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休妻”二字,癱了陳氏,驚了韓大老爺,他面色慘白,張了張口,卻又頹然垂頭,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便是韓老太爺也微微有些吃驚,二老爺韓遠關雙眉緊皺,看着一臉怒容的母親,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勸解的時機,只能深深嘆了口氣,對那位其蠢如豬的大嫂,韓二老爺極是無語。
就在外面已是僵局的時候,裡間的韓青環衝了出來,她手握剪刀衝着衆人大叫道:“不關我孃的事,都是我沒有用,郭賊欺負我,我被他打昏,沒能一頭撞死以保清白,我現在就死,絕不連累韓家的聲名體面。”說完,韓青環便拿着剪刀用力扎向自己的小腹。
陳氏尖叫一聲“環兒不要……”便飛身撲了上去,而韓老將軍也本能的抄起桌上的茶杯扔了過去,將韓青環手中的剪刀撞飛,噹啷一聲落在地上。因還在年節裡,韓青環身上穿的是灰鼠裡子粉緞皮襖,就她那點兒力氣,就算是真紮上了,也刺不穿那層灰鼠皮。
陳氏緊緊抱着韓青環,一聲聲“我可憐的兒啊……你的命好苦……”的哭着,韓青環也失了全身了力氣,靠着陳氏哀哀哭道:“娘,您就讓青環去死吧,青環不死,就對不起韓家的名聲臉面……”
正房裡亂成一團也不象話,韓二老爺便皺着眉頭說道:“爹,娘,先讓大哥大嫂帶着青環回去吧,這事要從長計議纔是。”
韓老太爺沉沉的嗯了一聲,韓遠關便推了推站在他旁邊的韓遠城,低低叫了一聲:“大哥……”韓遠城會意,朝上行了禮,怒衝衝罵了陳氏一句:“賤婦,還不滾回去。”
陳氏也不敢說話,只扶着青環給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後便灰溜溜的帶着青環出了頤年居。
屋子裡只剩下韓老將軍夫妻和韓遠關。這三人不約而同的深深嘆了口氣,休了陳氏,將韓青環送去做姑子固然能解一時之氣,可是也斷了韓遠城的仕途,韓遠城如今剛過四十已經是二品大員,可算得前途無量,再歷練個幾年登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在這當口讓他休妻,就等於向世人宣告韓大老爺無能,連齊家尚且做不到,如何能治國平天下。而且更要緊的是,若真讓韓青環做了姑子,那麼這樁醜事必是遮不住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心打聽,什麼打聽不出來。韓家還有青瑤青青雪要嫁人,青雲鑫哥兒他們要娶媳婦,若是青環的事讓人打聽出來,青瑤青雲他們的親事上就艱難,只一句門風不正,便足以讓韓家的孫子們娶不到好媳婦孫女們嫁不了好人家。
道理韓老太爺韓老夫人自是明白的,可是一想到要和威國公府做親家,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便氣不打一處來。說什麼都不願意答應的。就是韓二老爺心裡也是一萬個不願意。
“爹,娘,要不把青環送回老家吧,擇一戶老實的莊戶人家,多給些嫁妝也就是了。”韓遠關斟酌再三方纔說道。
韓老太爺立刻搖頭道:“不行不行,山東老家比京城更守禮,青環若是回去嫁人,我們韓家的人就丟大了。”韓老太爺的老家是極重禮法節操的地方,不論貧富貴賤,新娘子過門之前,都要請專門驗身的婆婆先驗了貞節才能進洞房的。象韓青環這種情況,根本就過不了驗身婆婆這一關,更不要說順利嫁人了。
韓老夫人點點頭,皺眉說道:“剛纔陳氏說威國公府會來提親,到時如何應對!”
