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城樓上的謝如琢,微微的朝着她挑出一抹笑意來,見沈婧慈此刻離自己的距離越發的近,素手輕擡,手中的弓箭瞄準了她。
下一刻,便見一支箭羽越過千軍萬馬,直指沈婧慈而來。
此刻的城樓下無比嘈雜,可沈婧慈卻清晰的感覺到了那箭羽破空而來的細微聲響。
恍若奪命之聲。
她想要躲開,身子卻突然一麻,旋即整個人便僵了下來不得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支箭羽就這麼離着自己越來越近。
終至入肉。
“保護主子!”
那些士兵們也看到了那支箭羽,吶喊着要上前保護沈婧慈。
只可惜但凡離沈婧慈近的,都在跟人纏鬥,所以這樣多的人,竟然無一人能攔下那支箭!
“啊——”
膝蓋上帶來的巨大痛苦叫沈婧慈淒厲的叫出了聲音,一雙眸子如厲鬼一般惡狠狠的瞪着高高在上的謝如琢。
這個賤女人,不殺了自己,卻將那箭羽射中了她的膝蓋!
她疼的站立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上的冷汗更是如雨水一般不停地滾落下來。
這一跪,那些原本廝殺的士兵們頓時便停下了手,跟着一同跪了下去。
見到這一幕,沈婧慈頓時明白了謝如琢不殺自己的原因。她身爲主將,只要當先下跪,那麼便代表着——她投降了!
謝如琢果然卑劣,竟然這樣暗算自己!沈婧慈張口便要大罵,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支箭羽上,塗了能讓人暫時失聲的啞藥。
而城樓上的謝如琢,弓箭扔在手中握着,一雙秋水眸子內漾滿了寒光,森然的看着撲在地上的沈婧慈,而後衝着她勾脣冷笑。
你也有今日!
前世裡,被綁在城樓上的是謝如琢,那個笑的猖狂的卻是沈婧慈。
到了今日,她終於將一切都重頭來過!沈婧慈,當初的你,可曾想到自己會落到這般下場?
萬軍之中的下跪,滋味兒好受麼?可惜這還不是你的結局,若是這般,豈不是太便宜你了麼。
且等着吧!
劇痛已經迷糊了沈婧慈的神智,她倒在地上疼的頭腦發昏,卻不知爲何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那種來自心底的恐懼充斥着全身,叫沈婧慈生出一股滲人的寒意來。
而後,她艱難的擡頭看向謝如琢,卻正巧對上那一雙猶如地獄厲鬼般的眸子。
這一戰打的毫無懸念。
一夜的激戰,除了斬殺叛軍數千人以外,在身爲首領的沈婧慈率先下跪“投降”之後,剩下之人也紛紛繳械投降。
有十幾名骨幹倒是看出了沈婧慈此刻的異狀,想要再奮勇一番。可惜還沒使出什麼招數,便見一隻紅衣狐狸般的男人以詭異的身法將自己制住,再也不得動彈。
有日光自水平面上跳躍而出,一掃先前的黑暗,那一團紅日越爬越高,也將整個世界都籠罩上了一層亮色。
天亮了。
蕭君夕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後,爲謝如琢披上了一件衣服,柔聲道,“琢兒,可如願了?”
謝如琢心中一動,回頭看到他眼中的情愫,下意識問道,“君夕,你不怕做個昏君麼?”
今夜她本不該前來的,只是謝如琢有心魔,蕭君夕太過了解她,便縱容了她的一切。
蕭君夕的確如自己所言,待她如命,可是不知怎的,謝如琢卻生出一股愧疚來。
都道是孕婦愛胡思亂想,蕭君夕此刻算是體會到了,他望了一眼城樓下正在被飛速打掃乾淨的戰場,將謝如琢擁在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傻琢兒,若是爲你有何不可。”
便是這幾個字,就將謝如琢的眼淚輕而易舉的招了下來。她一直知道,這個男人待自己極好。
他說她傻,其實蕭君夕又何嘗不傻?
人生自古有情癡。
他跟她,其實都一樣。
日頭高懸,將這宮殿越發照應的金碧輝煌,而其間一對璧人,更是顯得如此的和諧靜謐。
只可惜,好風景從來是用來被破壞的。
正如此時。
“咳咳。”
只聽得一聲輕咳,旋即便見溫如玉搖着手中摺扇而來,似笑非笑道,“怎麼,一早上便讓本座看活色生香?”
聞言,謝如琢忙得退出蕭君夕的懷抱,臉色紅了一紅,難得一見的沒有還嘴。
蕭君夕看了他一眼,道,“都妥當了?”
溫如玉斜睨了他一眼,不甘不願道,“你們在這裡好生自在,本座難得回來一趟,還得給你們當酷吏,當真是可憐的很。”
只是他那眼中的笑意,怎麼也看不出可憐,反倒是有幾分樂在其中。
昨夜的戰俘裡面,有數十個人乃是叛軍的骨幹,溫如玉一向喜歡折磨人,尤其是不見明傷的刑訊逼供。
溫如玉曾說過,“遍體鱗傷乃是下等手段,刀劍無痕乃是中等,至於上等手段,便是本座最喜歡的,攻心。”
所以這問話的事兒,當仁不讓的便交到了溫如玉的手中。
此刻聽到他說這話,蕭君夕只淡淡的睨了他一眼,道,“虛僞。”
虛,僞!
