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跪着吃不消,自然用那水濛濛楚楚可憐的眼神瞟向韓遠城,她知道韓遠城素來最吃她這一套,況且她還懷着他的孩子,韓大老爺豈有不心疼的。
不過這一回柳姨娘失算了,韓大老爺的眼神彷彿生了根一般釘在韓青瑤的身上,柳姨娘的眼睛都快飛眼飛的抽筋了,韓大老爺楞是沒有注意到。可是其他人注意到了。
韓青雪只眨着眼睛裝做不解的大聲問道:“三姨娘,你的眼睛不舒服麼?”
柳姨娘被韓青雪慪的差點吐血,這分明是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她的身上,青瑤則在心中暗笑,她怎麼都沒有發現青雪原來是個腹黑的小丫頭呢。
柳姨娘心裡惱,可是還得陪着小心回話,她跪了這麼一會子都沒有被叫起,豈能不知老夫人不高興?也不敢再叫青雪爲“雪姐兒”,只陪着小心回道:“回三小姐,我沒有事。”
坐在青雪旁邊的青鸞也很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精神的說道:“三姨娘既沒有不舒服,爲什麼眼睛總是眨啊飄啊的看向爹爹呢,看着好奇怪啊!”
青瑤一聽青鸞這話,真是暗暗笑破肚皮,原來腹黑的不只青雪一個,還有青鸞呢。
隨着青鸞的話,大家都將眼神投向韓遠城,韓遠城臉色一沉喝道:“柳氏,給娘請安也敢如此不心誠,你好大的膽子,還不給娘請罪。”
柳氏愣住了,自從跟了韓遠城,是這韓遠城頭一回厲聲厲色的對她說話,而且還當着韓家一大家子的人,柳氏在孃家時,雖然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卻也是嬌養的,自跟了韓遠城,在江南也是以正室夫人自居的,韓遠城對她也是寵愛有加,從來沒說過重話,猛然受了韓遠城的斥責,柳氏便有些個受不住,眼淚嘩的涌了出來,柳氏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卻不知道自己犯了韓老夫人的大忌諱。這大年三十的,她哭的稀里嘩啦,豈不是在成心觸伏威將軍府的黴頭麼!
果然,韓老夫人冷着臉說道:“遠城,你的三姨娘金貴,娘受不起她的禮。”於內院之事,韓老將軍平素是不說話的,可是這回卻沉聲說道:“有這等生母,怎麼教的好璞哥兒?回頭吃過年夜飯就把璞哥兒抱到遠山堂,遠關,老二媳婦,以後璞哥兒就是你們的兒子,和鑫哥兒做伴吧。三姨娘肚裡這個,不拘男女,生下來也歸遠關。”
韓遠城此次回京,已經和韓老將軍說了想把璞哥兒過繼給韓遠關之事,韓老將軍想着韓遠關膝下只有鑫哥兒一子,到底人丁單薄了些,而韓遠城有已經有三子三女,於是便同意了韓遠城的意見。至於柳姨娘肚子裡那個,原本韓遠城沒打算給韓遠關,可是韓老將軍瞧着柳姨娘實在不象話,有這樣的娘,能教養出什麼好孩子來,只看那陳氏便能知道了,所以才臨時起意有此一說,也是爲了打算徹底收拾了柳姨娘而做的先期準備吧。
柳姨娘還沒有從大兒子將被奪走的震驚中醒過來,便又被接下來的一道驚雷劈中了。連肚子裡這個都要被奪走,那她還有什麼指望。柳姨娘也沒有笨到家,她知道韓老將軍要將自己的兩個孩子給二房,勢必是要將自己攆出韓府,連個姨娘也做不成的。
柳姨娘大哭着拼命磕頭,韓老夫人卻冷淡的說道:“來人,將柳氏送回遠逸堂,好生伺候着,不許有一絲差錯。”
柳姨娘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韓遠城,大聲叫道:“老爺,您說話呀?”
韓遠城神色淡然道:“我原就有此意。”
短短六個字傾刻間就把柳姨娘打入地獄,她彷彿被奪去了全身的力氣,無力的攤軟在地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兩個嬤嬤上前將柳姨娘攙了下去,抱着璞哥兒的奶子不知所措,她是跟着回遠逸堂呢,還是繼續留在這裡?