韓老將軍一聽這話便大吼道:“應對什麼,打出去就是了。”
韓遠關的雙眉擰了起來,極爲無奈的說道:“爹,別說氣話了,他們真要上門提親,咱們還非得答應不可,青環被郭誠那個混蛋辱了清白,除了他,青環不能再嫁給別人了。”
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顯然明白這一點,可是老兩口兒心裡不願意承認,與威國公府結親家,這事,太憋屈了。韓遠關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人,他沉聲說道:“不是兒子這做二叔的說侄女壞話,這事雖是郭誠之錯,可是青環若安分守禮,本本分分的跟在大嫂身邊,又豈會出這種事情。兒子知道,年上大嫂就極熱衷於和威國公府攀親家,雖然大嫂沒有說明,可是兒子的媳婦都聽到了風聲。如今出了這事,爲了其他的孩子們,少不得嚥下這口氣,不認也得認了。”
韓老太爺對於這些事情的敏感比較低,只皺眉沉聲問道:“真有這等事?”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沒錯,年上陳氏和我說起過,說是威國公府有意相看青環,有了聘她做二兒媳婦的打算。”
韓老太爺冷哼一聲道:“怕是陳氏上趕着巴結人家吧。”威國公府是太后的孃家,不論權勢門第,都足以讓陳氏眼熱無比,更何況還有韓青環偶遇郭誠之後,便被郭誠那副皮囊深深吸引,竟有了非他不嫁的心思。不論從那方面看,將青環嫁入威國公府,都是極上算的事情,她豈有不盡力促成此事的。
韓老夫人恨道:“老太爺說的是,可現在怎麼辦,答應和郭家聯姻?”
韓老太爺雙眉緊鎖,怒容不可遏止。韓遠關卻慢慢悠悠的說了一句話:“爹,娘,您二位覺得青環這孩子怎麼樣?”
韓老太爺哼了一聲怒道:“不知廉恥!”
韓老夫人卻有些個明白韓遠關的意思,沉沉說道:“青環素來嬌慣,又是個掐尖要強不容人的,心腸也硬。”
韓遠關的臉上浮起一抹嘲諷之意,看向韓老太爺說道:“爹,似青環這樣的,會有人願意聘回去當媳婦麼?”
韓老太爺想起從前在軍中之時發生的一樁笑話,那時韓遠關剛剛從軍,就跟在他的身邊。當時有個副將家裡有個夜叉性子的女兒,偏生得好看,這副將有個死對頭,他的兒子相中了這個姑娘,死活要娶,那對頭被逼的無法,只能找媒人來提親,原本他以爲這副將不能答應親事,不想這副將竟一口應了,然後很快便行了三書六禮,吹吹打打的將姑娘嫁給了對頭的兒子。當時一班同袍都不理解,那副將卻美滋滋的喝着小酒說道:“我那丫頭可不是個好性兒,她嫁過去,正好替我收拾那家人家,替她爹我好好出口悶氣。你們等着看吧,將來可有好戲瞧了。”
“嗯,遠關說的也有道理。以青環的性子,她若是嫁進威國公府,威國公府必然不會太平,先收點利錢也是好的。”韓老太爺沉沉說了一句。韓老夫人卻仍是皺眉,總覺得這樣併合適,畢竟結兒女親家不是一件能兒戲的事情。而且就算是青環再強硬,若是不能拿捏着丈夫,在婆家也不會有好日子的。韓老夫人心裡是恨,可是青環到底也是她的孫女兒,不可能沒有一點兒心疼的。而且一但聯了姻,外人就會以爲韓家和郭家結成一黨,必然會被打上太皇黨的烙印,這樣,真的好麼?
韓老夫人的顧慮韓老太爺和韓遠關都清楚,韓老太爺沉聲說道:“嫁出門的姑娘潑出門的水,咱們韓家素來不黨,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看,日後除過面子情,不與郭家往來便是了。”韓老太爺這會兒倒想把韓青環嫁進威國公府了,不爲別的,就爲了讓韓青環將威國公府鬧的沸反盈天,過不上安生日子。
韓老夫人嘆了口氣說道:“青環雖然蠻橫不講理,最是不讓人的,可她到底才十三,怎麼可能鬥得過那些人!”
