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瞧之下，方見得她與秦玉娘有一兩分相似，但她的容貌，卻不及秦玉娘。而陳靖蓮和陳靖萱兩人現下的長相，一半隨了長得並不像她的杜鶴，一半隨了許氏，便是她年輕時候，怕也是遠遠不及。陳靖蓮不解，她所謂的“不愧是我們杜家人”，到底是想誇她自己，還是想誇已經逝去的杜老太爺？
而她的懷裡，還摟着一位七八歲的小男孩。眉清目秀，與秦玉娘有幾分相似，臉色卻有些病態的蒼白，一雙眸子也比常人黯淡。而左耳處戴着的一隻金耳環，更讓陳靖蓮猜測他許是天生便有疾在身。
只看秦氏寶貝他的模樣，常人怕也能猜到他定是杜家二房這一代唯一的一位男丁杜筱雲了。
陳靖蓮心頭暗諷，卻拉着同樣在悄然打量她的陳靖萱一道蹲下身子行禮問安：“孫女兒見過祖母！祖母近來身子可好？”
杜老夫人秦氏擡眸定定地望着神情間果然大不同於從前的大孫女兒，感受到她雖噙着笑卻顯得有些淡漠與疏離的眸光，眉頭不由得擰了擰，半晌方淡淡地應了一聲：“嗯。”接着，卻又是一聲茶盞磕在桌几上的清脆響聲，“咣噹！”
陳靖蓮眉頭跳了跳，微微擡頭看去，卻是秦氏端起手邊的茶盞時發現其已空便不耐地頓在了桌几上，而立於她身側的一位兩鬢略見斑白的老婦人執起桌上的茶壺欲再斟時，茶壺竟也空了。
坐在下首的杜筱姝見狀立時站了起來，緩步來到秦氏身旁，伸手接過老僕人手中的空茶壺，體貼溫柔地道：“孫女兒去爲祖母泡一壺茶來。”
“不必了，你們娘倆兒做什麼都行，唯獨泡茶的那點手藝，我實在不敢苟同，連於媽的手藝都趕不上。”秦氏擺了擺手，斷然拒絕，似是當場給了杜筱姝不堪，讓她端着個空茶壺走也不是放也不是。
“莫不是大小姐一回來，老夫人就嫌棄奴婢和二小姐了？”秦玉娘佯裝傷心地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臉上卻笑得柔媚溫婉，不服氣似地對着秦氏道，“我們大家都知道大小姐泡得一手好茶，也知道老夫人從前最愛喝大小姐泡的茶，此時見着大小姐站在這兒，怕是肚子裡的饞蟲又被勾出來了。可這麼久您都忍了，今日也請將就一回吧。總不能讓人說大小姐纔剛回來，奴婢和二小姐就撂挑子不再服侍您了吧？
”
一面說着，她還一面拿眼去瞅陳靖蓮。看似玩笑的話語，卻分明想要暗示陳靖蓮主動攬過此事。
陳靖蓮眸光閃了閃，卻沒有貿然去接她的話。一來，她根本不知道秦氏的喜好，二來，她早已不再是原本的杜筱敏，又如何能還原她的泡茶手藝？何況，她總覺得，秦玉娘怕不只是想讓她泡茶那麼簡單。
然而，秦玉孃的一席話，卻將衆人的目光都引向了她。看着她靜立不動一點主動上前的反應都沒有，衆人眸中掠過訝異之色，秦氏的眸中更是掠過不悅，便連聲音都冷了幾分：“於媽，還不快去？難不成你想渴死我？”
驟然冷沉的聲音，嚇了杜筱雲一跳，黯然的眸中現出幾許驚恐之色，更立時將屋內的溫度降低了幾許，使得原本便沉寂的氣氛更顯死寂。許氏擡眸看了秦氏一眼，立時又眸中噙着擔憂地看向陳靖蓮。
“是，老奴這就去。”於媽低聲應下後，忙又伸手接過杜筱姝手中的茶壺，卻用失望的眼神瞅了瞅陳靖蓮。好似在爲她沒能抓住如此好時機在祖母跟前示好而惋惜。
“還是讓我去吧。”
“我去泡好了。”
靜立於陳靖蓮身側的許氏和陳靖萱卻同時出聲，陳靖萱更是快步上前直接從於媽手中搶過了茶壺，笑嘻嘻地對着秦氏揚了揚：“讓我去吧，我泡的茶味道也不差呢，祖母待會兒好好嚐嚐。”
