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浮動,隱隱帶了些涼意。
路旁宮燈內的燭火搖曳,昏黃的光影落下,靜謐而又深幽。
嵐桃花慢騰騰的跟在太子身邊,與之並肩而行。在這深宮之中,能與太子並肩而行之人不多,但嵐桃花天生不是個守禮法的主,是以摒棄了禮數,與太子並肩而行也僅是爲方便說話。
行至一條小徑,見路旁光影微微下的秋海棠開得正盛,興致一來,便連帶枝條的摘了一枝,把玩在手,隨即扭頭瞥了一眼身邊的太子,道:“今兒你倒是將老孃好生算計了一番呢,你說說,該如何補償?”
“不就是被宦官罵了幾句?你在京都城內被全京都人都罵過,又何懼這點?”太子輕笑。
其實此際將方纔亭中之事細想一番,她已然明白不少。
如今能光明正大的丟了那些監視之人,毫無阻攔的前去華清殿,着實是那齣戲的功勞。只不過,這廝早知皇帝的人就在花叢內監視,又爲何不極早提醒她?非得要惹得她不耐煩的朝他潑酒水才甘心?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復又轉眸朝太子打量而去,神色微帶探究。
這廝雖說是邪肆冷狠,但在她面前倒是極少發怒,甚至她在他面前毫無恭敬,他竟也是未有懲她之意,反而是興致盈盈的任她鬧騰,難不成,別看這廝心黑,實際上卻是個喜歡被人虐的主兒?
她愕然,挑眉朝太子細細打量。
這般光影黯淡之中,他輪廓不甚清晰,但正是因這稍稍朦朧之感,才令她覺得這廝不那麼邪肆的笑,還真有幾分文質彬彬的雅然。
“怎麼不說話了?”見嵐桃花望着他也不出聲,太子輕笑。
嵐桃花將視線自他臉色挪開,默了半晌才道:“可有人說殿下平易近人?”
太子怔了怔,“沒有。”
“可有人說殿下在女子面前溫雅矜持?”嵐桃花繼續問。
太子眼角一跳,勾脣反問:“溫雅矜持,適合於女子,不過……”目光在嵐桃花面上流轉一番:“不過你卻與是女子中的男人,委實不合這幾字!”
嵐桃花咬牙切齒:“太子這玩笑之語,倒是不好笑!”
“本殿不善玩笑,方纔那話,說得是真!”
嵐桃花臉色頓時有些變了。
此番她終於知曉她次次稱蕭妖孽男不男女不女時那妖孽究竟是呵感受了。如今被面前這皇家崽子說成是女人中的男人,她便當真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嚴重打擊呢!
心頭鬱結着一口氣,嵐桃花朝太子瞪去,默了半晌,突然間便眸色一動,挑眉又問:“除了我,可有女子在殿下面前嬌柔?”
太子也有些不耐,“你有完沒完?”
嵐桃花悟然狀,低道:“呀,原來是惱羞成怒了?這回我倒是明白了,殿下你又不平易近人,又不溫雅矜持,又不喜歡女子在你面前嬌柔,感情殿下你是喜歡被人虐哇!”
太子眼光頓時寒了一分,落在嵐桃花臉上時,竟讓她覺得涼颼颼的。
嵐桃花稍稍提起裙角,默默的往旁邊挪了一步,再挪一步,正想挪第三步時,卻聞他道:“你倒是說說本殿如何喜歡被人虐了?”
嵐桃花一怔,驀地一笑:“今夜月色真好!”
若是現在開罪這崽子,保不住他翻臉不認人!到時候她要一個人去救鳳轅?
另外,話又說回來,皇家之人,通常都極好面子,有些話你知我知便好,若是說出來,挑穿了就沒那麼好了。
這廂的太子卻是眼角一抽,面色微僵,他朝嵐桃花打量了好幾眼,才道:“你這女人,滿嘴胡謅,雖令人想將你捏死,但將你放在身邊,這日子倒也有趣!”
嵐桃花心頭一突:“太子說笑了。留我在身邊,無疑是留着麻煩在身邊!”
“是啊,你還真是個麻煩!”太子眸色隱隱一深,剎那間竟是透出了一絲寒氣,待嵐桃花愕然細觀時,卻見他早已恢復常日裡的邪魅之色,惟獨面上突來的笑容顯得格外的幽深。就如山崗黑夜裡餓狼的眼睛,竟是發着森幽的光,令人頭皮發麻。
行至華清殿時,冷風搖曳,枝頭攢動。
華清殿一片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殿外站着一列列神色嚴謹的御林軍,他們身上的鎧甲透着森森寒氣,目光如炬,四處探查,似是連一隻蚊子都莫要在他們面前晃動!
見那陣狀,嵐桃花莫名有些緊張,足下步子不由慢了一步,跟在了太子身後。
太子回頭朝她一笑,她分明見得他那雙彎彎的眸子裡透出幾絲戲謔。
她暗自咬牙,忍了。隨即在心頭默道,好歹她嵐桃花也是女子,稍稍矜持柔弱一下也是應該的。這廝笑話她,就說明這廝冷血無情,竟是連最基本的憐香惜玉都不會!
也對,這廝本就喜歡被虐,常日裡被她諷刺慣了,偶爾見她退縮,這廝就開始燦爛了!
剛走至華清殿殿門前,守在殿門前的御林軍們紛紛朝太子及嵐桃花投來目光,這時,一名看似是御林軍侍衛長的男子小跑過來朝太子行了一禮:“太子殿下!”說着,擡眸望他,錯愕道:“殿下夜裡來此,是?”
太子笑笑,伸手極其自然的將身後嵐桃花的手一握,將她拉至身邊:“本殿領她來這華清殿!日後,這華清殿裡裡外外,都歸她打掃了!”
那侍衛長訝異的朝嵐桃花望來,細細打量,似是在考究嵐桃花身份。只因若她是宮奴,可她身上的衣袍及打扮委實不像!
“她是嵐相千金!”太子好意解釋。
侍衛長一怔,正要說話,太子卻是搶了先:“嵐相千金冒犯本殿在先,本殿責罰她來華清殿打掃。你將殿門推開,本殿令她進去,也正好去看看瑞國太子是否甦醒了。”
“殿下,皇上有令,不得閒雜人等出入華清殿!”侍衛長嗓音極其爲難。
太子面上笑意稍斂,意味深長的挑眉,問:“哦?本殿與被罰來的嵐相千金也是閒雜人等?”
侍衛長爲難,擡眼朝太子臉色一觀,見他臉色微遍,透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寒氣,他驚了一下,急忙垂頭下來,恭敬道:“自然不是!”
“不是最好!”太子輕哼,隨即揮開擋路的侍衛長,拉着嵐桃花便靠近華清殿的殿門,推開後便雙雙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