韓遠關和李氏從震驚中醒過來,韓遠關忙說道:“爹,大哥,這……不好吧?”
韓老將軍眼一橫說道:“有什麼不妥?璞哥兒是韓家的子孫,你們哥倆誰養不是養?多子纔多福,等你的腿好了,也要多生幾個孩子才行。”
李氏被韓老將軍的話說的有些面紅耳赤,李氏原也是個喜歡小孩子的,再者說,璞哥兒跟了她,便是二房的嫡子,總比做大房的庶子有出息,璞哥兒如今才一歲多,還不記事,只要她用心的養,還怕和她不親麼,至於柳氏肚子裡那個,便更容易帶了,起小就跟着她,和親生的沒有不同。想到這一層,李氏對於韓老將軍的心意便很感激了,畢竟子嗣多才是興旺之道。
韓遠城對抱着璞哥兒的奶子說道:“還不快把璞哥兒抱給二夫人。”
奶子把璞哥兒送到李氏的面前,李氏接手抱了過來,璞哥兒也不認生,衝着李氏直樂,伸出手便要抓李氏前襟的珠花胸扣。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見璞哥兒不認生,都笑了起來。韓遠關逗了璞哥兒幾下,璞哥兒笑嘻嘻的衝着韓遠關叫“爹……”韓遠關不由愣住了。原來璞哥兒現在纔剛學說話,如今也就是能叫個爹孃,韓遠關和韓遠城又是親兄弟,兩個相貌有許多相似之處,無怪乎璞哥兒叫了韓遠關一聲“爹”了。
這是大年三十的年夜飯,所以大家都刻意忽略柳姨娘帶來的不快,着意說笑着引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開心,不多一會兒,頤年居的花廳裡,氣氛復又熱鬧起來,衆人說說笑笑,彷彿壓根兒就沒有發生過柳姨娘之事一般。
用過了年夜飯,又看着下人們放的煙花,大家便在頤年居里圍爐守歲,年紀小的幾個孩子先被帶回去睡了,青瑤因上午睡了一覺,這會兒的精神倒好,便陪在韓老夫人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剝着松子,時不時的將剝好的松子仁送幾個到韓老將軍或是韓老夫人的手中,自己間或也吃幾顆,大家邊吃茶邊聊天守歲。
原本韓老夫人說讓韓青環和韓青江回去睡覺,可是這姐弟兩個只推說不困,一要要陪着祖父母一起熬夜,特別是韓青環,言行舉止都殷勤了許多。瞧着青瑤剝松子,她也學着剝松子榛仁,剝了滿滿一手帕,討好的送到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的面前,陪着小心的笑道:“祖父,祖母請用。”
韓老夫人淡淡點了點頭,與青瑤的隨心隨意的自然相比,韓青環的動作太刻意了,原本,這活兒該是丫鬟們做的,青瑤是自己剝着玩兒,也不是專門爲了剝松子榛仁而剝的。
韓遠城皺皺眉頭,二女兒臉上那太明顯的討好笑容,讓他有種仍然身處官場的錯覺,便是在官場上,這麼明顯的討好,也是落了下乘,不招上司喜歡的。
聊着聊着,便說到了兒女婚事上。因爲青雲他們兄妹三個都已經定了婚,而且都在明年成親,因此說話什麼的,便也不用特意揹着他們。韓老夫人感慨嘆道:“明年咱們家可有的忙了,二月要給青雲娶媳婦,要嫁青環,八月瑤瑤也要嫁人了。”
說到婚姻之事,青雲青瑤兄妹三人都有些臉熱,不過青雲和青瑤還好,可韓青環心裡卻打起了鼓,她到現在也不知道提前成親,她是要嫁入威國公府沖喜的。而且她的嫁妝還沒有完全有着落。特別是陪嫁,就連陪嫁丫鬟陪房家人這些,她都不知道是些什麼人。陳氏還被關在柴房裡,韓大老爺又是個不問這些事的,由不得韓青環心裡不着急。
韓青環越想心裡越着急,便跪到了韓老夫人的腳旁,韓老夫人眉頭皺了起來,只不悅的說道:“青環,你想做什麼?”
