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萱覺得自己有一種即將被氣炸的感覺,胸膛劇烈地起伏着。
但,鑑於方纔那張冰山似的臉的威懾,她最終緩了緩自己激動得幾乎吐血的情緒,咬着牙輕輕地吐出一句話來:“將軍你這是在拉仇恨知道麼?既不喜歡,何不讓喜歡的人買了去?”
將別人視爲寶貝的東西拉回去當垃圾堆在後院裡,這絕對是在拉仇恨值,這丫他媽的當真是極品,是奇葩。
“他們進進出出的,我看着頭疼。”張凌翔絲毫沒有被人憎恨上的覺悟,涼涼地瞟了陳靖萱一眼,生硬地吐出這麼一句。爾後,他重新將目光放回到陳靖蓮的身上,聲音瞬間輕柔了幾許,“女子就應該居於閨閣之中彈琴作畫做女紅,我不喜看着你們如此拋頭露面與人往來。若是將來……難免惹人非議。”
他一邊說着,一邊目光熱辣地瞅着陳靖蓮。即便他沒有將話說得那麼直白,那幾乎恨不得立時將陳靖蓮據爲己有的目光,卻讓旁人都猜了個明白透徹。
我擦擦擦!這人不只腦子不會拐彎,還是個絕對大男子主義的一廂情願自我幻想的超級大變tai!他哪隻眼睛看到姐姐有一點嫁他的意思了,竟還恬不知恥地談到將來?
陳靖萱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壓下了自己再次涌起的欲要衝上前去砸碎他腦殼看看裡面構造的衝動,最終咬着牙無聲地綻出一抹冷笑。
再觀被人覬覦且志在必得的當事人陳靖蓮,卻是神色平靜。迎上張凌翔熾熱的眼神,她脣角揚起一個淺淡的笑意:“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除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衣食住行所需,均憑己之力賺取,不乞討於市,不卑微於人。雖爲生活所迫開鋪行商,卻從來行得端坐得正。我從不曾因此看輕自己,旁人若要非議,也不過是徒費口舌罷了。”
聽似輕輕的話語,卻有着不容人忽略的威嚴。那張普通清秀的臉上,仍噙着淺淡的笑意,看似透徹,卻讓人覺得無形中有一道隔閡越來越大。而那烏黑明亮的眸中,亦氤氳
起一層淡漠疏冷。
眼前的女子,彷彿驟然間被一股若隱若現的冷意籠罩住,與自己的距離彷彿倏然間拉大,張凌翔微愕之際,眉頭皺成了川字。
陳靖蓮掃了他一眼,再次微啓櫻脣,聽上去輕柔的話語,卻如重捶一般敲打在張凌翔的心頭:“至於那些瓷品,它們雖談不上名貴,卻也件件都花費了我們大家的心血。它們之於我,便如同戰功之於將軍一般,被我珍之重之。別人可以不喜它們,卻也絕不能踐踏它們。所以,多謝將軍一番美意,這些瓷品,還是留下吧!萱兒,讓人把瓷品重新搬回鋪子裡,留給其他人。”
“啊?哦!”陳靖萱反應過來後,乜了張凌翔一眼,立馬招呼着微微發怔的夥計們手忙腳亂地搬首飾盒,似乎稍一遲疑,面前的東西便會沒了一般。
“陳姑娘!”張凌翔上前一步,神情間略有些陰鬱,“我無意冒犯,只是不想看着你一個姑娘家忙碌CAO勞罷了。你們如此勞累,卻叫我們大齊男兒情何以堪,豈不是要讓鄰國之人笑我大齊男兒無能?”
他可以對天發誓,他真的只是捨不得不忍心看着她像個大老爺們兒般在一羣人之間周旋。可是,他的話,似乎讓面前的女子覺得受到了侮辱與傷害,令她生氣了。這,與他原本的意願背道而馳了。
“將軍一番好意,靖蓮感激不盡。”陳靖蓮淺笑盈盈,笑意卻未達眼底,“但人各有命,靖蓮此生怕是註定了無法像一般女子那般安於閨閣之中。”
雖然他的話不夠好聽,語氣也太過自以爲是,但她並未太生他的氣,不過是想以這種語氣與神情令他知難而退快些離去罷了。
“陳姑娘這是不再生我的氣了?”張凌翔聞言,惴惴的心頭安穩了下來,脣角正欲綻出一抹舒心的笑意,卻聽身後傳來“啪啪”的掌聲。
“嘖嘖!說得真好。”門外走進一位淺粉色織金繡紋紗裙的女子,同色的帷帽之下傳出清靈靈的聲音,話語中卻盡是嘲諷之意,“什麼無法安於閨閣,怕是不願吧
?外面花花世界,何等精彩有趣。有些人啊,就是不能甘於寂寞,埋沒於空閨之中。”
“安寧公主!”張凌翔單膝跪地拱手行禮之際,陳靖蓮沉凝了眸光,裝作沒有聽見她的嘲諷話語,帶着其他人老實地跪在了地上。
安寧公主擡腿跨過霓彩軒高高的門檻,繡着大朵牡丹的紅色繡鞋在織金裙襬之下若隱若現。她一邊緩步行着,一邊隨意地掃視了一圈地上跪着的諸人,最後目光落於陳靖蓮身上,眸中劃過一抹不悅。
她蓮步輕移,行走間帶來香風陣陣,立在陳靖蓮身前,隔着粉色紗巾,居高臨下地掃視着她今日的穿着。
一襲淺碧色式樣簡單的粗布衣裙,八成新,應是不久前添置的;一支粉蓮綠荷紋的陶瓷簪子,簪於烏髮之間,雖讓人耳目一新,卻終究太過素淨;還有那副平凡無奇的容顏,細眉大眼,瓊鼻貝齒,單獨瞧着倒是不差,但整個堆砌在那張透着暗黃色的臉上,卻頓失光彩,泯然於衆。
斜目看了一眼仍單膝跪着卻眉頭輕挑的宣武將軍,安寧公主眸中的氣憤之色卻越甚。如此長相普通的女子,還慣會阿諛奉承見風使舵,到底用了什麼媚人的手段,現下竟連一向對女子不屑一顧的張凌翔也對她刮目相看了?
可是,縱然她再會媚惑人,在自己面前,不過還是那命如螻蟻的卑jian之人罷了,任是什麼時候,她見着自己,不還得如此卑微的跪伏在地麼?
她緊緊地凝視着陳靖蓮因爲垂着頭而露於眼前的髮髻,居高臨下地感受着兩人地位上的差距,粉紗下的眸中掠過一抹得色。一時之間,竟是從未有過地享受這種被人叩拜的滋味。
脣邊緩緩噙起一抹捉弄的笑,她恍如忘記了身旁的一衆人等,慢慢踱着步子欣賞着方纔衆人搬進來的首飾,時而伸手將其中一件拿起細細地賞玩一番。
她這個樣子,傻子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看着陳靖萱嘶着嘴不適地動了動膝蓋,陳靖蓮掩下眸中的冷意,提高聲音道:“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