韓老太爺沉聲道:“急什麼,定了親,過兩年再嫁。”韓老夫人點點頭,能拖兩年總好過現在就嫁。臉面上還能好看一些。更要緊的是,得在這兩年裡把青瑤的婚事辦了,總不能讓妹妹先於姐姐出門子,那樣青瑤就太沒面子了。
韓遠關見父母取得了一致的意見,便說道:“爹,娘,既已經決定了,還是快些告訴大哥吧,也免得大哥左右爲難。”
韓老太爺哼了一聲說道:“有什麼難的,都是他沒用,連個家都管不好。”
韓老夫人嘆口氣道:“老太爺也別這麼說遠城,他這三年都沒在家,房裡的事情都是陳氏說了算,這可怪不得遠城。”
韓老太爺怒道:“娶了這等惡婦,家門不幸啊!”
韓遠關不好接茬答話,只得裝沒聽見,韓老夫人沒奈何的嘆了口氣,若非大兒子仕途正順,而韓家又只有他這一個能在外面撐場面的人,她定然會要大兒子休妻另娶,免得每日看到陳氏便讓她覺得堵心。
不管怎麼說,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還是叫來韓遠城,將商議的結果通知了韓遠城,韓遠城已經是無地自容了,唯有老太爺說什麼他應什麼,聽到老太爺同意將青環嫁給威國公府,韓遠城先自愣了,他真的沒有想到父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以他對韓老太爺的瞭解,韓老太爺是寧可殺了青環也不會同意親事的。
看到大兒子驚訝的望着自己,韓老太爺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杯子就向韓遠城摜過去,韓遠城沒敢躲,那杯子砸中韓遠城的肩窩,疼的他整張臉都扭曲起來。韓老夫人心疼兒子,卻知道老頭子正在氣頭上,這會兒萬萬不能講情,越講情,韓老太爺會越生氣的。因此韓老夫人便罵道:“還不回去讓你那混帳老婆收拾起來,那威國公府上門提親,我們是不見的,不許鬧出大動靜。從今天裡,除非威國公府來人,不許你那混帳老婆和青環走出遠逸堂一步。”
韓遠城唯唯喏喏的應了,灰頭土臉的退了下去,韓老太爺和老夫人對視一眼,無奈的長長嘆了口氣。老太爺長嘆道:“家門不幸啊!”韓老夫人雖然沒有說話,卻也無奈的點了點頭。
青瑤在東廂房裡,雖然還不清楚上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看着父親繼母和青環灰溜溜的走了,二叔也黑着臉走了,過了一會父親又回來,沒過多久又灰頭土腦的走了,青瑤便開動腦筋思考起來,不過憑她怎麼想,也想不到她那十三歲的妹妹已經被郭誠破了身子,很快就不得不議親事了。
青瑤正想着,忽聽菱花在外面叫門:“大小姐在屋裡麼?”
香如忙快步走到門前打起簾子,笑着說道:“在呢,菱花姐姐快請進。”
菱花走進屋子來到青瑤面前行了禮,青瑤起身笑着問道:“菱花姐姐有什麼事?”
菱花放低聲音說道:“大小姐,老太爺和老夫人心情不好,您去哄哄他們吧。”
青瑤不解的問道:“菱花姐姐,剛纔出了什麼事,怎麼前頭亂哄哄的?”
菱花搖搖頭道:“奴婢不知,剛纔老太爺不許人在跟前伺候。”
青瑤點點頭道:“好,菱花姐姐先回去吧,我這就過去。”菱花忙應聲稱是,又綴了一句:“大小姐,您千萬快着點兒。”青瑤笑着應了,菱花才急匆匆的跑回上房去了。
青瑤讓桃葉把她才做好的兩雙繡着寶相花的襪子找出來,便出門去了上房。
果然菱花沒有請錯人,一看到笑意盈盈的青瑤,原本緊繃着臉不說話的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神色都有些鬆動了,韓老夫人緩聲問道:“瑤瑤,怎麼不在屋子裡歇着?”
