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徐達頓時冷笑了起來,“狗官,你們上下嘴脣子一碰便說出的話,我也會說!可是糧呢?錢呢?你去問問山東的百姓們,他們可曾見過一樣!你們去問問那些成日裡摟着小妾喝酒聽曲兒的狗官們,他們才知道那些東西的去路吧!”
“你說的,可是實情?”靖帝臉上佈滿寒霜,起身走下來,到了徐達的身邊,沉痛的問道。
徐達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心裡又有些可憐起了靖帝,悽然道,“平日裡咱們百姓無衣無糧時,也曾罵過你是昏君,說你是個瞎子!如今看來,倒還真是不假,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後,那徐達又伏在地上大哭,他們苦了一輩子,如今倒是有了個上達天聽的機會,卻不想,連這天,都是被矇騙的!
靖帝緩緩的點了點頭,旋即指着顧辰景道,“將去年負責山東大旱一事的所有官員、山東當地大小官員,以及沿途所經之地皆記錄下來,給朕徹查!朕倒要看看,誰誰,想要害我子民;是誰,想要亡我江山!”
此言一出,衆人瞬間跪了下來,道,“臣等惶恐!”
這最後一句,實在是一頂天大的帽子!
唯有那顧辰景臉色不變,只磕頭領旨道,“臣遵旨。”
這幾日謝晟禮祖孫四人一直都關在書房內,謝如琢得了消息,便知道前世那件事情怕是快要發生了。眼下雖然謝家着手準備,可到底那件事牽連甚廣,叫她心裡不安生的很。
這日,等到謝淮南出來之後,謝如琢立刻攔住了她的去路,低聲問道,“哥哥,你跟我來一下。”
謝淮南見她神情凝重,遂收了笑臉跟着她一路去了聽風院。
等到了屋內,謝如琢方纔問道,“哥哥,這幾日聖上下旨徹查,屆時若牽連到謝家,咱們家要如何處置?”
聽得她問這件事,謝淮南先是訝異了一番,下意識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如琢早有說辭,道是,“三皇子與我曾通過信。”
聞言,謝淮南沉吟了一番,道,“咱們家雖然這些年來還算清正,可是到底爺爺桃李滿天下,此事也難以獨善其身。不過你放心,爺爺已經有了對策,爲今之計,便是將計就計。”
聽了這話,謝如琢方纔放下心來,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整個三月,謝家都是在風雨飄搖之中度過的。先是山東清河縣的縣令王黎被查出貪污,其後竟然牽涉出一衆官員來。其中更有那陪同發糧的謝家得意門生、謝慎言的把兄弟齊軒!
得知這些消息之後,靖帝更是震怒不已。他萬沒有想到,謝家竟然也在其中。那是他信賴這麼多年的家族!
金鑾殿上,言官薛之境手捧奏摺,沉聲道,“臣薛之境今日要死諫,彈劾二品中侍郎謝慎言爲官不正,勾結奸商貪官,致使流民之怨不平,百姓之憤不熄!”
靖帝冷聲問道,“謝卿,你可有何話說?”
謝慎言難得的不爲自己辯解,只說了一句,“陛下,公道自在人心。”說完,便磕了頭。
他這般,靖帝倒是難以下決斷,只道,“此事未了之前,謝卿就先在家中休息些時日吧。”
聞言,謝慎言磕頭謝恩道,“臣,謝主隆恩。”
這些時日以來,謝如琢須得日日泡藥浴,又逢家中巨大變更,人人避之不及,她倒是清淨了許多。
蔣青嵐其間來了一次,見到謝如琢後,還有些傷感,“如今謝家這般模樣,妹妹你也要當心些纔是。清者自清,相信陛下終有一日會還謝家公道的。”
謝如琢倒是不以爲意,只笑道,“如今這樣,我倒是清淨的很呢。平日裡迎來送往的,難得如今閒下來,倒是好的很。”
見她這樣,蔣青嵐心裡越發難受,有些欲言又止道,“不管怎麼說,琢兒,你以後可要多多保重。”
謝如琢心知不對,因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後者搖了搖頭,強笑道,“我能有什麼事情,無事,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的!”
直到蔣青嵐走了許久,謝如琢還有些疑惑,心中的不安也越發擴大了起來。她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蔣青嵐怕是有事發生!
三日之後的夜裡,溫如玉掐着時間前來。
謝如琢剛泡完藥浴,正在擦着頭髮,見他來了,隨手指了指凳子道,“師傅先坐吧。”
溫如玉翻了個白眼,丟給她一顆藥丸道,“頭髮不幹還敢吹風,作死啊?”只是到底又解釋着,“這藥是祛風寒的,專治你這種作死沒死的。”
謝如琢嘿嘿一笑,毫不客氣的接過藥吃了,方纔問道,“師傅,那噬魂草可有消息了?”
聞言,溫如玉這才收了玩笑之色,道,“不大好說,本座新得了消息,今年有人同本座爭搶那噬魂草。且據線報,裡面還摻和了漠北之人,屆時怕不大好對付。”
聽了這話,謝如琢頓時便繃緊了一根弦,緊張的問道,“那,會不會出意外?”