說着，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造型優美卻笨重無比的銅茶壺，脣邊掠過一抹狡黠的笑容。陳靖蓮瞧見，心頭立感不妙，忙道：“還是我去泡吧。”說着，又轉向秦氏，含笑謙遜地道中，“只是孫女在外數月，泡茶手藝難免有所生疏，若是味道不合祖母心意，還望祖母莫要失望。”
上回陳靖萱捉弄齊承睿的一幕她還記憶猶新，她不能任由她再弄出一碗難喝的茶來找秦氏的膈應。縱然她也十分不喜秦氏，但她們才入杜府，還是不要貿然再得罪秦氏爲妙。畢竟，杜家現下還是她在當着家。
“什麼滿意不滿意的，我何至於如此挑剔，不過是玉娘故意說笑編排你祖母罷了。你纔回家，若是覺得累，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讓於媽去泡就是了。”秦氏垂了垂眸，再擡眸看向陳靖蓮時，眸光竟比先前柔和了幾分。陳靖蓮看得一愣，
微微側目看了一眼捂嘴輕笑的秦玉娘，心中暗暗生出些戒備來。
“孫女兒再累，爲祖母泡碗茶也是應該的。您先坐着，孫女兒去去就來。”陳靖蓮淺淺一笑，不顧陳靖萱微嘟的嘴脣，強行將茶盞從她手中搶了過來，方欲轉身，卻見得於媽走上前來，對着她笑道，“還是老奴陪大小姐一塊兒去吧，老夫人最近喝的一直是老爺前些日子送過來的新茶，老奴去爲大小姐取茶葉。”
“嗯，有勞於媽媽了。”陳靖蓮也不推辭，含笑客氣地應下後，隨着於媽一起走向旁邊的耳旁中，眼角餘光卻無意間瞅見杜筱姝身旁一位尖臉丫環盯着她的凝重眼神。
約摸兩刻鐘後，陳靖蓮與提着銅壺的於媽一道出現在了海棠館的正廳之中。隨着淺白色的水汽在銅壺嘴處緩緩氤氳，一股怡人的茶葉清香也在整個正廳之中縈繞開來。
“好香！難怪祖母時常讚譽姐姐泡茶的手藝好，不說茶的味道如何，光是這淺淡馨香的茶氣，已是讓妹妹自嘆不如。此刻聞來，姐姐的手藝似是比以前又進步了不少。”杜筱姝再次起身來到秦氏身旁，倒沒再看見杜筱雲，一愣後卻笑着接過於媽手中的銅壺，“孫女兒泡茶的手藝不及姐姐，倒茶總還是會的，還請祖母不要嫌棄纔好。否則，孫女兒真的要無地自容了。”
“就你們娘倆兒會說話，與其在這裡乾生氣，還不如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敏兒這泡茶的手藝，多學着點兒，以後入了夫家也不致被長輩嫌棄。”秦氏似是心情愉悅了不少，竟擡手點了點杜筱姝的額頭，玩笑了起來，接過杜筱姝遞上的茶盞後，又細細地看了一回茶湯的色澤，並陶醉般地嗅了嗅飄散開來的茶香，“嗯，這纔算沒有糟蹋了鶴兒送與我的茶葉，湯色和香氣，都不是你們泡的茶能比的，不錯，不錯！”
“祖母讓孫女兒羞愧了，您還是先嚐嘗這茶水的滋味吧？”許氏因着秦氏驟然愉悅的心情暗鬆一口氣時，陳靖蓮盯了一回秦氏的舉動，含笑說完，又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空茶盞另斟了一碗茶水，遞於杜筱姝，“我們姐妹倆不在的這些日子，多虧了妹妹照顧祖母和父親母親，幫着祖母CAO持這個家，這碗茶，便算是姐姐謝謝你的。”
氤氳的水汽緩緩上升，將她白皙細嫩的臉頰更襯出幾分嬌嫩水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