青瑤乖巧的笑着回道:“奶奶,年上您說寶相花好看,青瑤就給爺爺和您做了兩雙繡寶相花的襪子,才做得了,送來給您瞧瞧。”
韓老夫人看到乖巧可人的青瑤,心裡的忿悶便消失了許多,她戴上菱花遞過來的水晶眼鏡,從青瑤手裡接過兩雙繡着寶相花的襪子,仔細端詳了起來,青瑤便趁這個機會走到韓老太爺的跟前,笑盈盈的搖着韓老太爺的身子說道:“爺爺,您什麼時候再帶着青瑤出門啊!聽說京城的上元燈會很好看呢,青瑤想畫一幅上元長卷,爺爺您說好不好?”
韓老太爺可架不住青瑤這麼輕聲軟語的撒嬌,便笑着說道:“好,依你,到上元節那天,爺爺帶你去看燈。不過你得在上元節之前把爺爺畫的蒼鷹圖繡到斗篷上,繡好了才帶你去。”
上房裡原本沉悶的氣氛果然被青瑤打破了,韓老夫人瞧着栩栩如生的寶相花,也笑了起來,“到底是瑤瑤是會作畫的人,這花樣兒描的就是好看,顏色配的也好,繡工也好,丫頭,是你自己繡的麼?”
桃葉聽了忙替青瑤說道:“回老夫人,可不就是咱們大小姐親手繡的,大小姐每天晚上練完了功,總要再繡上一個時辰才肯休息的。大小姐說這是送給老太爺和您的禮物,要她親手繡纔有意義,一定不會奴婢們幫忙呢。”
韓老夫人聽了這話,便將青瑤摟入懷中,又是高興又是心疼的說道:“我的寶貝兒,可不能這麼熬着,你小人兒家家的,缺了覺可不成,下回再不許了。”
青瑤仰着頭,古靈精怪的眨着眼睛筆着說道:“奶奶,人家精神好的很呢,自從跟着奶奶練功,青瑤就覺得周身通泰,每天睡上三個時辰就覺得精神好的不能再好了,若再多睡還睡不着了呢。”
青瑤很努力的插科打混,總算是讓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韓老太爺想着大兒子的不靠譜和陳氏的狠毒,心裡便有了計較,他沉聲說道:“你們都下去候着。”菱花桃葉忙帶着屋子裡的小丫環退下,反手將門掩好,她們兩個便在廊下守着,不許人接近。
青瑤心裡沒底,有些不安的看向韓老太爺,韓老太爺沉沉說道:“瑤瑤,爺爺雖然不捨得你出嫁,可你今年已經十四了,也是時候議親事了。爺爺不瞞着你,過不了多少時候,威國公府就要來向你妹妹提親了。你是姐姐,自然要在她前頭出嫁的。”
青瑤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向青環提親,青環才十三……”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是的,先議了親,真正出門子還要過兩年。”
青瑤心中納悶,怎麼忽然就傳出這個消息了,太奇怪了,她將剛纔上房裡的古怪情形聯起來想了想,不免得出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結論,那便是青環和威國公府的公子做下醜事了。不過韓老太爺和老夫人沒有點破,青瑤也只當是沒有猜出來,只低頭說道:“青瑤還想多陪爺爺奶奶幾年呢。”
韓老夫人笑道:“傻孩子,你終是要出門子的,先相看着,也好挑個可心意的。叫你過來,是因着你爹爹常年不在京城,你母親……唉,你的親事,爺爺奶奶一定親自做主的。瑤瑤,叫你過來就是讓你心裡有個準備,過了三月三,就得準備着讓人來相看你了。同時你爺爺也會帶着你去相看那些個世家公子們,若是有相看中意的,別不好意思,只和爺爺奶奶直說。”
青瑤心裡真的是吃驚極了,她萬沒想到韓老夫人會如此開通,竟然讓她一個姑娘家自己去相女婿,把決定權交給她自己。青瑤不知道,韓老夫人這也是沒有辦法,陳氏是萬萬不能相信的,若是讓她給青瑤找婆家,還指不定怎麼把青瑤給坑了。李氏,倒是個能用的上的,可是李氏要管着家,而且她又是個碎嘴的,韓老夫人不想青瑤的事還沒定下來就已經滿城皆知了,所以這事只能私下裡運作。