溫如玉嗤了一聲,斜睨道,“本座出馬,什麼蛇蟲鼠蟻不是避之不及?放心,你們都這麼努力了,本座也不會叫你們失望的!”大不了明着不行他就來暗的,有了噬魂草,謝如琢的命就會多一層的把握。他難得有這麼一個順眼又順心的徒弟,這麼死了怪可惜的。
謝如琢聽他這瘋言瘋語習慣了,此刻卻正色的起身,行了禮道,“琢兒謝過師傅。”這一拜,她是拜此人重情重義。
溫如玉見她難得的鄭重,倒是有些不習慣,只道,“哪有空手謝人的?去,本座渴了,給我泡茶來。”
見狀,謝如琢忍俊不禁,道,“好,只是如今謝家窮了,喝不起雪山霧尖。我便泡杯別的茶,還請師傅將就吧。”
臨天光大亮之時,溫如玉方纔離開。謝如琢的任督二脈雖然早就被打開,可她如今面臨放血,如何以氣護心纔是溫如玉要教她的。
溫如玉雖然嘴欠了些,可到了正事上卻從來不馬虎。待得天光大亮離開時,謝如琢便覺得氣息又較之往日平順了些。
只是溫如玉的臉色,卻有些慘白如紙。
到了四月初六時,正是謝如玥的生辰。往年裡,哪次不是貴客前來絡繹不絕的?可是今年因着謝慎言的事情,門口卻是冷冷清清。
謝慎言這些時日閒賦在家,跟兒女們相處的時間倒是多了起來。如今看到這個局面,也有些覺得過意不去,愧對了孩子們。因將謝如玥叫到身邊,慈愛道,“今日是你的生辰,爲父一向爲了公務,忽略了你。如今閒在家裡,倒是有時間去替你挑禮物了。你且看看,這個喜不喜歡?”
見謝慎言遞過來一個盒子,謝如玥有些驚喜的打開,裡面放着首飾一套,雖然算不得貴重,卻勝在精緻。
她忙得謝過謝慎言,“爹爹送的,女兒都喜歡。往日裡都是母親爲我挑選,難得今日有爹親自送我呢。”
一旁的謝如琢有些吃味道,“哎,爹都沒送過我,果然這爹也是偏心呢。”雖然上次謝慎言想要打她,可到底也是急怒攻心,後怕過度的緣故。況且那日她也沒有捱打不是,所以她也不往心裡去。
聞言,謝慎言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謝如琢,隨即含笑道,“琢兒今年便是及笄禮了,到時候爲父送你一份大禮。”
聽得他這麼說,謝如琢立刻換做一副撒嬌的模樣來,“那到時候一定要比二姐的好。”
只是心裡到底有些酸楚,若是她屆時換血之後沒有命在,大概也就沒福氣過那一場及笄禮了吧。
正巧有下人來喊喬氏,說是對賬本,喬氏匆匆去了,只留她父女幾人在屋內說話。
謝慎言看着身邊的兩個女兒,一時有些心酸,道,“你們母親在的時候,琢兒還只有我腰間這麼高呢,可如今,她的墳前青草已經過膝了。若是她能夠看到你們兩個這般出色,又尋得如意郎君,恐怕也要高興的流淚了。”
聽他提起姜慕嫣來,謝如玥也有些心酸,因道,“父親,母親在天之靈會看見的。況且繼母對我們也猶如親生孩子,如今這樣,不也挺好麼。”
謝慎言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老了,倒是有些婦人的模樣了。”
正在這時,忽聽得門外丫鬟來報,道是,“定南王妃和定北王妃都來了,並着家中的世子和郡主一同前來的。”
謝如玥一愣,忙得同謝如琢一起出去接應。
喬氏剛回來,見到她們前來,忙笑着將人迎了進來,道,“怎麼來之前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大門接應二位王妃。”
定北王妃當先笑道,“這有什麼好接應的,都是自家人。今日是玥兒生辰,往年我不在還好說,今年既然來了,是一定要給她過生辰的。”
一旁的定南王妃年紀不算大,約莫三十出頭,一張鵝蛋臉皮膚細膩,眉目端莊。她陪着笑道,“謝家二小姐是我們定南王府未過門的媳婦,我家王爺說了,他身有舊疾不便前來,特意叫我前來呢。”
待得將二位王妃迎了進來後,喬氏又命人侍奉瓜果等物。
定南王妃拉着謝如玥的手,回眸笑問道,“這個就是謝家的二小姐吧,瞧瞧這模樣生的,果真是國色天香呢。不過這眉眼裡倒是跟王妃您有些相像呢。”
聞言,定北王妃頓時笑道,“可不是麼,這丫頭的娘與我是同胞親姐妹,生的本就相像,這孩子倒是遺傳了她孃的好相貌。可惜了,我那妹妹去的早——”
說到這裡,定北王妃又有些傷感。一旁的謝如琢見狀,忙得笑着打圓場,“今兒個是姐姐的生辰宴會呢,姨母倒是會招眼淚。”說着,又拿出帕子來幫她擦拭快要涌出來的淚珠。
定南王妃也擺手笑道,“瞧我,都怪我說話不當呢。”
喬氏忙笑道,“今日虧得你們來了,不然我預備下的筵席倒不知道讓誰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