韓青環不得不漲紅了臉說道:“回祖母的話,孫女二月裡便要出嫁,可是這陪嫁丫鬟和陪房卻不知是那些人,孫女求祖母恩典,賞孫女幾個人吧。”
韓老將軍皺眉沉聲道:“這些事情何用你去想,該給你的自會給你。”
韓青環也不敢回嘴,韓老夫人淡淡說道:“原本遠逸堂裡就有四個大丫鬟,你自己從她們中間選兩個再選兩個二等的,陪房就定莊子上的管事,到你出嫁的時候自然會把他們的契紙給你,該給你的不會少了你的,不該是你的,你想要也不行。”
韓青環垂頭半晌不語,就在韓遠城要喝斥她的時候,韓青環突然磕頭說道:“青環求祖母恩典,把菱花姐姐和徐嬤嬤給孫女兒吧。”
菱花和桃葉原是韓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自從韓老夫人命桃葉去服侍青瑤,菱花便將韓老夫人身邊的事情都管了起來,菱花是極細緻妥貼的人,性情溫柔相貌清秀,是當家主母們最願意立爲姨娘的那種人。而徐嬤嬤是當年接替沈嬤嬤服侍韓老夫人的人,是沈嬤嬤一手調教出來的,自然有五六分沈嬤嬤的影子。前日才被李氏選了去管理金銀器物。
聽到韓青環要這兩個人,韓老夫人和李氏都不樂意了,桃葉去服侍青瑤,再若把菱花給了韓青環,韓老夫人便沒有趁心如意的丫鬟使喚了,而徐嬤嬤接手管理金銀器皿,雖只有兩日的時間,卻已經列出了章程,讓李氏輕鬆了許多,這徐嬤嬤才四十來歲,正是能當差的時候,李氏怎麼肯放人。
李氏看向韓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韓老夫人也知道徐嬤嬤的差使要緊,不能輕易換人,便沉聲道:“她們兩個不行,你要人,只自遠逸堂裡選,休要打別處的主意。”
韓老將軍的臉色也陰沉下來,韓遠城便喝道:“青環退下,休得無理攪鬧。”
韓青環緊咬下脣,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到一旁,心裡猶自算計着,嫁進威國公府,想拿住威國公府之人,她身邊得有幾個厲害的才行。既然從頤年居里下手不得,那處就要從別處下手了。
此時夜色已深,韓老夫人又有些其他的話要和韓老將軍,韓遠城韓遠關夫妻說,便說道:“青雲瑤瑤,你們兩個不要再熬了,快回去歇着吧,明兒爺爺奶奶還有你們父親要進宮朝賀,你們少不得在家裡幫着二叔二嬸接待客人,短了精神可不行。”
青雲青瑤起身告退,韓青江也待不住,一併告退而出。青雲吩咐人送韓青江回遠逸堂,自己親自送青瑤回棲梧居,看着青瑤王嬤嬤香如接了出來,青雲這纔回自己的及第居去了。
青雲剛走,棲梧居的小丫鬟正在關門,卻見韓青環忽然出現在門口,笑着問道:“大姐姐可回來了?”
小丫鬟忙應了一聲:“回二小姐,大小姐剛回來。”
韓青環便擡腳邁入棲梧居,笑着說道:“我找大姐姐說話。”
小丫鬟阻攔不及,便讓韓青環走了進去。
“大姐姐……”看到青瑤被丫環嬤嬤簇擁着,韓青環高聲喊了一句,青瑤詫異的轉身,見是韓青環,便淡笑問道:“青環妹妹不回去睡覺,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韓青環陪笑着說道:“我睡不着,想找大姐姐說說話。”
韓青瑤不由腹誹,“我和你很熟麼?”
王嬤嬤最重視青瑤的身體,原本這會青瑤早該上牀歇着的,現在去睡,已經晚了一個時辰,因此便略帶不高興的說道:“二小姐,話什麼時候都能說,可這會子夜深了,大小姐得安置了,不如您明天再來和大小姐說話?”
