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蓮失神心驚之時,張凌翔卻因着她的話,一向冷漠無波的臉上綻出一抹略帶羞澀的笑意:“我上次打聽得陳姑娘次日便離開了桐城,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等了半晌,面前之人卻並未作答,反而是垂了眼眸似在想着什麼。張凌翔劍眉微微一蹙,喚道:“陳姑娘!陳姑娘!”
“嗯?哦,聽說張將軍乃是個忙人,靖蓮不好多加打擾,家中正好也還有事,便先走了。”陳靖蓮掩下心事,擡眸淺笑,小心地拿捏着語氣,不想面前之人再生出什麼誤會來。
要說,張凌翔是真幫過她的,若沒他及時出現,她們上回是沒那麼容易擺脫那兩位紈絝公子的。便是今日,也是他陰差陽錯地幫她消除了男子的懷疑。但是,一想到上回他的執着,她便覺得頭皮發麻。若是他再次扯着她去他家,她不知道還能不能拒絕得了。
“陳姑娘家中有事嗎?不知姑娘家住何處,若有機會,改日定當登門拜訪。”張凌翔盯着陳靖蓮,眉宇間閃過幾許惋惜,倒沒有上回生拉硬拽般的強硬之勢。
陳靖蓮有些訝異,卻暗暗鬆了口氣,客氣地笑道:“蓬門小戶而已,哪敢當將軍親自登門。等到他日住所穩定了,再告知將軍吧。今日確實不容再耽擱,將軍請便,靖蓮失陪了。”
說完,她禮貌地對着他頷了頷首,臉上含着笑,腳底卻如抹了油一般,走得飛快。三兩下便穿過人羣,將與張凌翔的距離徹底拉開。
看着她逃也似的舉止,張凌翔眉頭擰了擰,眸中掠過猶豫之色。
轉過街角,回頭看到張凌翔確實沒有跟上來,她靠在牆上舒了口氣,心頭卻在暗惱那仇人不愧是練家子,她跟蹤得那般小心謹慎,卻還是被他察覺,致使她無法再跟蹤下去。若非張凌翔及時出現,他怕是未必會那麼早便放棄了對她的懷疑。
只是,一番尋覓,她卻還只是瞅見他一張側臉,連他的全貌都不曾看見,更別說他的身份地位。卻叫她如何着手佈置她的復仇大計?
咬着牙緊緊
地凝視了陽明路上那一幢幢飛檐捲翹的府邸一番,她終是眸光黯然地打道回了府。今日已是差點被他識破,若是這個時候再去那邊尋找,怕是當真要打草驚蛇、出師未捷身先死的。
“姐姐,你看,誰來了?”遠遠地,陳靖萱站在姐妹經營的陶瓷鋪子——霓彩軒前對着陳靖蓮招手,笑眼彎彎,臉上露出興奮喜悅的神情。
陳靖蓮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得一位濃眉大眼的布衣少年,正咧着嘴對着她憨笑,嘴脣張合間,比印象中又粗獷了幾分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師傅!”
“你們到了?”陳靖蓮心中的惋惜與不甘被羅振等人的到來沖淡了幾許,臉上綻出喜悅的笑容,“虎子他們呢?我讓你們照着圖紙製的那些新樣品,可都帶來了?”
兩個多月前回到桐城後,她便在俞朗博的幫助下,開了這麼一個陶瓷鋪子,專賣自制的瓷器,主賣首飾。但是,自上回她們姐妹在聞香閣前賣出那些首飾後,效仿者便絡繹不絕。如今,桐城街頭已有兩家規模不小的陶瓷首飾鋪子。她要想發展壯大,靠自己之力在此立穩腳跟,便只能再掀新招。好在,她還有自創的五彩瓷。但是,光靠她姐妹二人,要想自產自銷,顯然不太可能。於是,她便想到了與虎子的永興窯場合作。而虎子一收到她的書信,當即便滿口應承。
“新樣品都在後院,虎子哥帶着雲宣去了郊外的窯場。姐姐,你看看,還有誰來了?”陳靖萱話音方落,一片墨綠袍角自大門內飄出,緊接着,一襲竹紋錦袍的男子緩步踱了出來。
但見他劍眉入鬢,目如點漆,鼻若懸膽,菱脣豐潤。如鬼斧刀削般渾然天成又如精雕細琢般精緻的無儔臉龐,是集英武、柔美與儒雅於一體的俊美。這樣的男子,不是齊承睿,卻是誰?
此刻,他長身玉立,如松竹般挺拔,正兩眼定定地望着陳靖蓮,俊美的臉上,露出溫和儒雅的笑容,友好地對着她輕輕頷首。星辰般的眸子裡,盈着亮閃閃如火焰般熾亮的光芒。
“齊公子!數月
不見,別來無恙?”陳靖蓮緩步走入鋪中,對着齊承睿淡淡一笑,澄澈的眸子,如同被水洗過的黑子,乾淨剔透,卻也讓人看不出一絲的久別重逢的喜意。
齊承睿微微一愕,心中閃過些許失落,隨即瞭然,依然笑得親切和熙:“還好。早聽說這條街上又開了一家陶瓷鋪子,卻直到你們昨日賣出五彩陶瓷首飾,我才反應過來是你們姐妹二人。今日路過,正好進來看看。”
她果然如小云所說,因爲小文的出現而對他有意見,甚至暗起了戒備之心。明明已來京數月,他卻一點也不知道。
“沒辦法,桐城的生計不好尋,只得拿出這壓箱底的本領,方纔能謀得一口飯吃。”陳靖蓮看着比昨日明顯增多的顧客和櫃檯旁忙得不亦樂乎夥計和陳靖蓮與羅振,語氣平淡地道。
“你太過謙虛了,你的五彩瓷昨日一推出,今日各陶瓷鋪子便已在紛紛議論稱讚了,很快,他們怕是又要爭先效仿了。”齊承睿目光緩緩掠過櫃檯上擺放着的各類品質不一的陶瓷首飾,最後停留在陳靖蓮神色淡淡的臉上,目中讚賞之色不斷。
若是如她這般手藝精湛之人還只能謀得一口飯吃,那其他制瓷之人,怕是都只能四處乞討了。
“這倒要感謝齊公子信守承諾,否則,今日我這裡怕是要門庭冷落。”陳靖蓮說完,指了指後院的方向,客氣地道,“勞齊公子親來看望,讓我們姐妹受寵若驚。我們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就到後院飲兩杯清茶吧。”
她說完,卻是喚了陳靖萱前去招呼,自己並無意相隨。齊承睿見狀,心中失落更甚,終是勉強噙起一抹笑,搖了搖頭:“不了,我只是路過,家中尚有事,就不防礙你們做買賣了,還是下回再來叨擾吧。”
“也好,那靖蓮就不遠送了。”陳靖蓮沒有絲毫再客套的意思,點頭後便一副送客的模樣。齊承睿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爾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後,終是暗歎了一聲,擡步離開。轉過身時,儒雅的面容之上,閃過幾許落寞與受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