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些什麼?”杜鶴一聲厲喝,將許氏剩餘的話,全都bi入了腹中。縱然心中下定決心要從此堅強起來,軟弱慣了的許氏,此時還是不自覺地選擇了沉默,只一雙眸子被淚水浸潤得通紅。
“杜尚書,你把我張凌翔當做什麼人了?”張凌翔冷冷一笑,眼角餘光淡淡地掃了被押離的秦玉娘一眼,沉聲道,“麻雀焉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庶女永遠都是庶女,哪怕用盡手段將自己正身爲嫡出,在我張凌翔的眼裡,永遠都不值一文。如此之人莫說嫁於我爲妻,便是送與我爲妾,我也不屑顧之。”
“你……”杜鶴早就聽聞了張凌翔說話行事一向直白無禮,卻也沒想到他說起來話來會如此讓人無地自容,直被他氣得太陽穴突突蹦得老高,卻強忍着吸了一口氣,繼而緩聲道,“宣武將軍不要忘了,敏兒也是杜某的女兒。將軍中意敏兒,杜某心中一樣高興。但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婚事既是建威將軍定下的,既要重議,自然還得杜某和家兄與建威將軍坐下來細談一番纔是。如此草率,豈不叫人笑話?”
張凌翔雖蹙緊了眉頭,卻被堵得不好再說什麼,只點頭“嗯”了一聲。
陳靖蓮卻突然上前一步,來到杜鶴身前低下身去深深一禮:“不必父親勞心了。俗話說,人死萬事了。敏兒雖身在此處,實則已是死過兩回的人了,對於前事,也忘了不少。這樁婚事,還是就此作罷吧。敏兒此生,絕不嫁與張家。”
感覺到張凌翔上前一步,一雙眼睛不甘地盯在她的身上,她忙垂了眼簾,低聲道了一句:“敏兒有些累了,先告退了。”便急急轉身離開。
陳靖萱見狀,轉身急急跟了上去,許氏因着擔心陳靖蓮受了杜鶴的言語刺激做出什麼歹事來,忙也急急告退帶着一衆丫環跟了上去。
“蓮兒!”張凌翔怔怔望着陳靖蓮急急離去的背影,先前升起的興奮與激動瞬間不復存在,只覺得胸腔處空落落的,卻又疼痛難言。
“宣武將軍!”杜鶴心中升起幾許喜意,輕喚了一聲失神的張凌翔,卻見他仿若沒有聽見似的,身子
晃了晃後,忽然身影一閃,整個人急躥了出去。
“你方纔言語,會不會太直白了些,若是因此得罪了他,將來姝兒嫁過去,豈不是要吃苦?”秦氏望向瞬間空無一人的院門處,緩聲問道。
“不會,此人一向是吃硬不吃軟。何況,此事是建威將軍主動提起的,我將一切推到他父親頭上,他也怨不得我。再說,有了敏兒此言,他也該死心了。”杜鶴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怪只怪敏兒過於懦弱膽小,行事畏首畏尾,不如姝兒機靈周全,若讓她嫁入張家,對咱們起不到一點作用。這不只是兒子的意思,也是大哥的意思。”
當然,他們所顧慮的,也並非只是這一點。杜鶴擰眉說完,忽然記起秦氏身上的毒,忙轉頭關切地問道:“娘,你現下可還覺得難受?”
秦氏聞言,眸光一閃,忙用手撐了腦袋,緩緩搖頭:“只是有些頭暈,沒什麼大礙。玉娘她……”
正說話間,卻有丫環引了大夫走進院內,兩人便忙止了話頭,任由大夫爲秦氏和杜筱姝一一診治查看。
卻說張凌翔傷心絕望之餘,卻暗運內力從海棠館內追了出來,不過片刻便將陳靖蓮一行阻在了一條長廊之中。
他負手而立,無視其他人的驚慌與議論,兩眼直視着陳靖蓮,一張菱脣被他抿得緊緊的,卻不發一言。
“張將軍這是要做什麼?此乃杜家內宅,將軍如此不管不顧肆意穿行,傳出去怕是於理不合。”陳靖蓮頓下步子,垂了垂眸後淡淡地道。
她遇事淡然沉靜的面容,一向是他最爲欣賞喜歡的。然而此刻,聽着她淡漠疏離的話,他卻只覺得心內火起,額頭青筋微跳,忍了幾忍,方纔抿着脣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你真的如此厭惡於我?”
“將軍英武,乃是大齊少有的良將,帶領將士們南征北戰保家衛國,杜青敏作爲大齊百姓,應該感激您纔是,厭惡一詞,實不敢用。”陳靖蓮低了低身子,萬分疏離地道。
“你就不能原諒我一回?”張凌翔仿若沒有聽到她的話,再次動了動脣,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頓了半晌,忽又補了一句,“我
已在盡力補救過失。她,已被禁了足。”
陳靖蓮瞅了一眼身旁眸光驟然一亮的丫環,眉頭跳了跳,眸底掠過幾許不耐煩,聲音更冷沉了幾分:“青敏不明白將軍在說什麼。青敏九死一生重回家中,有些事既已忘了,便不想再想起,還請將軍成全。”
說着,她不再靜立不前,而是快步上前準備繞過她繼續前行。不料張凌翔竟不顧衆人在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湊近了她,惡狠狠地道:“你真的此生都不嫁於我張凌翔?”
陳靖蓮眸光一閃,想起那一日的事,心中不由掠過一抹驚慌,卻及時用眼神制止了晴兒,擡頭迎視着張凌翔泛紅的雙目,凜了神情一字一頓地回道:“致死不嫁!”
她害怕置禮儀規矩於不顧的張凌翔當面拿她難堪,但又覺得對待他,倒不如快刀斬亂麻,趁着此時乾脆與他劃清界限,讓他死心,也免得以後再被如此婚約所束縛。
即便退婚一事會對她以後的人生造成不小的影響,她也無法做到後半生與如此之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因爲,只要一見着他,她的腦海裡便會自動跳出那一日茅草屋中他的舉動來,讓她覺得混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無與倫比的難受。
“致死不嫁!”張凌翔重重地重複了一句,冰冷的面容上掠過令人驚駭的厲色,驚得一衆看着他的人不由得齊齊後退了兩步,都將擔憂的眼神投向了被他拽得死死的陳靖蓮。
“致死不嫁,哈哈,好一個致死不嫁!”緊接着,他忽然仰天長笑了起來,一把放開陳靖蓮,趔趄着後退了兩步,跌撞着靠向一旁的亭柱,冷漠的眸中,竟然泛起一層水汽,嘴裡喃喃自語,“呵呵,張凌翔,在她的眼裡,你究竟不堪到了什麼程度?”
他扶着亭柱的手緩緩收緊,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抓着塗抹了紅漆的木柱,拱起的五指,似要深深地嵌入其中。既而,他手上的力道卻又陡然一泄,跟着,他身形一縱,竟是再不看陳靖蓮一眼,如離弦的箭般決然遠去。
但願他骨子裡的傲氣能被激發出來,主動放棄這門婚事。看着他決然離去的背影,陳靖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