見韓老太爺微微點頭,青瑤心裡有譜了,她想了想,決定回頭就去找韓青雲,讓他把那個慶親王世子趙天朗的事情透給爺爺奶奶知道,老家人到底經驗老到,這個事情還是要他們幫着掌眼的。
果然沒過多久,威國公夫人便託了媒人登門求親,韓老太爺和老夫人心裡咯應着,便沒愛見那個媒人,只讓韓大老爺和陳氏自己接待。
威國公府只是請了官媒,而不是象平時貴族之家聯姻,一定要請身份相當的貴夫人做大媒。穿紅着綠花枝招花枝招展的劉媒婆上門,陳氏將她請到遠逸堂,劉媒婆一見陳氏,很被嚇了一大跳,陳氏臉上敷了厚厚一層脂粉,那張胖圓臉白的嚇人,胭脂紅的詭異。說實話,這真不能怪陳氏,要怪只怪韓大老爺下手太狠,把陳氏的臉搧的如同豬頭一般,這都十來天過去了,硬是沒好利索了。陳氏不得不這麼抹牆似的搽粉來遮掩傷痕。只這麼一抹的後果便是陳氏不能大聲說話,她的臉部肌肉一動,那粉面子便嘩嘩的往下落,粉抹的太厚,陳氏的臉皮掛不住。
劉媒婆一進門便道喜道:“給韓夫人,大小姐二小姐道喜!”
陳氏一聽這話立時炸了,瞪圓了本就不大的眼睛叫道:“你說什麼?給誰道喜,你是誰家請來的?”
劉媒婆忙笑道:“回韓夫人,小人奉了威國公夫人之命,爲郭二公子來向貴府的大小姐二小姐求親。”
陳氏大怒,只喝道:“滾回去告訴郭夫人,我韓家的小姐不是添頭,叫她想好了再遣你來。”
劉媒婆又嚇了一大跳,忙說道:“韓夫人息怒,府上的小姐金貴,可是威國公府門第高貴,二公子又是太后娘娘最疼愛的侄孫,這一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佳話,何況郭夫人說了,兩位小姐都是正妻,兩頭大……”
陳氏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抓着茶杯就朝地上摔去,大怒道:“滾……”
劉媒婆嚇的不敢再說,屁滾尿流的抱頭鼠竄,一邊跑一邊叫道:“瘋了瘋了,從來沒見過打媒人的……”
劉媒婆在府裡抱頭鼠躥,自有人向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回稟。韓老夫人緊皺眉頭的將劉媒婆到了跟前,一問之下韓老夫人也鐵青了臉色,沉聲怒道:“回去告訴郭夫人,休想打我們家大小姐的主意,否則休怪我們老太爺不客氣。”
劉媒婆一頭霧水,她哪裡知道這裡面有些什麼玄機,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韓府,去了威國公府回稟。
威國公夫人聽完了劉媒婆的話,心中很是生氣,只沉着臉讓劉媒婆走了。這時偏巧郭誠湊了過來,他已經知道家裡要給他聘韓青瑤韓青環姐妹兩個爲妻,特特跑來聽消息的。
威國公夫人一見郭誠便氣不打一處來,只喝罵道:“問什麼問,人韓家只肯把二小姐嫁給你,他們家大小姐,你想都不要想了。”
郭誠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只說道:“娘,您不常說那韓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兒,又有豐厚的嫁妝,這韓二小姐算個什麼東西,本來不過把她當個添頭,韓家還拿起譜來了,我不管,我就要娶韓大小姐,不行就去找太后姑奶奶,請她老人家爲我做主。”
“誠兒,不許胡鬧。是你先欺負了韓二小姐,咱們理虧,若是韓家不顧一切的鬧破了,就連你太后姑奶奶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郭誠狡猾的笑道:“娘,您倒是愚了,這種事情,韓家捂還來不及,哪有自己去張揚的,我可聽說韓家小輩一個都沒成親,真若背上個門風不正的名聲,他們家也就完了。我還就不信了!”
