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琢在葉貴妃宮裡待的時間並不長,如今臨近年關,幾日之後便是除夕夜宴,許多事情都是要葉貴妃親力親爲的。
因此謝如琢只在她那裡請了安,又陪着說了幾句話後,便起身要走了。
葉貴妃忙碌,便也不留她,只是臨走時囑咐道,“這幾日你父皇身子不大好,許多事情都要夕兒來做,本宮知道你懷了身孕辛苦,這些時日還是要你多體諒些纔是。”
謝如琢都一一應了,又關切的問道,“父皇身體可有大礙?”
葉貴妃也不瞞着她,只嘆了口氣道,“你父皇是鬱結在心,老毛病了,只是今年越發的厲害了。”
聞言,謝如琢便知道靖帝身體並不會傷及根本,這才放了心,又讓葉貴妃保重身體。二人略說了幾句,謝如琢轉身出了宮門。
不想一出來,就見翡翠正等在那裡,一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對於翡翠,謝如琢倒是算不上太討厭。這丫頭相比白玉來說要老實的多,因此在冊封謝如瀾之後,爺爺特意讓翡翠跟着,至於白玉則被留在了家裡。
當時白玉還十分不願意,唸叨了許久她是陪着自家小姐進宮選秀的,還家裡時常拿架子。也虧得那時候兩邊已經將東西收拾妥當,沒幾日便分家了,那白玉也跟着一起去了三房的新住處。
前段日子喬氏還當先笑話跟謝如琢講過,說是白玉去了新家沒多久便勾搭上了謝慎思,做出那下作事情來,被陸氏打了一頓,反而讓謝慎思護上了白玉。如今她也是個姨娘了。
謝如琢收回思緒,擡眼看向翡翠,見她有些怯怯的向自己請安,便知道白玉有話要說,因淡淡道,“你要說的話,你主子都已經說過了,不必再費口舌了。”
翡翠微微一愣,旋即知道自家主子那脾氣,怕是沒說什麼好話了。可是一想到謝如瀾眼下的處境,翡翠也只得硬着頭皮跪了下來,顫聲道,“四小姐,求你救救我們家主子吧。”
她這一聲四小姐,賭的是謝如琢的同情心,和同爲謝家女的那一點點血脈之情。
謝如琢在心裡嘆了聲這丫頭的忠心,面上卻毫無表情道,“翡翠,你既然已經進了宮,對宮中的規矩就該明白。這一聲四小姐,可是亂了身份了。”
聽了這話,翡翠有些不知所措,咬咬牙道,“奴婢知錯,王妃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家主子剛纔的不敬吧,她現在真的是走投無路了,纔來求您的。若是連您也不搭把手,我家主子怕是就沒命了!”
見她說的這麼嚴重,謝如琢也有些詫異,跟絳朱交換了個眼神,沉吟道,“去那邊暖閣說話吧。”
這後宮處處有暖閣,專供貴人們累了休息用的。
這冬日的天雖然冷,可是暖閣打造的精巧,因此外面的冷風竟然絲毫沒有吹進來。
待得進來,翡翠頓時要跪,卻被絳朱攔住,道,“你也不用行這些禮數,宮中到底不是敬王府,也比不得謝家,王妃縱然想要替你主子出頭,也得分時候不是。不過你要是真有難言之隱,說出來或許王妃還能幫着出出主意。”
絳朱推心置腹說了這話,翡翠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依言站起身,輕聲將這些時日的遭遇說了出來。
“我家主子雖然進了宮,可是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貴人,又哪裡真能享受榮華富貴?跟主子同一時候進宮的那幾位,個個都得了恩寵,唯獨主子到現在連皇上的面都沒有見到。這些時日天氣越發的冷了,可是後宮裡又都是逢高踩低的,剛開始主子手裡有銀子,那些個宮人還表現的不明顯。等到這銀子花的差不多了,莫說分例中的銀碳被剋扣,連送來的飯菜都是冷的!”
