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這個名字,陸氏只覺得頭上一道驚雷滾過,隨即便有些慌亂。別人不清楚,可是她卻是知道的,這個芳兒,正是她派到柳氏身邊的眼線!
還未曾容陸氏多想,便聽得柳氏冷笑道,“既然你口口聲聲咬定是我派她來的,那我這就讓人帶她過來,與你對峙!紅纓——”
“左不過是個賤婢罷了,要她來對質又有何用?難不成,讓她一個丫鬟指認你這個主子麼?”陸氏忙慌慌的截住了柳氏的話,清了清嗓子道,“那芳兒本就是你房裡的人,她自是不肯承認的。”
陸氏的面上閃過一陣不易察覺的驚慌,柳氏屋子裡那麼多的丫鬟,怎的偏生派了芳兒去送點心?難不成,是這柳氏察覺了芳兒的身份不成?一想到此處,她就覺得手掌上冷汗淋漓!
而陸氏的這句話,霎時就讓柳氏心中冷哼不已,她佈局了這麼久,若是此時真順了陸氏的意,豈不是前功盡棄了麼?今日若是這芳兒不來,那一出好戲可就唱不下去了!
柳氏心中早有主意,頓時淡漠道,“姐姐此言差矣,既然蘭草口口聲聲說是我的丫鬟芳兒進去給流雲送了害人的東西,是非黑白,叫了芳兒一問便知,如此遮遮掩掩的,反倒是惹人生疑。”
柳氏這話不說還好,她這般說辭,倒是讓謝慎思有些疑惑,當下就沉聲道,“傳芳兒來!”
老爺發了話,底下早有機靈的丫頭去叫了芳兒過來。而三房的巧兒,也剛巧到了紫竹院。
這些時日,謝如琢除卻上午去胡維德院落學習劍術之外,下午日日都要去紫竹院裡陪着老夫人學習掌家之術的。倒不是喬氏不肯教,只是一則喬氏如今當家,事情繁雜;二則老夫人覺得喬氏性子略微和軟,怕謝如琢學不到主母該會的權謀。
祖孫二人正說到後院失火之事,忽聽得三房丫鬟巧兒前來,行了禮便一臉焦急道,“回老夫人,流雲姨娘小產了,現在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都說了柳姨娘害了她,三夫人說,請您過去一趟。”
聞言,老夫人的臉色頓時便陰沉了下去。她當初就怕流雲肚子裡的這胎出事兒,特意還派了個丫鬟過去,怎的還是出事兒了!
見老夫人的臉色黯淡,謝如琢這纔開口詢問,“那流雲姨娘肚子裡的孩子確定保不住了麼?”謝府裡一向子嗣不多,老太太對子嗣問題十分關心,若是真保不住,怕是她又要傷神了。
巧兒回了一聲“是”,又道,“府醫說,流雲姨娘是被下了藥,現在不但孩子保不住,怕是人也要兇險幾分呢。”
一聽這話,季氏當下就站起身子,道,“這還得了?琢兒,你隨我一同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鬧騰!”
謝如琢乖巧點頭,乖覺的扶着季氏朝着三房的院落行去,只是內心的算盤卻已經打開了。三房的人一向都是不安寧的,如今流雲姨娘小產,犯事兒的怕是逃不了陸氏和柳氏其中之一。
說是柳氏做的,內裡又有何隱情,還需待證據確鑿纔好。
見老夫人來了,謝慎思連忙請着坐了上首,一旁的陸氏卻開口道,“琢兒,這兒是女子血光之地,怕是不適合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呢,不如你先回避一下吧。”她現在看着謝如琢就心裡窩火的慌,她近日跟着學掌家也就罷了,偏偏掌的鋪子是老太太名下的。要知道,那都是些盈利豐厚的鋪子,往年自己沒少從中剋扣油水,如今被她一查,竟然全盤都抖摟了出來!
聞言,謝如琢頓時似笑非笑道,“雖說是未出閣,可也不會這輩子都不出閣吧,爲防萬一,琢兒還是在一旁學着點的好。”她這個三叔一向耳根子軟,柳氏陸氏又都不是軟柿子,她得學着點,看自家祖母是如何制服二人的!
陸氏還想說什麼,就見老夫人眼皮一掀,淡淡道,“行了,到底怎麼回事,你來說吧。”
見狀,陸氏只得閉了嘴,老老實實的將此事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老夫人蹙眉道,“且派人去好生照顧着流雲,她剛小產,身子弱得很。依我看來,近日有些人的皮是太鬆了些,需要有人好好地緊緊纔是!”
一旁的謝慎思忙忙的陪着笑道,“母親說的是,我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自家後院起火,卻鬧到了母親這裡,的確是太沒臉了。若是不查個明白,將來他在這家裡更擡不起頭來了!說起來,自己這些女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沒用,就知道窩裡反,有本事替自己爭得些許功名,倒也是正事。
不多時,便有丫鬟帶來了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正是芳兒。
她一進來,就埋頭跪着請安,“奴婢見過老夫人,給老爺和二位夫人請安,給四小姐請安。”
“免了吧。”季氏看了她一眼,見這丫頭眉眼倒還端莊,不像是陰狠之人,當下就有了思量,這丫頭怕是被人利用了。
只是,若是仔細看去,便能看到芳兒的身上微微戰慄着。在府中伺候久了,芳兒心中清楚得很,無論今兒的事如何了結,她這條命都怕是保不住了。
畢竟,藥是她端去的,這盆髒水,定是會扣在她的頭上。
陸氏看着芳兒,不由的揪緊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卻故作鎮定道,“芳兒,我和老夫人在此,你且將此事的實情說出,若有半句虛言,仔細你的舌頭!”可她話裡卻隱隱的帶着威脅,不管這事兒是不是柳姨娘指使的,芳兒現在必須也只能是柳姨娘房裡的人,不能與她有任何的瓜葛!
