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朗博聲音平淡無波,眸底卻有暗光涌動。半晌,他上身微移,黑若星辰的眸子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明明眸光淡漠如水,卻無形中給人一股無言的壓力,讓諸侍衛不約而同地微垂了眼眸,不敢與之直視。
剎那間,火光照亮的夜空中,只有火把嗞嗞作響的聲音,衆人連呼吸之聲都不自覺地屏住了。
“幫他選塊好地,好好葬了,各護衛加強防範。”一瞬的沉寂後,俞朗博菱脣微啓,清越動聽的聲音,驅散了衆侍衛心中那抹淡淡的哀慼。
隨在俞朗博的身後上到二樓,陳靖蓮步子稍一遲疑,終是選擇了與陳靖萱一同回房。
她合上房門之際,一道人影從旁邊閃出,將耳朵貼在了她的房門上。
“姐姐,你一個人去那邊幹什麼?”脫了衣物躺到牀上,陳靖萱側身面向陳靖蓮,低聲問道。
“今晚上吃得有點撐,在廚房裡放了碗後就在旁邊走了兩步,想要消消食。”黑暗中,陳靖蓮的眸光深邃暗沉,盡力使自己的語氣平靜無波。
“那你從那邊過來,有沒有看到殺那侍衛的人?”陳靖萱以手撐了腦袋,好奇地問道。
“沒有。”陳靖蓮未作遲疑,眸光向着房門口和窗口的方向掃了掃,“能將一個侍衛殺死的人,想必武藝都很高強吧。我聽到那侍衛的喊聲便從西南面的小亭中跑了過來,一路上並不曾見到有什麼人影。”
僅憑自己一句話,她怕是未必就會放了心吧?
“哎,那侍衛也真可憐,被人一劍便抹了脖子,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人傢什麼秘密。姐姐,咱們還是快些離開文淵候吧,跟在他身後,不只惹得公主嫌棄,引她侍婢捉弄,指不定什麼時候被人錯殺都不知道。”陳靖萱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軟嫩的脖子,有些擔憂地道。
“嗯,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陳靖蓮觸了觸她的發頂,點頭輕聲應道。
門前的人影聽到此處,方纔直了直身子,看了一眼周圍,拉了拉裙角,大搖大擺地走在樓道之上。
沒一會兒,陳靖蓮耳旁便傳來陳靖萱均勻細微的鼾聲。而她,卻睜着兩隻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周圍將
整個世界都吞沒其中的黑漆漆的夜色,腦中一再地閃過那道瘦小的身影和那彷彿一直縈繞在鼻間不曾散去的氣息。
她竟然暗藏武藝,是什麼讓她一劍殺了十三的呢?是知道她去了西面而故意栽髒於她?
陳靖蓮迅速地搖了搖頭,自我否定着。若是惡意栽髒,挑撥離間,她看着她的眼神就不會帶着顧忌與懷疑。從她緊張的神情來看,倒似乎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麼,她潛藏於此,便是另有所圖了,公主知道嗎?若是連公主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會不會寧可錯殺一千而不放過一個,借公主之手除了她?
陳靖蓮越想,心中越煩躁,剛想翻個身,卻又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害怕那個人就在房外監視試探她。
好不容易咬着嘴脣藉着雙手揉捏被角壓下心中的煩躁,陳靖蓮腦中卻又浮現出十三喉頭被割血流漫延的模樣,一陣恐懼又襲上心頭。她只得忙閉了眼,將頭埋進被窩裡,緊緊地抱着陳靖萱,驅散恐懼。
縱然前世她臨死前所見,比十三不知慘烈了多少倍,然而,那都是她的親人,除了悲痛和仇恨,她從未有一絲的恐懼。
一番折騰,想了許多,硬是到了後半夜,陳靖蓮纔好不容易睡着。次日起牀時,雖不曾頂着黑眼圈,卻一直呵欠不斷,臉上難掩疲態。
無聲用着早飯的俞朗博,偶爾輕擡眼瞼瞅她一眼,眸中更多了幾許幽深之色。
“候爺!”看着知書提了食盒出去,屋內只剩自己和俞朗博兩人,陳靖蓮斂了斂神,轉身看向他。
俞朗博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亦擡眼看向她。眸光平靜若水,看不出一絲波瀾。
“我知道或許有人會以爲我昨晚出現在西面並非湊巧,即便不是殺人之人,也定然是爲了掩護殺人之人。”陳靖蓮攥着手神情平淡坦然,並沒有因爲被懷疑而心生恐懼,略一停頓後,忽地壓低了聲音,“其實我昨晚在西面的樹下時,那個持劍逃開之人就藏在我的頭頂,我既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更看到了她瘦小的背影。”
俞朗博眸光閃了閃,旋即定定地深望着她。那墨黑明亮的眸子裡,眸色深邃,眸光若天上的冷月散發出的光
芒一般,冷冽漠然。不會讓人覺得冷寒,卻自有一股涼薄之感。
“再給我一天的時間細細觀察,我想,我能夠認出她來。到時,候爺便也能完全相信我了。”陳靖蓮一絲迴避也無,擡頭靜靜地迎視着他淡漠幽深的眸光,脣角噙起一抹淺淡的笑。
一夜的苦思冥想與輾轉反側,終於讓她想明白了候府裡那侍衛看她的那一眼飽含着的是什麼,明白了他昨晚幽深莫測的眸光中究竟隱含着什麼,亦讓她隱隱猜測到了他容留她跟在身邊的真正原因。
既是如此,她越發不能那麼輕易便說出真相。只有有利用價值的人,才能活得長久。
“這便是你一夜未睡想出的結果?”俞朗博彎了彎脣,語調頭一次帶了幾許起伏,話中含着的卻是幾許嘲諷。她是知道自己不信任她,這纔想找個替死鬼出來證明她的清白?
“沒有一夜未睡,只是害怕被人滅口而警惕過了頭,半夜未睡。”陳靖蓮彷彿沒有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低頭略顯羞澀地一笑。頓了頓,她復又擡頭看向他,“我想,今日怕是要有勞候爺幫忙了。一事趕着一事,倒無需我再去作戲了。”
“爲了那件瓷品和你口中的真相,我如今已要全力而爲了。”俞朗博點了點頭,淡淡的話語間多了幾許冷冽,落在心中,涼涼的。陳靖蓮卻不以爲意,低了低身子,“靖蓮不會讓你失望的。”
“但願。”俞朗博輕敲了敲桌面,拂袖起身走到窗前站定,星辰般的眸子無意識地瞅着窗外蕭瑟的冬日景緻。
後半夜風聲忽然止了,雪倒反而落大了,飄落一夜,不至積雪深至幾尺,卻也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放眼望去,諸物皆裹上了一層淨潔的白,這樣純淨無雜質的白色,纔是他喜歡的色彩。
窗縫中透進的幾許風絲,輕輕地撩撥着他墨黑的長髮,將他半張絕美無儔的臉完全展現在一旁陳靖蓮的眼前。
陳靖蓮靜靜地瞅着,卻也只是靜靜地瞅着。眸光平靜,淡然若水,驚豔仍在,卻從未有過絲毫其他的想法。縱然他美若神祗,近在咫尺,與她,卻終不過是過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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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