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尷尬的一笑,道,“哪有,不過如瀾想要陪奶奶說話,所以我們多呆了一會兒罷了。”
謝如琢不慎可否的點了點頭,走到季氏的身邊,笑道,“奶奶今日看着氣色倒好,要是再吃兩碗雪梨蓮子粥,臉色肯定會更紅潤呢。”
季氏笑道,“你這個皮猴兒,想蹭飯的時候就知道奉承我了。”說着,又吩咐道,“去讓廚房燉一鍋雪梨蓮子粥來。”
“還是奶奶疼我。”謝如琢撒了個嬌,在季氏身邊坐下,自然的接過了金玉手中的小木槌,小心的給季氏捶着腿。
謝如瀾見狀,心內暗恨謝如琢來搶風頭。她眼珠轉了轉,也起身走到季氏的身後,輕輕地給季氏捏肩膀,道,“奶奶,這個力道行麼?”
季氏見自己這兩個孫女都這般孝順,越發的笑的開心。陸氏在一旁賠笑道,“娘,如瀾這丫頭可從來沒這麼對過我,都說隔輩兒親,這話果然不假呢。”
陸氏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暗自咬碎了一口的銀牙。她的閨女可金貴着呢,往日都是別人伺候她,如今卻要爲了討好一個老太太,做這些下人的活計!
念着,陸氏又有些看不上謝如琢,一雙眼裡都是鄙夷。
季氏往日裡最不喜陸氏,但是今日她的話倒是順心,因此道,“你這個當孃的還吃閨女的醋麼?孩子長得好,那也是你當孃的福氣呢。”
陸氏應道,“是。”說着,她又想起昨日的流言,便狀似無心的問道,“是了,昨兒個聽說三皇子派人去了琢兒的院子裡了。要說咱們琢兒還真有福氣,兩個皇子都圍着她轉呢,就不知道琢兒你心中屬意誰啊?”
謝晟禮進來的時候,恰好聽到這句話,他眉頭一皺,剛想斥責,便聽得謝如琢開口了。
“三嬸這話還是少說的好,若是叫別人聽到了,說我輕狂倒罷了,萬一說謝家家風不正,才養出如此不自重的女兒,那可就是大罪了。”
謝如琢說話的時候,手上的力道未停,連說出的話也是輕輕柔柔的,只是這話裡的意味,卻噎的陸氏臉色一僵。
季氏見狀,瞥了陸氏一眼,又和顏悅色的問道,“琢兒說的對,不過,你跟三皇子熟麼,他的小廝來給你送什麼藥?”
其實季氏對這事兒也有些擔憂,畢竟,一個皇子派人去女眷那裡,事情可大可小,怕的是有人想要這事兒大起來。
聞言,謝如琢擡眼,正色道,“奶奶,琢兒不知道這流言爲何會有,但是琢兒自問捫心無愧,我與三皇子不過幾面之緣,若真說有交情,也不過是當日誤打誤撞替他擋了一支箭。可那也是我們作爲臣子應做之事,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如今三皇子派人送藥,那隻能證明他重情重義。皇子仁慈,自然也是天下的福祉,於我來說,也並沒什麼私情可言。”
聞言,季氏讚賞的看了她一眼,摸着她的頭,道,“你是個好孩子。”
謝晟禮一直在一旁看着,此時聽了這話,眼中欣賞之餘,又想起一事,遂問道,“那你對二皇子怎麼看?”
街上的流言蜚語,和自家孫女之前的態度,叫謝晟禮不能不多想。
謝如琢這次連想都沒想,直接挑明道,“回祖父,在琢兒心裡,二皇子並非良配,不僅是我,便是我謝家任何一個女兒,也都不可以。”
她說這話的時候,望着在場的陸氏和剛進來的李氏。這話與其說是她自己心聲,倒不如說是警告。
自己是謝家的嫡女不假,可這嫡女不止她一個。她姐姐是個什麼性子,謝如琢很清楚,所以不用擔心。可是二房的謝如菲、三房的謝如瀾,哪個都有可能成爲蕭君涵的目標。謝如菲年紀還小,平日裡也還算乖巧。但是李氏的手段也不少,她若是存了什麼心思去教女兒,那這事情就會棘手。
更不用說三房的陸氏了,看見達官貴人,恨不得整個人撲上去的主兒。
所以謝如琢不得不防。
可她是一片好心,陸氏卻並不領情,連李氏都變了臉色。
陸氏當下便道,“琢兒,你不喜歡二皇子,可也不用把咱們謝府的姑娘前途都賠上吧?非你良配,說不定就跟別人能百年好合呢!”
李氏雖然沒有說話,可那臉上的表情,顯然也是贊同陸氏的話。
謝如琢擔心的便是這些,只是話她已經說到了,若是這些人真的把自己閨女往火坑裡推,那到時候,她也少不得爲了保謝家,而不顧這些人的死活了!
“三嬸,我是一片好意,若是您不理解,那邊罷了。”謝如琢懶得跟她解釋,只說了這麼一句。
陸氏聞言,越發的覺得謝如琢自私,當下就要說話,卻被謝晟禮一個冷厲的眼神阻止。陸氏一向最怕公公,此時見謝晟禮有發怒的跡象,嚇得縮了縮脖子,再不敢說話。
謝晟禮轉而溫和的問道,“琢兒,你可否告訴祖父,爲何你不想讓謝家的女兒嫁給二皇子呢?”