當年的事情可以有一次,卻不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第二次!尤其是,這第二次還是一盆髒水!
芳兒自然明白陸氏的意思,她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道,“回老夫人和老爺的話,今日午時,柳姨娘讓奴婢將點心給流雲姨娘送去,說是近日流雲姨娘因爲害了喜,甚是食慾不佳,因而才特意遣了奴婢過去的。”
說着芳兒偷眼望去,方向卻並非柳氏,而是三夫人陸氏,看着陸氏嘴角噙着微微一抹笑意,芳兒旋即調轉了視線,又垂下頭去。
只盼着柳姨娘憐惜,能在她死後爲她苦命的妹妹謀個好人家,也算是她死得其所了!
謝如琢冷眼觀察着芳兒這一詭異的舉動,心中思量片刻,隨即冷笑起來,她從前竟沒有看出來,柳姨娘竟是個心眼極多的女人。
“小蹄子,我白養了你這樣久,今日看來,你竟是個白眼狼!我何時遣你去送了點心,莫不是旁人所爲,你竟栽贓到我的頭上!”
柳氏十分激動,若不是一旁的丫鬟攔着,她幾乎要撲上去撓花了芳兒的臉。
芳兒戰戰兢兢,“蒼天爲證,芳兒不敢說假話,的確是柳姨娘讓奴婢去的,至於這點心裡面到底有什麼,怕是隻有柳姨娘心裡才清楚了!”
此話一出,衆人也聽得明白,芳兒是咬定了柳氏派她下藥害了流雲姨娘了!
饒是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出自己設定好的戲碼,可柳姨娘仍舊滿臉的淚痕,“老夫人,老爺,求您爲妾身做主啊,妾身膝下只有茵兒一個女兒,妾身無能,教出了一個性子懦弱的女兒,屢屢被瀾兒欺凌倒也罷了。如今,竟然連一個小丫鬟都往我身上潑髒水,妾身倒是無所謂,只可憐我那茵兒,若是沒了親孃,以後指不定被誰給欺負呢!”
說着,她又悲從中來,捂着自己的小腹,悽然一笑,道,“妾身不能生養,當年是爲何,在座衆人誰不明白?!我此生已經沒了指望,別人生與不生,又跟我有什麼關係呢?至於芳兒,她不過是我房中的一個打掃丫鬟,平日跟我並不熟!究竟是誰蠱惑了她,派了這個賤婢去害流雲的孩子嫁禍於我,還未可知呢!”
柳氏心知肚明,芳兒乃是陸氏安插在自己房裡的眼線,今日之舉,一來是爲了除掉這枚礙眼的釘子,二來也是爲了報復陸氏,當年她害了自己孩兒的仇,自己可是一直未曾得報呢。
柳氏甚至想着,若是當年府中的男胎生了下來,今日她的地位就不至於如此,又或者,她是個能生養的,亦可以有所希望。
雖說柳氏並未言明到底是誰讓芳兒去了流雲姨娘的房中,不過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若是讓謝如琢來評斷陸氏與柳氏到底誰最爲可惡的話,謝如琢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陸氏,只因前世的時候,她乃是受了陸氏的挑撥纔會與喬氏離心,可見陸氏心思之狠毒。而那柳姨娘雖然性子也潑辣,可是到底是個可憐人,若是沒有當年那件事兒,柳姨娘怕是也變不了如今這個模樣呢。
既然柳氏有意要扳倒陸氏,那麼自己何不幫她一把?左右孩子都已經沒了,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日後機遇難尋呢。
謝如琢打定了主意,隨即眨巴着天真無邪的眼睛,呵斥道,“大膽奴婢,竟不知誰是你的主子了,你既然是柳姨娘的丫鬟,這對峙之時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三夫人做什麼呢?”
聞言,陸氏霎時怨恨地朝着謝如琢的方向看了過去,雖是小孩子的無心之言,卻是道出了事情的關鍵,若是老夫人和謝慎思知道芳兒乃是她派過去的眼線,免不得是要懷疑上自己的。
雖說陸氏並未害了流雲的孩子,從前卻也做過不少錯事,陸氏擔心今日一舉會牽扯出當年之事,因而連忙福了福身子,“芳兒到底是三房裡的丫鬟,想來是要我說句公道話。”
陸氏這話分明是掩飾,落在老夫人耳中亦是不中聽,難不成她就不能說句公道話嗎?
謝慎思平日裡最煩這些後院婦人之爭,當下就怒道,“來人,給我拉出去杖責,直到她說出真話爲止!”他雖然是個生意人,可也有男人狠厲的一面,這丫不見棺材不掉淚,打一頓才能叫她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