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德國臨時政府的外交部副部長,那個傲慢刻薄的尖臉老頭,怒不可遏地結束探視之後,林恩的監禁生活開始惡化:每天的餐點要麼又少又硬,要麼乾脆是發黴變質的,每週一次的探視也總是因爲監獄方面這樣那樣的理由延遲甚至取消,放風時間調整到了夜晚,照不到太陽也就罷了,偌大的院子裡還只有他一個人的孤獨身影。縱然如此,林恩依舊從容而平靜地等待着,意志未曾動搖,信念的力量愈發強大。
深秋一過,空氣中凝結起深深的寒意,單人牢房裡仍只有木板牀和薄薄的毯子,在得不到充足食物的情況下,林恩只得坐禪度日,照此下去聖人成不了,身體遲早垮掉,幸而黯淡的日子在11月中旬的那個週一被打破,林恩獲准接受探視,而關於時局的新消息比下屬們送來的大衣被褥更具積極意義——近一個月來,德國各地發生了大規模遊行示威和罷工運動,這其中一部分是復興黨組織的,還有很多是地方黨派發動或者民衆自發舉行的,馮.巴本臨時政府自執政以來頭一次面臨如此兇猛浩大的反對浪潮,政治形勢岌岌可危,對外又受到盟國方面施加的壓力,不得不向東歐前線增派兵員和物資供給,焦頭爛額不說,還激怒了羣情亢奮的民衆,數度被調去遣散遊行隊伍的軍隊內部也頻傳反對聲音。
陷入局面被動的不僅是德國臨時政府,秋冬交替以來,盟國在東歐戰線上的境況也相當不樂觀。忌憚於蘇聯軍隊依然強大的陸戰實力,他們暫時放棄進攻轉入防禦,並在波蘭東部的邊境抵達製造了一條寬闊的無人地帶,意圖憑藉航空兵、戰術核武器以及數以萬計的地雷阻止蘇軍重新突入波蘭,然而這並不能有效阻擊蘇軍鐵騎,反而造成了蘇軍一調動兵力盟軍方面就緊張萬分的尷尬,戰場主動權的易手一目瞭然。
就在各大強國精力受制於歐陸戰場之時,亞洲民族獨立運動也如歷史那般風起雲涌,繼印尼、菲律賓之後,印度、巴基斯坦、緬甸等國也先後獲得獨立,只不過它們對世界格局的影響尚不及北歐的風雲突變——1947年11月4日,挪威北部的芬馬克、特隆姆瑟和諾爾蘭三郡宣佈從挪威王國獨立,新成立的國家正式名爲“北斯堪的納維亞自由帝國”。這個神秘的自由帝國佔據了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而在二戰剛剛結束時,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居民不足十萬,且以捕魚和有限的礦業、冶金、貿易爲經濟支柱,綜合實力還不及一些僅有三、四萬平方公里的歐洲小國,如今已然成爲挪威重工業和海外貿易的繁榮區域,僅1947年上半年貢獻的稅收就佔到了挪威政府總收入的三分之一強。
北歐新國度的出現出乎外界絕大多數人的意料,在各國作出明確表態之前,不甘傳統國土出現分裂的挪威王國拒絕承認“自由帝國”的合法性,並迅速出兵北上試圖收復國土,然而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出征的數萬挪威軍隊就遭致海陸空的全面慘敗。消息一出,舉世震驚,關於自由帝國真實面目的傳聞滿天飛,此前第三帝國的猜想幾度沉浮,這次人們相當一致地將這兩者聯繫起來。不過,北斯堪的納維亞自由帝國官方一再宣稱這是一個由反對戰爭、反對大國壓迫、反對暴力統治的自由人士共同組建的理想國家,通過全民公投決定脫離挪威,故而挪威政府的武裝干涉纔是真正反動、不合法的。
挪威軍隊實力不濟,但挪威政府自二戰結束以來就在政治上倒向盟國一方,目前也是西方盟國的正式成員之一,美英等國對於這種局面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強大的美英艦隊很快從英國和歐陸港口向挪威北部彙集,戰雲密佈的北海不禁讓人想起1940年春的那一幕,當時德國軍隊先一步登陸挪威從而在戰略上搶得先機,這次橫出一刀的角色由蘇聯扮演。憑藉“反猶太陰謀集團”擊敗卡岡諾維奇(猶太人)、莫洛托夫(妻子是猶太人)等政治勁敵,又利用“原子彈反擊”事件從軍事將領們手中奪回國家實際領導權,赫魯曉夫和他的政治盟友們成功掌權,並迅速促使蘇聯政府宣佈承認“北斯堪的納維亞自由帝國”,且與之達成了一系列至關重要的軍事互助協定,使得原本孤立的自由帝國獲得了來自東部邊境的安全保障和軍事支持。
