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鬆的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意,言語間的關切也控制得極好,既不顯過分熱切,又不失關懷。
敏感的陳靖蓮,卻還是察覺到了他神情間那幾許刻意的疏遠。甚至覺得他這樣的言語,比什麼驅逐之話,甚至是比那拿着刀劍驅趕的手段,都讓人難受。她垂了眸子,強忍着差點踉蹌的步子,緊緊地咬住了脣。
似乎,有什麼東西硬生生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流逝,可任她如何拼命伸手,卻握不住一絲。唯有發熱的眼眶,讓人覺得酸澀得緊。
“好,大哥沒事,又有鄧姑娘照顧着,我們姐妹也就放心了。”再擡眸時,那晶瑩之物已被她生生bi回,墨黑的眸子,仍是那般澄澈純淨,脣角間,含着淡淡的笑意。
哥哥真摯自然的疼惜與憐愛,都只能成爲縈繞在她夢中的奢望了嗎?一切,果真都回不到從前了。
她強斂去眸中的失落與扯痛,悄然地深吸了一口氣,加深了脣邊的笑意,狀似歡喜地拉着陳靖萱一道返回了姜氏的小院。
“姐姐,你有沒有發覺大哥和鄧姑娘有些不對勁?”扶着陳靖蓮坐到牀邊,陳靖萱仰着秀眉微擰的小臉,疑惑地問她。
“哦,哪裡不對勁了?可是我昏迷的這三天,發生了什麼事?”陳靖蓮半靠在牀欄上,以緩解腦袋發昏的症狀,含笑問道。
“怎麼說呢,”陳靖萱摸着鼻子思索着,越說眉宇間的疑惑表現越甚,“鄧姑娘前兩日來看大哥,見着我還是很熱情的。今日見了我們兩個,卻顯得極爲平淡。第一回見着大哥重傷的模樣,她倒是哭得很傷心,後來卻沒哭過。所以,我覺得,她臉上的淚痕,應該不是因爲擔心大哥而哭出的。還有,大哥的反應,似乎也有些與以前不一樣了。”
她一口氣說出一大串話,右手食指從鼻尖上一路滑到了脣邊,神情間很是迷惑不解。
見陳靖蓮始終噙着淺笑,靜靜地瞅着她。她稍一停頓,便又道:“至於姐姐昏迷的這些日子,”忽然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臉
上閃過怪異之色,看着陳靖蓮的眼神也有些不自然了起來。
“怎麼了?可是現下城中掀起了什麼謠言?”陳靖蓮眉頭蹙起,回想着那日被顧雲揚強行擄上馬之事,心裡隱隱知道怕是沐城之中,起了些於她名聲不利的傳言。
難道,哥哥和鄧姑娘,便是因那謠言而疏遠於她?可她的哥哥,卻從不是如此落井下石之人。
陳靖萱嘟了嘟嘴,偷偷看了一眼她蹙眉等待的神情,訝異於她竟一猜即中。稍稍遲疑了一下,便道:“今兒我在外面,確實聽到了些不利於姐姐的謠言。可那是他們亂嚼舌根的話,又怎能當真?”在陳靖蓮一挑眉之下,她收起臉上憤懣的表情,氣憤地低聲道,“他們說,那日大街之上親眼看着平西王強擄你上馬,後來大哥便不顧一切地攔了輛馬車追趕而去。如今他受了重傷,怕是因不自量力之下與平西王……爭奪於你而被誤傷了。”
說到後面幾字,看着陳靖蓮漸沉的眸光,她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見陳靖蓮只是垂眸看着牀側的椅背,既不動也不說話,半晌後,她輕輕地推了推她:“姐姐!他們這樣不負責任地亂說,也實在太不是人了。”
陳靖蓮擡了眸,卻是含笑看着她,隻眼底一掠而過失落與失望:“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天下悠悠衆口,喜說人八卦者甚多,又豈是你我能夠堵得住的。好在,還有你知道真相,如此,已足矣。”
就因如此胡亂謠言,便連一向清高無懼的他,也學起他人避嫌了?在哥哥心中,終究還是看重鄧姑娘更多些。任她再是努力,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失去的也終究再也無法回來了。
滾燙的淚水滑落臉頰,陳靖蓮感覺到似有什麼腥甜之物涌上了喉頭,卻又被她生生地嚥了下去,只餘淡淡的血腥味在喉頭瀰漫。然而,她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看在陳靖萱眼裡,只覺得無盡的悲涼與蕭瑟,無聲地抱緊了她:“姐姐,你別忘了,身邊還有我。”
陳靖蓮輕輕點頭,閉了眼,任
那溫熱的淚珠打溼眼睫,溫潤臉頰。片刻後,再睜眼時,她便又回覆了剛重生時那個堅定而決然的陳靖蓮。
哥哥,即便擦肩而過,你已於芸芸衆生中再也識不出我,在我心中,你依然是前世最疼愛寬容我的兄長。即便換了一具皮囊變了一個身份,你依然是我最親的親人,心中最大的牽掛。
看着你幸福平安,便是我這一生之中最大的心願。如今,便讓我默默地爲你做點什麼吧。爾後,我便也能安心地去桐城爲家人復仇了。
“萱兒,明天姐姐帶你去看紅鸞姐姐,可好?”放開陳靖萱的懷抱,陳靖蓮伸手拂了拂她耳鬢的亂髮,輕聲道。
有些事,憑她之力無法爲之,還需得求紅鸞幫忙纔好。而紅鸞連日來的探望關懷,她更應該親自上門感謝一番。
“真的?太好了。”瞧着陳靖蓮臉上的悲色已褪,陳靖萱假裝驚訝十足的瞪大了杏眼,拍着手叫好。隨即,她忽然轉了身,掀起牀上另一頭的被褥,從裡面取出一個小布包,得意地遞到陳靖蓮面前,“姐姐你看,這是什麼?”
她臉上帶着神秘和暗喜之色,一點一點地將拂得平整的粗布打開,終於露出了裡面整齊的一沓銀票。與陳靖鬆那日捧着的整齊的百兩數額的銀票不同,這些銀票參差不齊,均爲十兩二十兩的小額銀票。可那厚厚的一沓,加起來,怕也有二三百兩。
看到陳靖蓮訝異的眸光,她越發得意,挺了挺胸膛,傲氣地道:“姐姐猜猜看,這些銀票是從哪裡來的?”
仰頭看着陳靖萱那“誇我吧誇我吧”邀功的模樣,陳靖蓮脣角不經意地噙起一抹真切的笑意,輕鬆而柔和:“莫不是大馬路上撿的?”眼角瞧着陳靖萱“姐姐果然猜不着”的得意笑容,她輕咳一聲,壞壞地補了一句,“看着咱們也不像有那財運的人,我想想。嗯,聽說那銳意社最近新收了不少頗爲獨特的畫稿,那些成衣鋪子和繡閣都正爭搶着去買呢,便連那些大家千金也忙得不亦樂乎。那些畫稿,是什麼人設計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