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解釋聽起來似乎更加地符合常理,而且說出來也是大氣的很。
謝慎言想過許多的理由,卻唯獨沒想到自己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張了張口,終而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爲官這麼多年,見解竟然不如我這十幾歲的女兒!”
謝如琢輕輕一笑,道,“爹這是說的那裡話,人都說虎父無犬子,自然是謝家鐵骨錚錚,才能養出我這樣的好兒女呢!”
這話一出,謝晟禮頓時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慎言,你倒是養了個好女兒,這伶牙俐齒的,變相給自己臉上貼金呢。”
謝如琢又陪着二人說了幾句話,謝晟禮這才揮揮手,道,“行了,我跟你父親談點公事,琢丫頭,你先回去吧。”
謝如琢應了,又給謝晟禮父子行了禮,這才由着紅蕊的手,一起出了寧熙堂。
她一離開,寧熙堂裡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謝晟禮有些蒼老的手執着一顆白子,輕輕的敲擊着棋盤,良久纔開口問道,“慎言,你看這丫頭如何?”
謝慎言略帶思索道,“說實話,父親,我現在總有一種感覺,琢兒這丫頭,好像是就在一夜之間便脫胎換骨似得。從宮中回來之後,她就懂事兒了許多。不過畢竟是孩子嘛,總有長大的一天,她明事理了,對咱們謝家,終究是一件好事兒。”
謝晟禮的眉頭輕輕鎖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就在這個時候老爺子突然想起了在伽藍寺時,那位大師所說的一句話。
“鳳星暗而不消,且有復甦之勢,謝家未來究竟如何,還未可知啊。”
那位高僧說的話……現在已經在開始慢慢應驗了嗎?
那麼,這一變化給謝家帶來的究竟是什麼?
或許,謝家的命運由此會踏入不同的軌道吧。
謝如茵離開聽風院之後,便腳步匆匆的向着母親院子行去。她是庶出,加上三房的主母陸氏又是個不能容人的,若不是她平日裡伏低做小,再加上她母親的強悍,她也沒有現在的舒服日子。
偏偏今日謝如琢明知自己闖禍的情況下,還對着她一副很是客氣的樣子。後來更是不惜在她的面前,狠狠處罰了自己的婢女。謝如茵自認若是自己,肯定做不到這麼大度,是以,她頓時覺得裡面會有什麼陰謀。
許是平日裡依靠柳氏的多了,謝如茵心中沒主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柳氏。
所幸現在已經離柳氏的院子不遠,僅僅是半刻的功夫,謝如茵就看見了柳姨娘。她正坐在紅木的椅子上,旁邊是不久前老夫人賞的脂膏,紅豔豔的,着實有些刺眼。
“孃親,您就讓她們白白地欺辱了這一回麼,女兒我真是咽不下這口氣,你看看,女兒的胳膊還火燎火燎地疼着呢。”
說着謝如茵的眼眶裡面已經蓄了滿滿的淚水,看起來實在是可憐的很。
然而,她這幅模樣,卻瞞不過身爲親孃的柳姨娘,“行了,哭什麼,我看咱們娘倆的敗興日子,就是被你這一哭一哭給折騰出來的。”
說着,柳姨娘又拿出手帕,將謝如茵臉上的淚珠給擦掉,放柔了聲音道,“老夫人上次讓你背誦的集子,你現在可以背好了嗎?”
謝如茵帶着幾分的哭腔,卻不敢再哭出聲,只道,“已經差不多了,下次請安的時候去哄老夫人,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聞言,柳姨娘這才露了一抹滿意的笑容,“眼下很明顯我們是出於劣勢的,你作爲女孩子家,現在哄好老夫人開心纔是正理,千萬不要去想一些工於心計的事情。你現在把老夫人所有的要求都盡力地做到,等下一次過節的時候,老夫人說不準會留心你嫁妝的配置。你聽懂了嗎?”
眼下自己可以依仗的,沒有幾個人了,若是這個女兒也上不了檯面的話,往後的日子絕對是如履薄冰。說起來,老夫人對這個孩子的印象還算好,若是能討得老夫人的歡心,那麼不管是對於謝如茵還是自己,都是一件有益的事情呢。
畢竟,現在有流雲那個小蹄子跟陸氏鬥着,自己若是能夠藉機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眼下柳氏的心情也不平靜,但是現在更重要的是把道理和女兒說清楚,而不是再惹出什麼事端來。
說罷,柳氏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得,又對着身後補了一句。
“香芹,香草。小姐她現在性子浮躁,難免會使小孩子脾氣,你們是跟在她身邊的人,若是出了什麼突發的事件,記得先要穩住小姐,然後過來稟報給我。若是讓我知道你們反而遇事便挑撥的話,一定會把你們打一頓賣出府去,知道了嗎?”