溫如玉的笑容頓時便維持不下去了,咬牙切齒的看向謝如琢道,“徒兒,本座突然覺得對你這個夫君很不滿意,能不能替你一紙休書扔他臉上?”
蕭君夕冷冷一笑,“你大可以試試。”
溫如玉只要敢寫,他就敢讓他吞下去!
對此,謝如琢只能表示,她什麼都沒聽見。
兩個大男人鬥法,她一個小女子摻和什麼?對吧。
便在這時,只見一個紅衣內侍監朝着這邊走了過來,對二人的風雲詭譎似乎毫無感覺,只是請了安道,“給太子、太子妃請安。定南王府派了人來報喜,說是世子妃生了個兒子。”
一聽到這話,謝如琢的臉上頓時狂喜,上前一步問道,“人在那裡?我去看看!”
她姐姐居然生了?真是今兒聽到的頭一個好消息!
見謝如琢走的飛快,蕭君夕擔憂她,便也不顧跟溫如玉拌嘴,忙得上前扶着謝如琢,柔聲道,“琢兒慢些走。”
謝如琢被他的手握住,霎時覺得那些喜悅有了共同分享的人,咧嘴笑道,“夫君,你聽到了麼,我姐姐生了個兒子!”
見她比自己生兒子還開心,蕭君夕頓時笑道,“是是是,爲夫聽到了。”
來宮中報喜的人是定南王妃身邊的老嬤嬤,定南王雖然走了,可是眼見着兒媳婦快要生了,王妃自然還得留在京中坐鎮。昨夜裡外面殺伐聲不斷,謝如玥心中擔憂,一着急便早產了,倒是將定南王妃嚇得夠嗆。
好在這一夜有驚無險,謝如玥腹中的孩子跟這外面剿滅叛賊的結果一樣,都是大喜。
那嬤嬤先是給蕭君夕二人行了禮,便在謝如琢迫不及待的追問中笑眯眯道,“世子妃好福氣,生了個胖小子呢,母子平安。”
謝如琢懸着的一顆心頓時便放了下來,歡喜道,“這就好,這就好。”說着,她又朝着外面叫道,“絳朱,取紅封來!”
絳朱早就取了賞銀,只是先前她覺得分量不夠,便又自作主張的添了一柄小小的玉如意,這會兒才拐回來。
聽到謝如琢的話,絳朱忙得快步走進來,不着痕跡的給謝如琢看了一眼,見謝如琢臉上依舊笑眯眯的,絳朱便放心的將重新包裹好的紅封塞到了嬤嬤手中。
嬤嬤推辭了一番,見推辭不過,又捏着那裡面的東西着實不少,頓時笑的牙不見眼。她又絮叨了幾句當時的情形,見謝如琢眼中有倦意,便知趣兒的退下了。
待得人走了,蕭君夕方纔扶着謝如琢去內室躺着。
這一夜的不得安寧,到了此時塵埃落定,他的琢兒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謝如琢的確睡了好覺,這些年一直繃着的心絃終於斷開,讓謝如琢得以好生的喘氣兒。她心神一鬆,這一覺也睡得格外的安寧。
到了薄暮時分,謝如琢方纔醒了過來。
確切的說,她是被香味兒勾醒的。
外殿的宮燈高懸,八寶琉璃宮燈上的美人在燭火的映照下像是活了過來一般,點點滴滴都是美人笑靨。桌案上燃着薰香,隨風送來若有似無的香氣。
而引誘着她醒來的,卻是那桌子上滿滿當當的一桌飯菜。
謝如琢聞着這香味兒食慾大動,當下便起身下牀,穿了繡花鞋走了出去。
書案旁有男人正在奮筆疾書的寫着什麼,燭火將他的面容映襯的面冠如玉,髮絲垂在耳側,打下的陰影若有似無的撩撥着人心。
蕭君夕似有所覺,擡起頭便見謝如琢一動不動的看着自己,旋即收了筆笑道,“醒了?”
一面說着,他一面走過去將謝如琢扶到桌子旁坐下,又吩咐人進來端了水給謝如琢淨手。
謝如琢深吸了一口氣,也不顧還有其他人在,突然便抱住了蕭君夕,窩在他的胸前輕聲道,“真好。”
前世今生所願都已實現,真好。
隨着女子撲入懷中,蕭君夕只覺得鼻端都是她誘人的香氣,淺淺淡淡的卻勾引人心。他不由得收緊了雙臂,摟着謝如琢的柔軟的身子,應和道,“爲夫亦是如此覺得。”
他的身體能恢復至正常,他的琢兒能偎在懷中撒嬌,他的親人安好,這輩子,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現世安穩,如此便好。
晚間吃完飯,蕭君夕帶着謝如琢去給靖帝和葉貴妃請了安,順帶陪着她去御花園裡消了食兒,二人方纔迴轉了房內。
待得謝如琢睡了之後,蕭君夕收了眼中的笑意,冷聲道,“走吧,去會會那羣叛黨們。”
不得不說,蕭君涵的確有一定的能力,且不說那兵馬司的人,就是巡防節制和六部的人,就夠蕭君夕頭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