韓青環雙眉一皺,便要衝着王嬤嬤發脾氣,從前王嬤嬤見了她,就象是老鼠見了貓似的,何時敢這麼囂張的和她說話。可是扶着韓青環的秋荷卻不着痕跡的拽了韓青環一下,陪笑說道:“我們二小姐過了年便要出閣,這姐妹相聚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嬤嬤就別攔着了吧。”
青瑤這會兒其實已經不怎麼困了,她也想知道韓青環又有什麼花樣兒,便淡笑道:“那就進來坐坐吧,小滿,去沏茶。”
韓青環忙快步走上前,她想和青瑤並肩而行,可是香如和王嬤嬤兩個卻一左一右護着青瑤,一點兒空都不留,韓青環硬是插不進去,只得跟在青瑤後頭進了屋子。
小滿沏了茶,撅着小嘴送了上來,咕嘟道:“老夫人讓大小姐早些安置的。”
青瑤笑笑道:“小滿,你先去睡吧,滿棲梧居屬你最小,小孩子不能熬夜的。”韓青環的臉色有些不豫,自她進了棲梧居,上上下下的丫鬟嬤嬤,便沒有一個給她好臉色的,就算是礙着身份不能做什麼,至少也會用無聲的神色表示出不滿意。
“青環,你想和我說什麼?”青瑤就算不困,也得養養精神,總不能明兒一早頂着兩隻大黑眼圈兒去給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拜年吧。因此便單刀直入的問道。
韓青環見青瑤的丫鬟還有王嬤嬤沈嬤嬤都在下面伺候,想要單獨說話是不可能了的,便低頭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離座跪倒在青瑤的腳邊,很傷心的說道:“姐姐,求您發發慈悲,幫幫妹妹吧!”
青瑤非常不喜歡韓青環這樣動不動就跪在別人面前,做出一副可憐兮兮,彷彿被全天下都虧待了的樣子,更加討厭韓青環這般以跪着來要脅人達成她的意願的做法,便沉下臉來冷聲說道:“青環,有什麼話不能站起來說,難道你竟沒長骨頭,站不住麼?”
韓青環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可是卻沒有起來。她知道現在若是爲着一時之氣甩手離開,將來等她嫁到威國公府,便沒有一個能幹的人幫襯着,只有在韓青瑤這裡求得兩個能幹厲害之人,她到威國公府才能相對容易站穩腳跟。
“姐姐,求您聽青環說完吧,青環過了年便要出嫁,奶奶讓我從遠逸堂裡選人,可是遠逸堂裡的丫鬟嬤嬤能拿得出來的實在沒幾個,何況經過上回被打之事,她們也不能和妹妹一心,求姐姐看在我們姐妹的情份上,幫幫我吧?”
韓青瑤已經知道了韓青環的來意,只皺眉問道:“你要我怎麼幫?”
韓青環立刻說道:“求姐姐把桃葉姐姐和沈嬤嬤讓給我。”
韓青瑤不錯眼珠子的看着韓青環,眼神裡漸漸涌上笑意,韓青環不明就裡,隻眼巴巴的看着,青瑤看看站在一旁有些錯愕的桃葉和有些驚訝的沈嬤嬤,對韓青環乾脆的說道:“你想要她們兩人?便是把這地板跪穿了,我也不會答應。”
韓青環的眼淚涌了出來,哀哀哭道:“姐姐,你可是我的親姐姐啊,妹妹要嫁入威國公府,我害怕呀!若沒有個厲害的爲我撐腰,我可怎麼辦?”
韓青瑤正要說話,忽然見王嬤嬤向她使了個眼色,無聲的做着口形說道:“穀雨。”
青瑤立刻想起前幾日聽桃葉說穀雨認了秋荷的爹孃做乾爹乾孃,對於這件事情,棲梧居里的下人沒有一個不生氣的。青瑤看看沈嬤嬤,沈嬤嬤見青瑤看向自己,眼光若有似無的在穀雨身上打了一轉,隨即便收了回來。
青瑤徹底明白了,微笑頜首,說出了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