翡翠說着,又深吸一口氣道,“天氣這麼冷,送來的銀碳用完,便只有木炭了,煙熏火燎的,別說主子了,就是我這個下人聞着都難受的。主子一賭氣澆滅了碳,夜裡就染了風寒。可是沒有太醫來看,病有哪裡會自己好?這幾日便越發的嚴重了。王妃您知道的,主子這個人心眼高,不肯落人後的。今日來見您,是在梳妝檯前打扮了大半日的,所以看着氣色還好。可其實——”
說到這裡,翡翠心裡難受,不由得低聲哭了起來。
謝如琢倒也不是全然不念舊情,見她說的這般可憐,只嘆了口氣道,“她是個什麼性子,我比你更瞭解。只是我到底不便插手宮中的事情,這般貿然去給她請太醫也是爲難我。罷了,絳朱,將隨身帶着的藥給了翡翠吧。”
冬日天冷,溫如玉怕謝如琢着了風寒,便特意做了對孕婦無害的藥丸。絳朱又是個細心的,便日日隨身攜帶着,不想今日倒是剛巧派上了用場。
聽絳朱說了這是溫神醫研製的藥後,翡翠立刻千恩萬謝的給謝如琢磕了頭,歡喜道,“多謝王妃。”
謝如琢點頭道,“你也不必謝我,你回去也多勸勸她,宮裡雖說是天家富貴,可能到幾人身上卻是說不準的。她心比天高,就怕命比紙薄。若是能老老實實的待着,興許日後還有她的造化。”
謝如琢這話是好意,翡翠心裡也清楚,當下就再次謝恩道,“奴婢知道,多謝王妃指點。”
待得翡翠走了,絳朱才嘆氣道,“王妃您這麼好心,只怕那位不領情呢。”
謝如琢搖頭失笑道,“也是我多操心了,只是她到底是咱們謝家的女兒,爺爺嘴上不說,心裡怕也是惦記的。她要是真能想通了,倒不失爲一件好事兒。可若是她執迷不悟,那就誰都救不了她了。”
絳朱深以爲然,扶着謝如琢道,“這倒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吧,也虧得王妃好心。”
主僕二人一面說着,一面朝着宮門口走去。
冬日的天原本就黑的快,等謝如琢到家了之後,天色已經全部昏暗了下去。
萬千人家亮起火紅的燈籠來,有飯菜的香氣飄在空中,爲這夜色裡點綴了點點人情味兒。
到底是年關到了。
謝如琢倒是好心,可惜她的好心註定要被當做驢肝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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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歡喜的帶着藥回去的時候,就見謝如瀾正坐在牀上發呆。
卸去了精緻妝容的她,此刻臉色蒼白,嘴脣乾裂,一雙眼睛也帶着些許的空洞。
見到翡翠進來,頓時有氣無力的斥責道,“連你也開始捧高踩低了麼,看我生病了,就去巴結討好別人了是吧!”
她明知翡翠不會這麼做,可偏偏肚子裡憋着一股無明業火,偏要發泄出來纔是。
翡翠小心翼翼的請了安,賠罪道,“主子恕罪,奴婢只是出去尋藥去了。”說着,又歡喜道,“好在天可憐見,主子,這是溫神醫親自配的藥,您快吃了吧,吃了病就會好了。”
聞言,謝如瀾先是一喜,接了藥嗅了嗅,果然聞到裡面一股清香。只是接着便狐疑道,“你怎麼會有溫神醫配置的藥?”
翡翠不敢隱瞞,一五一十道,“奴婢去找了敬王妃,在她那裡拿的。”
聽到謝如琢的名字,謝如瀾頓時便將藥瓶砸到了地上,怒道,“吃裡扒外的東西,誰讓你去找她的!”
謝如瀾砸了藥還不解恨,又狠狠地掐着翡翠的胳膊,罵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還騙我說這是溫神醫的藥,這是謝如琢讓你送來的毒藥吧,你存心要害死我,好給你新主子獻媚是麼?你個不要臉的混賬東西!”
謝如瀾發泄了一通,到底是沒勁兒,又重重的跌在了牀上,看着翡翠的眼中幾欲噴火。
藥丸滾落到地上,翡翠不敢去撿,只得承受着謝如瀾的怒火,一面還要勸告着,“主子莫要生氣,您彆氣壞了身子啊。”
等到謝如瀾發泄完了,又喘着氣兒道,“滾,給我滾出去!”
翡翠聞言,替她蓋好了被子,將帳子放下去,低聲道,“是,奴婢這就出去給您端晚膳去,主子先歇着吧。”
謝如瀾不願意看她,翻身便背了過去。
翡翠在心裡嘆了口氣,餘光看着地上的藥丸,到底是不捨得,偷偷的將藥撿了起來,趁着去給謝如瀾端晚膳的時候,將藥丸混合在了飯菜裡面。
轉眼便到了新年,謝如琢一早便去了宮裡給葉貴妃請安。
昨夜裡才下了一場雪,宮人們早早的將主道上打掃了出來,鋪上了紅綢,人踩上去柔軟的不可思議。
旁邊的小道上有沒來得及打掃的地方,便如同一條雪白的被子蓋在地上一樣,映襯着清鬆挺拔翠綠,紅梅殷紅傲人。隨風送來的除了花香,還有那怡人的風景。
謝如琢一路順着去了葉貴妃宮裡,果然見她正在主位上坐着跟其他妃嬪說話。
除了賢嬪之外,連一些低等級的妃嬪們也都赫然在列,其中便有謝如瀾。
許是吃了藥的原因,她今日的氣色倒是格外的好,連眉眼裡也不自覺的帶出幾分媚色來。倒是她身邊的靜妃眉眼中有些戾氣,不知是不是因爲蕭君奕被處置的原因。
謝如琢暗自打量了一番,這才收回了目光,走大正中間給葉貴妃請安。
“兒媳見過母妃。”
她的一句話剛說完,身子還沒蹲下去,就見葉貴妃身邊的貼身女官已經上前來扶住了謝如琢,阻止了她的行禮。
葉貴妃也含笑招手道,“瞧瞧你,母妃都說過多少次了,你還這麼謹慎。懷孕了就以腹中胎兒爲主,千萬小心纔是。”
她都這麼說了,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敢讓她行禮,都紛紛附和着笑道,“敬王妃是個懂禮兒的,姐姐好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