身份低下,倒是入不得宮。嵐姑娘乃相府千金,入宮倒是容易得多。”
嵐桃花臉色再度微微一沉,心底漫出幾抹複雜。
她入宮的確比花滿樓的惠姨容易,但這一入了宮,無疑是進了狼窟虎穴,保不住就在宮中被像面前這廝一般黑心的人給害了。
不得不說,那皇宮可非京都街道,那裡是皇帝和她面前這廝的地盤,豈容她明目張膽的招搖過市,囂張跋扈?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垂眸,只道:“殿下莫要再說這些了,我入不得宮的。”說着,見他又要言,她又補道:“我也不想入宮。”
太子脣瓣動了動,後話終究是未道出來。
他挑眉望着嵐桃花,一雙深黑的幽目漫出幾分複雜與幽密。
嵐桃花被他盯得有些不耐煩,也顧不得身份的擡眸瞪他一眼,卻不料他稍稍一愕,隨即朗笑開來,道:“嵐姑娘倒是有趣得緊。”
說着,見嵐桃花眉宇一蹙,明顯不樂意他的話。
他面上的笑意再度深了幾許,嘆了口氣,道:“大多女人,皆想入宮,飛上枝頭當了鳳凰。卻不料嵐姑娘你,竟未有這等想法,就連本殿親自邀你,允你,你也不願。難不成,那精貴的皇宮,是龍潭虎穴不成,竟讓你這京都城裡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懼?”
嵐桃花不置可否的道:“皇宮倒是不怕,怕的僅是皇宮裡的人,以及皇宮裡那深不可測的漩渦呢。殿下可有聽過,一入宮門深四海?入了宮的人,埋沒成白骨,淒涼之氣難掩,皇宮,是鳳凰棲息的枝頭,也是一座容顏枯黃,心成碎石的牢籠。”
太子沉默,極其複雜的望着她:“沒想到嵐姑娘竟也有這般深刻的言語。只是不知嵐姑娘是如何知曉一入宮門深四海的,又是如何覺得皇宮是埋沒之地的?”
嵐桃花不耐煩的白他一眼:“還能怎麼知曉,當然是以前聽茶樓小肆聽說書人說的啊!”說着,見太子眼角一僵,她又道:“你倒是不知,我以前還曾聽說書人說,以前宮中有一寵妃,那簡直是寵冠後宮,但後來一失寵,被人活活燒死,臉色屍骨都無存呢,嘖嘖,你說慘不慘,所以啊,那皇宮……”
嵐桃花正說得起勁兒,卻不料太子臉色驟然一白,出口竟朝她冷道:“住口!”
嵐桃花怔了怔,有些錯愕。
皆說天氣變得快,但這皇家崽子的臉色卻是變得更快呢。
“怎麼了?難不成我說錯什麼話,竟惹殿下生氣了?”嵐桃花斟酌片刻,道。
太子起身而立,一雙邪肆修長的目蹦出幾縷令嵐桃花頭皮發麻的冷意與微光,兩片薄脣一啓,威嚴無方的道:“宮中是非,你日後莫要再道!你今兒身子未好,便好生呆在相府休息,待你好全,本殿再來探你。”
說完,他極其乾脆的轉身,踏步往前。
嵐桃花眸色一深,望着他的背影問:“我與殿下可不熟,殿下日後無須再來探我!”
太子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卻是未言,僅是沉默片刻,便大步離去。
不久,待太子身影消失在小院的門外。
嵐桃花這才嗤笑一聲,清秀小臉上漫出幾絲微光。
她執起面前的茶盞,慢騰騰的飲了一口,眸底深處深邃盈盈。
良久,院中的風,似是甚了幾許,嵐桃花衣着單薄,不免覺得有些冷。
她緩緩起身,踏入閨屋裡,不久,小白倒是慢騰騰的蹭來伺候了。
此際,嵐桃花真懶散半倚在軟榻上,手中執着一本書漫讀,小白一見此場景,差點驚得連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不得不說,她家不學無術的小姐竟破天荒的拿起了書本,難不成她自鬼門關走了一遭,竟性情大變了?
小白慢騰騰的朝嵐桃花的軟榻湊過去,急忙賠笑,讚道:“小姐如今這模樣,倒是如大家千金了。”
嵐桃花擡眸望她,笑笑:“當真?那小姐我再爲你畫幅畫,是不是就更像大家千金了?”
小白一驚,急忙擺手:“不用了,小姐看書就好,就好。作畫倒是不必了。”
她對自家小姐,倒是瞭解甚多。
她這小姐若要作畫,絕對又要在一張雪白的宣紙上畫上一個大王八了。因她家小姐,饒是以前的教書先生如何教,她都只會畫王八,爲此,那教書先生還被氣得噴了口老血,而相爺,也是氣得抄起棍子將她這小姐攆得滿府邸的竄,嘖嘖,那場景,當真是與雞飛狗跳無異。
見小白婉轉推辭,嵐桃花輕笑一聲,也不勉強。
隨即,她將手中的書往小白身上一扔,小白急忙慌手慌腳的接住,卻聞嵐桃花道:“小白,我要小憩一番,你先出去守着,若是小黑回來了,就進來喚醒我。”
小白急忙點頭,乾脆轉身出了屋子,並替嵐桃花掩好了屋門。
然而,待她規規矩矩的坐在屋門外的廊檐上,垂眸往手中的書胡亂一掃時,眼光卻猝然皸裂僵硬了。只見手中的書冊子上,竟赫然寫着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而這幾個大字,卻是要羞死她這樣的黃花閨女。
春宮圖!
那本書冊子上,竟寫着‘春宮圖’這幾個大字,亮閃閃的,差點閃瞎了人眼。
小白虎軀一顫,眼睛一直,手一抖,書冊當即啪啦一聲摔地,驚起了一陣薄灰。
小白忙慌手慌腳的撿起來,無語望天,她這小姐,果真是本性難移啊!瞧瞧,即便是現在無法出府去看俊公子,也要找本春宮圖瞧瞧,如此一來,她這小姐,當真……
待日近黃昏,小白倒是入屋喚醒了嵐桃花。
嵐桃花睜開迷離睡眼,慢騰騰的起身。
這時,小黑已然綁着一個老者入了她的閨房,而那被一根繩子五花大綁的老者卻是一瞅見嵐桃花就大吼:“當真是的悲天憫人,慘絕人道啊!遙想老頭我昨夜費神費力的將你這女娃自鬼門關拉了回來,你今兒竟差你的爪牙綁了老頭我,你這女娃,恩將仇報,待老頭我脫得身來,定用銀針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