威國公夫人沉吟片刻,倒沒有說郭誠說的不對,是啊,在這種事情上,女方總是吃虧的一方,看來得晾一晾韓家,晾她們一陣了子,看她們還狂不狂。
計議已定,郭夫人便笑道:“誠兒,這事先不告訴你太后姑奶奶,咱們先晾着韓家,有她們來求咱們的時候。到時候你想娶誰都行了。”郭誠和郭夫人兩個人自以爲得計,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笑了一回,郭夫人又說道:“誠兒,最近你常去見見你姑奶奶,你妹妹也不小了,得把親事定下來,先前太后說要賜婚給永定侯,我心裡想着永定侯有素有‘克妻’之名,心裡捨不得,你太后姑奶奶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了,不過永定侯的老太夫人和晉王妃擋在頭裡,先辭了太后之意,太后這纔沒有怪罪我們。眼下我聽說永定侯已經和柱國公府的外孫女兒定下了,現在是時候提起你妹妹的親事了。這事,你要在你太后姑奶奶跟前多提提。”
郭誠趕緊答應下來,心裡很有些得意,他就是得了他家太后姑奶奶的心意,在威國公府的地位才顯得超然,以至於讓他那個正牌的世子大哥很是忌憚。“娘,您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郭誠笑嘻嘻的問道。
威國公夫人聽了兒子的問題,便將京城裡家世好又沒有成親的公子們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很快就選出了慶親王府世子,鎮國公府世子,當朝宰輔秦閣老的長孫等等人選。郭誠一聽便笑道:“娘,您可真疼妹妹。”
威國公夫人扭着郭誠的耳朵笑罵道:“小沒良心的,難道娘不疼你,看人惹下那麼多事,那一樁不是娘幫你平的。”郭誠趕緊環着郭夫人,象個無賴小孩一般拖長聲音說道:“知道娘疼我……”
在門外打簾子的小丫頭將屋子裡郭夫人郭誠母子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等她換了班之後,便悄悄兒跑到世子郭信的院子後門,將郭夫人娘倆兒的對話一字不錯的告訴給世子夫人帶進府的陪嫁嬤嬤,那嬤嬤很大方的給了打簾子小丫頭一對玉鐲子,小丫頭趕緊把鐲子藏好,便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威國公府晾着陳氏母女,這一晾便晾了將近三個月,不覺已經到了三月三女兒節。這日也不知自己回事,青瑤極想出門,彷彿有什麼在招喚她一般,便跑到韓老太爺跟前,撒着嬌兒的要求出門,偏韓老太爺早先約了老華太醫品畫,今兒走不脫,又瞧着青瑤一心想出門,就笑着說道:“今天是女兒節,原就是小姐們出門的日子,索性你今兒也不用扮成小子,只穿着姑娘家的衣裳去大通寺上個香吧。”
青瑤歡喜的應了,笑着跑開,韓老太爺搖頭笑笑,命人叫過韓安,着他仔細安排人手保護青瑤,免得出什麼意思。
青瑤去回韓老夫人,韓老夫人笑道:“倒是你爺爺比我想的周到,如今天也暖了,你身子也好起來,很應該去佛前燒香叩謝佛祖護佑的。今天你二嬸的孃家請酒,奶奶也要去,不能陪着你,你自己可要當心些,多帶些人,我打發小滿奶奶陪你去,咱們家一向在大通寺供奉香火,有什麼事都交給她就行。”
青瑤一一應了,回房換了出門的衣服,又在王嬤嬤的叮囑下戴了一頂翠紗帷帽遮住她那絕美的容貌。這才上了車,往大通寺而去。