前世裡,謝晟禮一直就反對謝如琢跟蕭君涵在一起,那是屬於一個政治家的敏銳度。然此刻謝如琢說出這話之後,謝晟禮第一個念頭,便是想知道謝如琢心中是何想法。
畢竟,慧澄大師的話還言猶在耳,謝晟禮很好奇被改變了命格的謝如琢,會變成一個什麼樣子。
謝如琢掃視了一眼全場,而後鄭重的看着謝晟禮道,“從兒女私情上說,是孫女不喜歡二皇子,可這只是其一,也是微不足道的一條。其二卻是家族大義不容我謝家出皇族親戚。”
聞言,季氏頓時蹙起了眉頭,倒是謝晟禮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問道,“哦,爲何?”
謝如琢見謝晟禮這模樣,便知道他聽進去了,這才緩緩道,“謝家固然百年榮耀,可這榮耀卻是來自於君王的信任。試問天下王孫萬家,我謝家憑什麼能獨領風騷?那是因爲謝家公正廉明,不偏不倚!且,家中子弟爲官者多,掌握實權者少。聖恩能信任,也能放心。自古以來,帝王最忌諱什麼?無非是皇儲之爭。爺爺您貴爲帝師,帝王子嗣又多,皇子們爲了那個高位,必然使盡手段,焉知您不會成爲拉攏對象麼?若是謝家有朝一日真的被冠上結黨營私的罪名,試問君王的信任還會在麼?到了那時,纔是大廈將傾的時候!”
她一番話說的條理分明,又字字珠璣,謝晟禮的眼神中頓時帶上了幾分的激動與感嘆。他活了大半輩子,卻纔看清的事情,自己這個不過十五的小孫女兒,卻依舊摸得十分透徹了!
二房咀嚼着謝如琢的話,有些不以爲然。臣子們想要保住榮華富貴,不站隊怎麼可能?這四丫頭也說的忒過危言聳聽了。
陸氏卻是連聽都沒聽懂,她只覺得自己被謝如琢繞暈了,可又礙於謝晟禮的警告,不敢輕易出口,只在一旁拉着謝如瀾的手,暗自使着眼色。
就在衆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忽見一個年逾三十的男人一臉爲難的走了進來。
他似是沒想到屋內人數衆多,要張口說出的話,就生生的嚥了下去,站在那裡頗爲滑稽。
還是謝晟禮當先開口,問道,“莫管事,可有什麼事情麼?”
謝如琢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索性便扶着季氏退回了內室。
陸氏見狀,忙得藉機帶着謝如瀾離開。李氏剛來,也不好意思走,便攜了謝如菲的手一同跟進了內室。
丫鬟們上菜的速度很快,卻並不見聲響。不多時,便將杯盤菜餚佈置好。
季氏接了謝如琢佈菜,見她此時行事沉穩,已有大家風範,不由得誇道,“喬氏倒是會養孩子,自從琢兒跟了她之後,行事比以前越發穩妥了。”自從姜慕嫣死了之後,謝如琢便鬧着要跟傅氏在一起住,那時候季氏憐她年幼,不忍拂了她的意。卻不料,這好好的一個孩子竟然被傅氏教養的無法無天,刁蠻跋扈。
好在,這孩子如今終於長大了,也懂事了許多。尤其是剛纔的一番話,更是叫季氏頗爲振動,如此見解獨到卻又一針見血,竟然出自他謝家的一個幼女,季氏欣慰之餘,又有些心疼起謝如琢來。
知道這個嫡女一向很得兩位老人的眼,李氏附和着笑道,“可不是,大嫂的確會教孩子,這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出色。偏我們家如菲,跟着兩位姐姐這麼久,還是貪玩的性子,改日我可要好好跟大嫂請教請教,怎麼管這個皮猴兒呢。”
聞言,謝如菲頓時噘嘴道,“娘,我又不是點心,還要跟別人一個模子刻出來麼?”說着,又笑眯眯的蹭了蹭季氏,撒嬌道,“再說了,奶奶就喜歡我皮。”
季氏見她這般嬌憨的模樣,不由得笑着點頭道,“是,我就喜歡咱家小五。”
眼見着注意力被二房搶走,謝如琢也不生氣,只默默的吃着飯。畢竟,她還沒興趣跟一個小孩子爭寵呢。
只是,方纔那個男人的臉一直在她腦海中徘徊,叫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謝如琢苦思冥想了許久,卻始終想不起再那裡見過。
直到,她聽到外間男人的話。
“謝公,冒昧請辭的確是我的不對,只是我近年來越發的身子疲乏,做事也有心無力,恐難以擔當重任,還望謝公成全啊。”莫季生一番話說的發自肺腑,說完,還長長的鞠了一躬。
謝晟禮皺眉道,“莫管事,可是謝府的待遇令你不滿麼?若是有任何要求,你儘管提出來,只要老夫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爲。”莫季生是他曾經一個下屬的孫子,那人救過謝晟禮一條命。對他的孩子,謝晟禮一向是禮遇有加的。今日莫季生請辭,謝晟禮自然不願答應。
況且,他其實還有一些私心,這莫季生破有經商頭腦,謝家鋪子在這人手裡管着,謝晟禮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