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打道回府,一行人中獨獨僅有嵐桃花臉色自然,那淡然得幾近囂張的模樣,頗帶幾分常日裡的痞性,而隊伍中的其餘人,皆面上殘存幾絲錯愕,心底未能全然平息。
期間有將軍府老管家領人追來,勸說嵐桃花先去將軍府再做考量,嵐桃花卻挑着嗓音道:“蕭大世子常日裡紅粉知己太多,今兒那些黑衣人,可能都是他那些紅粉知己派來的,目的就是搶走蕭大世子,讓這親事黃了。不得不說,
今兒這親事,我嵐桃花倒是覺得委屈!”說着,目光朝老管家落去,嗓音略帶幾絲嘆息:“本以爲蕭世子也如蕭將軍那般頂天立地,殊不知,竟是在這個婚禮都要出點岔子。蕭世子,着實令我心寒了。”
或者,再也不顧將軍府老管家的勸說,直往回走。
待回到相府,相府衆人也皆是無一不驚。
雲氏眼眶都紅了,只道自家這女兒的姻緣怎如此坎坷!嵐桃花對雲氏出聲安慰了幾句,便也未言及其它,反而是拉着嵐相入了書房。
二人於書房談了良久後,嵐桃花才懶身出得書房大門。
午時,正用午膳之際,有小廝來報,稱蕭老將軍前來相府拜訪。
嵐桃花眸色一深,勾脣一笑,眸中僅是意料之中的色澤,她朝自家爹爹示意一眼,低道:“蕭老將軍果真是來得快。爹爹,按照方纔書房內你我所言的,今兒無須與他多說什麼,僅需提你今日對蕭世子甚是失望,欲在今夜宮中的和親大典之上參蕭世子一本。”
嵐相點點頭,眸中滑過幾許隱隱的震撼與讚歎。
待蕭畢進入相府,嵐桃花早已辭別嵐相與雲氏,回了自個兒閨房。
房中仍掛着輕盈紅紗,窗上也張貼着大紅的‘囍’字,雖仍有幾分喜氣之意,但各自的心境,卻是與那喜氣差得甚遠。
嵐桃花懶散坐在閨房的軟榻上,又開始獨自對弈。
小白小花站在她身邊,如同兩根木柱子似的杵了半晌,小花終究是皺了皺眉,忍不住道:“小姐,蕭世子此番被劫,也不知是否有兇險,雖然已有將軍府的人去追了,但相府可要也派些人出去?”
嵐桃花將指尖的白子慢騰騰落於棋盤,擡眸瞥小花一眼,道:“你若是沒事幹,可去院子外走走。你家主子我正下棋呢,莫要打擾。”
小花一怔,“小姐,我在和你說正事哇!如今蕭世子被劫,相爺也未差人出去尋,若是連小姐也不上心,日後蕭世子該如何想小姐啊!”
小白也跟着附和:“是啊,小姐,若今兒那些黑衣人真是那些狐狸精僱來的,小姐更不能在氣勢上輸了,無論如何,小姐都得先找回蕭世子,再慢慢給他好看啊!看他還敢不敢在有了小姐之後還在外面沾花惹草。”
“那妖孽本就狡猾,憑他的本事,自能討回來。再者,你們以爲將軍府的侍衛是吃素的,兩個人都追不回來?”說完,復又伸指捏起棋子,慢慢斟酌。
小白小花互相對視一眼,雙雙欲言又止,面露無奈,身子卻也巋然不動,毫無要離去的架勢。
屋內皆未有人出聲,僅留得嵐桃花的棋子在棋盤上輕輕磕出聲來。
良久,嵐桃花一局終了,卻是白子黑子旗鼓相當,將這盤棋活生生演變成了死局。
方巧這時,不遠處的雕花木門被人撞開,跌跌撞撞入得屋子的,是一身褐衣銀髮之人。
那人穩住身形後,兩眼當即掃到嵐桃花,隨即足下步子迅速挪來,拉住嵐桃花的手便道:“快走,隨老頭我去救命!”
嵐桃花兩眼一挑。
小花卻是驚了一跳:“哇呀!可是去救蕭世子爺的命?”
小白也倒吸一口氣,瞪着眼睛出了聲:“難道蕭世子爺真出了大事,傷得很重,有性命之危?”
嵐桃花硬是沒起身,待醫怪用了大力拉她時,她才被迫站起了身子,問:“我說秦老頭,這麼急做何!究竟是誰要被閻羅殿收去了?”
醫怪眸色*極爲少見的複雜,許是方纔跑得太急,此番他倒是喘氣不急,只道:“去了便知。你師父如今也在那兒,快隨我去!”
尾音未落盡,他便極力拉着嵐桃花往門口跑去。
嵐桃花臉色微變,卻是未反抗,而小白小花此番以爲性命堪憂之人乃蕭世子,是以也急忙跟在嵐桃花身後,還不時催促前方的醫怪跑快點。
剛出得相府大門,便見一輛馬車正停在大門前,而那立在馬車邊的人,卻是一身黑衣的鬱竹。
嵐桃花臉色陡然一沉,反手將醫怪拉停,待他被迫停下身形並轉眸朝她望來時,她甩開了他的手,驀地勾出一笑,深黑的眸中盈着幾許意味深長的威脅:“此番你要拉我去哪兒?質子府?”