青瑤已經出來過幾回了,對街市的景象並不稀罕,只坐在車子裡想心事,今天很奇怪,不論是作畫還是練功總是不能靜下心來,總一個聲音在她的心底叫喊,讓她一定要出門,無論如何都要出門。至於爲什麼以要出門,出門要做什麼,青瑤卻糊塗的很。正想着,青瑤便聽小滿的奶奶,沈嬤嬤在車外回道:“回大小姐,前面遇到柱國公府表小姐的車子,她們給我們讓路了。”
青瑤微微一驚,忙說道:“怎麼好讓人家給我們讓路,這不合適吧。”
沈嬤嬤笑道:“大小姐不必過慮,因着老太爺的威名,咱們府裡的車馬出門,便是遇上國公府,他們也會讓一讓以示敬意的。”
青瑤點點頭說道:“那是爺爺的威名,可不是我們這些小輩的,將車子停下,請柱國公府的表小姐先過吧。”
沈嬤嬤有些爲難的說道:“大小姐,咱們上坡他們下坡,咱們不方便讓啊。”
青瑤想了想便說道:“既是這樣,那就先去向柱國公府的小姐道謝,然後再過,車子趕得慢些,別揚起灰塵污了人家的車子。”
沈嬤嬤趕緊答應一聲,親自去向柱國公府的表小姐道謝。因是在路上,斷沒有大家子小姐露面和別人家的僕婦說話的,因此沈嬤嬤只向跟着柱國公府表小姐車子的一個管事嬤嬤道了謝,並請她代爲轉達韓府大小姐的謝意。
兩車交會,輕輕的微微鼓動着窗簾,卻不足以將窗簾掀開,青瑤挑起窗簾一角,卻只看到柱國公府表小姐車子上那微微顫動的窗簾,她到底沒有能和柱國公府的表小姐孔琉玥見上一面說上一句話,她自然沒有辦法知道,這柱國公府的青小姐也琉玥就是她心心念念不忘,一直想方設法尋找的何田田,造化弄人,每常如此。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和柱國公府的表小姐會了車,青瑤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原本很有興趣的上香也變得索然無味,青瑤百無聊賴的坐在車子裡,悶悶的提不起精神,嚇得王嬤嬤忙用手去試青瑤的額頭,緊張的問道:“大小姐,您哪裡不舒服?”
青瑤悶悶的靠在王嬤嬤的身上,沒精打彩的說道:“嬤嬤,我沒事。”
只聽着青瑤那蔫蔫的聲音,怎麼都不象是沒有事的樣子,王嬤嬤更着急了,忙說道:“我的好小姐,咱們不去上香了,回府吧,請大夫來瞧瞧。”
青瑤拉下王嬤嬤的手說道:“不用了,剛剛纔求了爺爺,這會子香沒上平安符沒求就回去可不好。嬤嬤我真的沒事,就是有點兒打不起精神,就象是……就象是剛辦完一件大事後的那種感覺。”
王嬤嬤納罕的看着青瑤,這半年下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認識這個由她一手奶大的小姐了。
“辦完大事?小姐,您辦了什麼大事,奴婢怎麼沒看到呀?”小滿坐在青瑤跟前的腳榻上,眨着兩隻閃亮的大眼睛不解的問道。
青瑤淡淡一笑,拍拍小滿的頭說道:“那只是一種感覺,並不是說我真的辦了什麼大事。”
小滿似是而非的哦了一聲,便扳着手指頭說道:“大小姐,大通寺門前可熱鬧了,那裡有買的板粟糕桂花糖吹糖人兒還有好些買炒貨的,都可好吃了,我以前跟爹爹來過的。”
小滿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桃葉輕捏着小滿紅撲撲圓潤泣的小臉蛋兒,笑着說道:“原來我們小滿是個愛吃鬼,難怪長得這麼圓潤,象個小胖……嗯嗯”桃葉故意不將那個“豬”字說出來,卻已經讓小滿急的漲紅了臉,跳起來大叫道:“小滿纔不是小胖豬。”
這一下子可真是笑翻了一車的人,就連悶悶的青瑤也笑了起來,她拉着小滿笑道:“桃葉姐姐也沒說你是小胖豬啊!”