歐陸初遇寒氣侵襲,毗鄰極圈的北歐早已是千里冰封,當地居民尚能夠適應惡劣的天氣,勞師動衆的美英盟軍可不那麼順心了。受到蘇聯政府明確立場的影響,美英北上軍力經過足足一週的延遲才確定了作戰方案。進攻大幕拉開之後,只要不是狂風暴雪的天氣,盟軍那兼具規模和質量的戰略航空兵就會從英國和挪威中南部的基地出發撲向“自由帝國”的主要港口城市和工業區域,然而這個季節的北歐氣候實在糟糕,大多數轟炸機都無法將炸彈扔到正確的位置,而且龐大的集羣總是受到敵方戰鬥機的有力阻擊,那些行蹤莫測的碟形飛行器也總是給盟軍飛行員製造極大的心裡壓力。
以往屢試不爽的戰略轟炸短時間內難見成效,盟軍將希望寄託於戰力強大的水面艦隊和經驗豐富的海軍陸戰部隊。爲了在寒冷偏僻的挪威北部奪取戰略支點,他們以戰艦重炮提供掩護,派出四千多名海軍陸戰隊員連同挪威海軍戰鬥人員在諾爾蘭郡首府博德港附近發起登陸作戰,同時派遣分艦隊封鎖納爾維克和特隆姆瑟外圍海域,伺機突入峽灣實施炮擊。
在諾爾蘭,當盟軍士兵們懷着忐忑緊張的心情、頂着寒風踏過冰冷海水登上海岸時,並沒有密集而兇猛的槍彈穿透他們的胸膛,登陸部隊隨後非常順利地進佔博德港,但這看似美好的開端註定只是觸發陷阱的機關。冬季的北歐夜長晝短,天黑之後,盟軍登陸部隊的噩夢開始了。在博德港區,暴露在建築物外的盟軍人員很快被暗處射出的子彈放倒,佔領並固守建築物的盟軍官兵也同樣難逃被殲滅的厄運。在電力完全中斷的情況下,自由帝國的作戰人員憑藉對夜視裝備的純熟運用,以衝鋒槍、手榴彈和火箭筒把盟軍部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就連裝備紅外夜視儀的美軍精銳部隊也全面落於下風。
在博德港周邊以及灘頭登陸場,盟軍官兵也被神出鬼沒的敵人戲弄於股掌之間,不僅臨時防線漏洞百出,位於灘頭的指揮部和物資堆積點也遭到了敵方炮火的精準襲擊,就連實力上佔據絕對優勢的支援艦隊都在夜間吃了對方潛艇的虧,折損多艘運輸船和護航艦艇。結果,素來在海戰和兩棲登陸作戰中所向披靡的盟國軍隊不斷添兵卻始終陷於被動,才一個星期不到,慘重的傷亡就迫使他們撤出了博德地區,奉命對納爾維克、特羅姆瑟進行試探性攻擊分遣艦隊也完全受阻於地勢複雜的峽灣當中,盟軍只好轉而在維斯特峽灣北部的莫斯克.內斯島建立前哨站,通過逐島作戰的方式從西面向納爾維克挺進,同時派出裝甲部隊協同挪威陸軍沿着崎嶇的道路由南向北緩慢推進。
在出獄之前,林恩對北歐戰事的瞭解極其有限,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思憶起那驚心動魄、蕩氣迴腸的戰鬥經歷,享受着腦海深處那波瀾壯闊、精彩紛呈的一幕幕圖景。在帝國復興的關鍵時刻,不能跟戰友們並肩拼殺是多麼的遺憾,林恩知道,帝國的精英們正盡情宣泄着兩年多來的壓抑心情,他們正以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再一次實現自我價值,展現鋼鐵意志與戰鬥技藝的完美融合……
在聖誕節到來前一個星期,經過兩個月的漫長調查和審理,漢堡特別法庭終於對基爾大遊行一案作出判決,對德意志復興黨及其骨幹成員定了擾亂社會治安、破壞公共財產以及損害國家利益等幾項“無足輕重”的罪行,對復興黨開出85萬馬克的罰單並禁止其一年之內舉行超過500人的大型集會,組織運轉必須接受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州地方政府監督,組織基爾大遊行的主要成員處以40天監禁,由於相關人等此前受羈押的時間已經超過了這一時限,因而予以當庭釋放。
以自由自身站在和煦的陽光下,林恩、斯圖普弗連同復興黨的骨幹成員們都完成了一次難能可貴的浴火重生之旅,而復興黨一度遭到禁止甚至面臨解散的命運也隨着這一時刻的到來而發生逆轉。漢堡特別法庭明顯的退讓令德意志復興黨連同支持者獲得了一場自由的勝利,這也讓人們愈發認識到馮.巴本臨時政府的軟弱無能,而正從迷霧中露出冰山一角的“自由帝國”則在悄然之間勾起了普通德國民衆的無盡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