說着,嗓音一冷:“我還納悶今兒我出嫁時怎未聽到你與我師父的祝語,感情是你們早就不在相府,而是去了質子府?”
醫怪急道:“先別說這些,去看祈王那小子要緊!”
嵐桃花嗤笑一聲:“我與他早已無任何干系,若是見了面,自也是仇敵!”說着,轉身即走:“要救你自個兒救去,我沒心思與你瞎折騰!”
“喂,這可是你師父吩咐你去,難道你還要倔着不去?”醫怪忙道。見嵐桃花轉身便走,完全沒將他的話當回事兒,他眼角一抽,正要上前去拉嵐桃花,哪知那站於一邊的鬱竹突然閃身上前,擋住了嵐桃花的前路。
此情此景,倒是與那日情景相同。嵐桃花踏步欲繞開鬱竹,奈何鬱竹也隨着她挪動步子,穩穩擋在了她的前面。
“還望嵐姑娘隨我去質子府一趟。”他依舊是這句話,只不過嗓音比那日顯得更爲低沉。
嵐桃花這才挑眉望他,卻是愕了一下,只見這鬱竹的臉,竟是慘白卑微,那雙眸子,此際也積滿憂慮,似被霜雪覆蓋,毫無暖意與明亮可言。
這廝如今,與以前那個與她鬥嘴的鬱竹着實是天壤之別。只不過即便如此,她嵐桃花又如何要給他面子,去質子府探望鳳黎淵?
早已與鳳黎淵斷了瓜葛,相見便是仇敵,她那支離破碎的心也早被疏離與譏諷替代,又豈容得下一絲一毫的不忍與憐憫?
“我再說一次,你主子要死要活,與我嵐桃花無關!”說着,嗓音一冷:“讓開!”
“嵐姑娘,如今我家主子仍舊昏迷不醒,湯藥也全然無法飲入一滴,此番僅是靠着醫怪前輩的銀針與雲崖子前輩輸入的內功吊命,若是主子再不醒來,定是性命堪憂。今夜便是和親大典,若是主子不到場,後果不堪設想,還望嵐姑娘看在以往主子對嵐姑娘甚好的份上,望嵐姑娘去相府一趟。我知曉如今嵐姑娘對我家主子甚是不滿,但這其中,確有誤會,若是嵐姑娘此番願去質子府,鬱竹定會將主子的苦衷道與嵐姑娘聽,興許到時候,嵐姑娘也能理解我家主子一片苦心。”鬱竹嗓音有些沉,有些顫。
然而便是如此,嵐桃花也僅是心頭稍稍一緊,但面上也無太大的反應,只道:“苦不苦心的,如今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與你家主子,已然割發斷義,再無糾葛!”
說着,伸手朝鬱竹毫不客氣的一推,那力道甚大,加之鬱竹又未防備,是以便被嵐桃花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地。
“看來這臭丫頭的鐵了心了!姓鬱的小子,還不點了她帶走?”一旁的醫怪咬牙切齒的吆喝。
“有勞前輩提醒!”鬱竹穩住身形,霎時應了一聲,隨即幾步上前,指尖速速朝措手不及的嵐桃花一點。
嵐桃花身形驟然僵住,臉色霎時想要殺人飲血似的。
小白小花也驚了一跳,忙招呼相府大門便那幾名守門的小廝上來幫忙,奈何正在這時,那一身褐袍的相府管家卻是突然出現在了相府大門,並朝那幾名守門小廝呵道:“站住!你們瞎摻合什麼!”
守門小廝們頓時倉皇回到門邊站定,瑟縮的瞥老管家一眼,當起了木頭。
老管家冷瞥他們一眼,隨即目光朝鬱竹落去:“還不將小姐帶走?”
鬱竹一怔,沉着嗓音道:“多謝!”
說着,當即一把甩開了那拖拉着他的小白與小花,朝嵐桃花道:“得罪了!”,隨即竟是打橫將她抱起,將她僵直的身子徹底的塞入了馬車。
嵐桃花臉都黑完了,眼角也是抽了幾抽,側臉貼着車廂那不太乾淨的車板,聞着那微微發黴的味道,氣得她眼角都斜了。
這時,外面卻是響起醫怪的嗓音,卻是略微釋然的在朝老管家打招呼:“嘿,多謝管家老弟通融。”
“這是相爺默許,在下不過是奉命行事。只是,老爺吩咐,望你與雲崖子儘快救醒祈王,今夜皇宮的和親大典,他們二人務必要到場。”老管家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沒什麼溫度,只不過道出來的話語卻是略有深意。
“叫你們相爺放一百個心,今夜這臭丫頭與那祈王若是沒出現在和親大典上,老頭我便將‘醫怪’的招牌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