柳氏的這番話裡面顯然是帶着分量,身後的兩個小丫鬟齊齊地低了頭,沉默了半響還是穩穩地扶住了謝如茵。
“小姐,咱們回房吧,你昨天請安的時候不是還說要把那首曲子表演給老夫人聽嗎?現在時辰還早,可以回去在練一會兒。”
謝如茵雖然有自己的主意,可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因此只一行禮,略略止了哭聲,道,“母親,那女兒先回房了,一會兒給您問安。”
說這話的時候,謝如茵的眼睛還是有些發紅,但是柳氏知道剛纔的那番話女兒已經聽進去了。
只是有件事兒,她卻還得再交代一遍,“記得,我是個姨娘,下次要喊我,柳姨娘。”
她既然進了謝家做妾,那就得遵着規矩。這話,不止是說給謝如茵聽的,更是說給自己的,若是她不能翻身做正經主母,那就只配給親生女兒當姨娘!
謝如茵被她這話說的再次紅了眼眶,卻是瞬間便忍住了淚意,眼中也帶出了幾分的堅忍,輕輕點了點頭,道。“我曉得了,柳姨娘!”
柳氏聽到這話的時候,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酸,繼而道,“好,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最近風大,免得一個不注意着了風寒。”
待得謝如茵的身影漸行漸遠,柳氏這才擦了擦眼中涌出的溼潤,望向秋賦院的神情也多了幾分的意味不明。
眼見着那日頭逐漸褪去了炎熱,柳氏這才轉身回了屋子。
本來只是說定了一盞茶的時間,結果謝如琢回到自己的聽風院的時候,卻見淺碧依舊在那裡跪着,一副瑟瑟的樣子。
本就是在自己的院子裡面侍候了許久的人,加之自己本來就是想給她一個教訓罷了,現在罰了這麼長的時間,想來已經是達到效果了。這麼一想,謝如琢就一點氣都沒有了,當即便朝着淺碧走了過去。
“行了,你起來吧。”
聽到謝如琢的話,淺碧擡起頭,眼中帶着顯而易見的委屈,道,“小姐,奴婢知道錯了。”她雖然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那裡,可是在主子面前,承認錯誤是最重要的。
謝如琢怎麼不明白淺碧的心思,因此嘆了一口氣,親手將她扶了起來,道,“你當真以爲我是要懲罰你麼?今日你做那些舉動,固然是爲我出氣,可若是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說我縱僕,回頭老夫人她們倒是不捨得罵我,可你不就慘了?我如今這麼做,是爲了平她們的口,也免了你以後的罪。”
淺碧跪得時間久了,起來的時候,還有些一踉蹌。好在紅蕊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扶住,這纔沒有跌倒。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道,“謝謝小姐,奴婢得到教訓了,以後一定會收斂好自己的性子,不會再自找麻煩了。”
謝如琢見她這摸樣,道,“以後心裡面記得這次的教訓就可以了,若是以後再犯同樣的錯誤,就不是現在這樣不痛不癢的罰跪了。知道了麼?”
眼看着淺碧點頭如搗蒜一般,謝如琢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另一個貼身的侍女此時還在雜役房裡面受罰。
“淺碧,你讓絳朱回房來侍候吧,想來這些日子是我的不對,回頭你把祖母給我的那匹料子,裁一半給她讓她做身新衣也沾沾喜氣。”
聞言,淺碧頓時眼中閃過一抹喜色,生怕謝如琢後悔似的,也不顧的自己腿還在疼,說了一句,“謝謝主子,奴婢這就去!”便一溜煙的跑出了聽風院。
這段時間絳朱不在,簡直是要把淺碧給憋壞了,但是她一時也摸不準小姐是不是還在爲之前的事情生氣,故而一直不敢求情,現在得了赦令,連忙歡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見到淺碧這般模樣,謝如琢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轉過頭,卻見奶孃的眼睛都已經溼潤了,正拿着帕子在擦拭自己的眼。
她走過去,握着奶孃的手,道,“奶孃,以前是我不對,錯怪了絳朱,您別往心裡去。”
絳朱是奶孃的女兒,自小便跟在自己的身邊,兩個人名爲主僕,可實際上,她卻當絳朱是個小姐妹的。
前世裡,她聽了二夫人的唆使,去喬氏那裡要自己母親留下來的嫁妝,而跟喬氏發生衝突。結果在她生氣的時候,絳朱卻來勸自己,要她認清楚是非親疏。就是這句話,惹惱了謝如琢,直接將絳朱貶到了雜役房,直到出嫁也再沒見她。
然而謝如琢卻不知道,前世裡,她身死之後,沈婧慈命人將她的屍骨分發成數塊,絳朱變賣了全部的財產,又求了許多人,纔將她的骨肉盡數買下,好生的埋葬到了城郊。
可就因爲這件事,絳朱卻被沈婧慈盯上,最終被賣到了青樓裡,她爲了不受屈辱,而撞了柱子,陪着謝如琢一同去了。
謝如琢想起前世的一幕幕,只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太久沒有見到過絳朱,她竟然到了今日纔想起來她,當真是她的失誤。
可奶孃顯然不這麼想。聽到謝如琢的話,她當即就擺着手道,“謝謝四小姐如此照拂我們母子,不過您肯大度讓絳朱那蠢丫頭回來,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四小姐的料子絕對是不能給我們這些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