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調整了一番神色,伸手狼狽的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悲慼戚的朝那一身雪白的男子望了一眼,而後垂眸下來,慢騰騰的轉身,捂着心口踉踉蹌蹌的往一旁離去。
光影裡,她形單影隻,步子不穩,儼然一副孤寂可憐的模樣。
不久,一聲嘆息自她身後響起。
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朝她跟來幾步,隨即沒了聲響。
片刻,在她眸色一深,心底漫過幾許詭笑時,身後傳來一道在她意料之中的溫和嗓音:“姑娘傷得這般重,不如,在下送姑娘回家,如何?”
嵐桃花勾脣一笑。
剎那後,她全數斂去面上的詭笑,而後慢騰騰的轉身朝離她幾步之遙的白衣男子望來,眸光不由掃到他略帶病態的俊臉,她心頭一突,暗贊一番,隨即斂神朝他低道:“不勞煩公子了,我自行回家便可。”
說着,她緊鎖着眉宇,隨即柔柔弱弱的轉身,腳步剛邁出一步,她眸色一閃,雙目極其自然一合,而後身形一歪,猛的朝地上倒去。
倒地之際,因摔得過於逼真,磕得她骨頭生痛。她暗惱一番,早知如此,方纔還不如直接柔柔弱弱的摔在那質子王爺身上。說來,雖然讓他這孱弱之人當人肉墊有些不厚道,但總比自己受痛要好。
“姑娘……”質子王爺那略染驚意的嗓音在嵐桃花的意料中響來。
隨即,嵐桃花察覺到有人蹲在了自己身邊,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似要將‘昏死過去’的自己拉起。
哪知就在此時,一道尖銳得宛如殺豬聲的吼聲飄來:“大膽狂徒,竟敢吃我小姐的豆腐!”
嗓門尖銳,話語囂張。嵐桃花差點錯愕得在質子王爺面前上演活生生的詐屍。
但關鍵時刻,她倒是忍住了。隨着那極具震撼的跑步聲由遠及近,小白的尖銳嗓音再度襲來:“閃開!休得趁我家小姐沒了知覺就染指我家小姐!”
質子王爺被小白推得身形一歪,幸得離他不遠的小廝忙手扶住,才免卻一摔。他訝異的望着小白,一張微微病態的容顏詫異橫生。
嵐桃花*着雙眸,心頭一抽,袖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縮,慢騰騰的積了些怒。
當真是事事都算計好了,惟獨這小白一出,攪得她滿盤皆輸。
她袖袍下的雙手緊握成拳,眼睛也死死閉着。待小白叫了輛馬車並將她極其狼狽的託上馬車,放下車簾,並在馬車慢騰騰的行駛搖晃後,嵐桃花終於慢騰騰的掀開了眸子,兩道陰森森的眸光落在了小白身上。
小白先是一怔,隨即朝她嘿嘿一笑,得意道:“小姐,我方纔演戲演得如何?在質子王爺面前欲拒逢迎,就不讓他順心的觸碰到小姐,從而吊上他的胃口!”
嵐桃花臉色一沉,斜眼瞪着小白,呼吸猛烈急促了幾分。
小白被嵐桃花盯得一個哆嗦,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挪,怯生生的道:“小,小姐怎麼了?”說着,嗓音一頓,話語斷斷續續了幾分:“難不成剛剛摔下馬時,撞傷頭了?”
嵐桃花當即掄着拳頭砸在小白肩頭。
“嗷嗚!”小白慘呼一聲,一手捂住痛處,身子如閃電般挪至車角,滿臉熱淚的望着一臉怒氣的嵐桃花,委屈道:“小姐這是怎麼了?”
嵐桃花冷眼瞪她:“你家小姐我好不容易算計上那質子王爺,你一插手,我這回倒是白忙活了!你說說,我不揍你,怎能消我心頭的氣?”
“可是小姐什麼都未提前與我說,我哪裡知曉小姐的計劃。”小白委屈道,說着,見嵐桃花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她渾身一顫,嗓音越發低了幾分:“再說,那質子王爺有什麼好算計的?小姐這回,難道當真看上那病怏怏的質子王爺了?”
嵐桃花臉色一變,薄脣張了張,但見小白又往車角里縮了縮,她終究是冷哼一聲,暗自壓下了後話。
她嘆了口氣,陰沉着臉懶散靠坐在馬車內,深黑的眸光朝小白細細打量,清秀的小臉染了幾分與她聲名不合的複雜與深幽。
前些日子,本以爲收個笨丫頭在身邊,便可隨意糊弄。然而如今瞧來,這太過愚蠢之輩,偶爾也要壞事呢。
說來,外人皆道她嵐桃花刁鑽跋扈,吝嗇花癡,卻不知她嵐桃花,卻是精明算計,睚眥必報之人。
遙想這些年來,她若非在人前故作刁鑽跋扈,痞態盡露,她又豈能瞞過衆人,暗中幫她的爹爹掃清一切阻礙,助他穩坐丞相一位。
近幾年君國朝廷,甚是不穩。朝臣以她爹爹和那蕭老頭分居兩黨,互爲對頭。
那蕭老頭乃太后長兄,皇帝即便要清理權臣,也自會顧及太后面子,不會拿那蕭老頭開刀。所以,她爹爹嵐申,便是皇帝第一個要剷除之人。
兩年前的相府大火,來得實在怪異,令她不得不懷疑是皇帝所爲。奈何她幾番勸說,即便是將證據擺在她那爹爹面前,他也滿腔忠骨,仍然無法相信相府大火,乃皇帝指使。
如今,她對自家那迂腐忠誠的爹爹倒是無奈,想來,既然他忠君愛國,那便隨了他去。既然他要做忠臣,那這‘奸臣’,便由她嵐桃花來擔當。
暗中培植暗衛,安插眼線,收刮銀兩,設計滅了與嵐家作對之人,她樣樣會得!
若問她爲何這般,她也會坦蕩蕩的道:“皇帝迂腐,不懂賢明納才,百官阿諛,他也隨意之。這樣的帝王,不反他反誰!不算計他算計誰!只不過,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她嵐家,又豈會任那皇帝說滅便滅!”
如今,便是皇帝想抄她嵐家,也得瞧瞧這國之天下,離了她嵐家的家財與銀子命脈,那些護城的官兵及守邊的軍隊,可否還得得到口飯吃!
帝王雖大,但嵐家若是要跺跺腳,便是那大將軍蕭老頭氣得跳崖,皇帝也不敢輕易毀了嵐家。
呵,世人皆以鄙夷不屑甚至畏懼的目光瞧她嵐桃花,殊不知她嵐桃花,也隔着面紗瞧人。
人間百態,高貴與骯髒,她全隔着面紗瞧得一清二楚。她這種背地裡算計人的本事,雖說有點不厚道,但她本是女子,又豈會君子風度的講些什麼厚道與不厚道。
在她眼裡,唯有一條原則,那便是:人前,她要當廢柴無腦的爛桃花。人後,她要當精明圓滑的玲瓏之人。人前,她任勞任怨任打任罰任搓任扁,嬉笑逢迎。人後,她奪其家財鞭其肋骨燒其府宅掘其祖墳,睚眥必報。總之一句話,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將那人往死裡算計。
若是朝廷皇帝來壓之,她定要用抹布堵住他老爹滿腔忠骨的嘴,隨即振臂一呼,朝支持她老爹的朝臣大吼:“皇帝不仁,忠臣難當,大夥兒,篡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