小滿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只衝着桃葉撅嘴道:“桃葉姐姐欺負我!”
桃葉笑嘻嘻的將一隻小巧的荷包塞到小滿手中,帶笑說道:“是桃葉姐姐錯了,送你個荷包陪個禮成不成啊!”小滿一試荷包還挺沉的,估計裡面的銀子能買不少零嘴兒,這纔算了。偏青瑤打趣小滿,只說道:“小滿,拿人的手短,以後桃葉姐姐再取笑你,你就不能翻臉啦,這麼看來,是桃葉姐姐賺了呢!”
桃葉也是見青瑤剛纔情緒不高故意逗樂,只笑着說道:“唉喲我的好大小姐,您怎麼給說出來了,這下完了……”
青瑤看着這些圍着自己,一心要逗自己開心的丫環們,便也投入了笑了起來。
不覺就到了大通寺,果然如小滿所說,這大通寺門前極爲熱鬧,不獨賣小吃零嘴兒的多,就連賣胭脂水粉釵環的也不少,可見得這大通寺的香客是以女眷爲主的。青瑤命香如給了跟着的僕人一些銀子,讓他將每種小零嘴兒都買幾包,給了小滿一份,其他的是給鑫哥兒青鸞青雪這三個小的弟弟妹妹的。鑫哥兒是獨子,李氏一向養的嬌貴,鑫哥兒想出來玩都想瘋了,可是李氏就是不答應了,買點兒小吃回去,也算是給鑫哥兒一個安慰。青鸞青雪兩個因是庶出,在韓府的存在感本來就差,如今家裡又有事,更沒有人有心思關照他們兩個的心情。青瑤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照顧弟弟妹妹已經成爲她的一種本能。其實若非青環青江對青瑤有這麼深的敵意,青瑤也是願意照顧他們兩個的。
車子一直趕到大通寺山門旁邊,青瑤才戴好了帷帽下了車,緩步向山門走去。沈嬤嬤已經打點好了,知客僧引着青瑤一行往寺裡走,她身姿娉婷嫋娜,行動之間便帶了一股天然的韻致,又因着坐了伏威將軍府的馬車,而且最近一直傳說韓家二小姐病了,於是有那消息靈通的,便猜出了青瑤的身份,知道她是韓家那最神秘的大小姐。
青瑤戴着帷帽,並不能將周圍的環境看向很清楚,她不知道,在山門附近,有兩個顯的有些鬼鬼崇崇的男子正不錯眼珠子的盯着她看。只聽其中一個男子小聲嘀咕道:“風啊,怎麼都沒有風,二爺要看開美人,倒是來陣風吧!”
在那男子身邊小廝打扮人的趕緊說道:“二爺別急,等韓大小姐走近了,奴才扇一陣風,那面紗不就掀起來了,二爺想看什麼看不到呢。”
“好小子,你的鬼點子還不少,二爺喜歡。這事辦的好了,二爺賞到到翠紅樓過一夜。”那男子不錯眼珠的盯着青瑤,得意的說道。
青瑤並不知道在山門旁邊有人正算計着她,仍不緊不慢的走着。到底是練了一陣功夫,青瑤的腳步走的很穩,完全不象那些腳下沒根的小姐們,動步都得要人扶着。
正走着,青瑤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四九,看什麼呢還不快點跟上來?”
這聲音真好聽,青瑤這麼想着,自然而然的擡頭看向那說話的男子。“呀,這人怎麼這麼面熟,象是在哪裡見過似的?不可能啊,我怎麼會見過外面的男人呢?”青瑤思量起來。她這一思量,腳步不免就放慢了。小滿人小跑的快,已經跑到了前頭,見大小姐落了後,便高聲喚道:“大小姐,快些走啊!”
那男子聽到小滿的叫喊,視線不由向青瑤飄過來,雖是隔着面紗,那男子根本不可能看清青瑤的相貌,雖是如此,青瑤的臉卻紅了。因爲她已經想起來這個男子是誰,他就是一心要求娶青瑤的慶親王世子趙天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