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杜筱雲仍留在了府中,不知孫有才用了什麼手段,保住了他一條命。不過,被改名爲單字一個“雲”的他,卻在那最偏僻的小院中,過着被僕人奴役的生活。似乎只有這樣的折磨,才能消了秦氏和杜鶴母子二人多年來錯疼他的怒火。
一時之間,原本便幽靜的杜府,呈現出了沉悶的死寂,下人們走路,連竊竊私語都得挑地方。
沒有杜筱姝的芸萱閣,陳靖萱覺得連空氣都是輕鬆愉悅的,因着許氏的離去而生出的傷感漸散後,她的笑聲明顯變得更密集了。雖然杜筱姝所受的處罰仍讓她頗有微詞,卻總算再沒了身邊潛伏着惡狼的擔憂。
陳靖蓮卻變得越發沉靜內斂了,臉上的笑意比從前少了,眸光也越發幽深了,甚至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了屋中,連陳靖萱都搞不清楚她在做些什麼。
數日後,虎子讓人送來了“瓷品已燒好”的消息,讓陳靖蓮終止了將自己關在屋內的舉動。而曉夢讓人送來的一封密信,更是讓她的臉上終於綻出一抹清冷的笑意,讓陳靖萱不再覺得屋內的氣氛那般壓抑。
兩日後,陳靖蓮再次出府,率先來到了郊外的窯場裡,方一入內,便被一臉激動的羅振讓到了一間隱蔽的小屋中。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便是一方蒙着物品的雪白棉布。
看着羅振緊盯的發亮的眸光和顫抖着雙手去揭白布的舉動,陳靖蓮立馬意識到裡面放着的是什麼,心情也跟着激動而期待了起來。看來,她的又一次試驗成功了。
“師傅,你看!”羅振激動得舌頭都有些打卷,隨着他手中的白布掀離,簡陋素淨的屋內瞬間變得流光溢彩,映着陽光的瑩潤光澤,將整間屋子都映照得亮堂了許多。
鮮豔欲滴的牡丹,或含苞
,或盛開;多彩明麗的杜鵑,翎羽蓬鬆,纖毫畢現,靈魂的雙眸,似在瞅着遠方,又似在凝望着賞看之人。輕薄的白釉,如玉般光滑瑩潤。
這件高不過十寸,寬約五寸的輪廓圓潤而周正的杜鵑戲牡丹五彩瓷扁口瓶,算是迄今爲止陳靖蓮製作得最用心的一件五彩瓷品,也應是臨海大陸上至今工藝品相最好的一件五彩瓷品。
然而,陳靖蓮的眸光不過在其上略一停頓,便迫不及待地落到了旁邊幾件形態不一的小件瓷器上。那淡雅的色彩和紋理,立時令她的眸光爲之一亮,眸中掠過驚豔之色的同時,腳步已經向前邁去,右手擡起,輕輕地觸摸着瓷品表面滑膩的釉面,感受着花紋的凹凸。
一語驚醒夢中人,若非有俞朗博的言語提醒,她怎麼可能這麼快便想到用如此之法,便能製出萱兒半肯定半描述的濃淡有致色彩淡雅清幽的瓷品來?
面前的新瓷,縱然每一件的每個步驟都是她親自完成,在給瓷品刻畫施釉時,對於瓷品的成形也早有了預先的判斷。但親眼見着這些受俞朗博啓發後試着製出的完全成形的新瓷,她的心裡還是有些訝異,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這些瓷品真的是出自她的手。雖然,有幾件上存着明顯被燒壞的瑕疵。
“哇,姐姐,你竟然當真製成了這種瓷。”陳靖萱也在一個愣怔後,快步奔了上前,輕撫着瓷品,滿眼驚豔,“嗯,我記得這種瓷叫什麼來着……粉什麼瓷?粉彩瓷?貌似是這個名字。”
“粉彩瓷?”陳靖蓮目光緩緩掃過每一件瓷品,低聲輕喃,“彩色稍淡,有粉勻之也。”
旋即,她的心中油然升起幾許敬意與嚮往來。
萱兒所在的世界,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美食豐富,物品樣式層出不窮,許多東西更是聞所未聞。而早就製出了整個臨海大陸都不曾有人制出的新瓷品,並取出如此貼合實際名稱的人,又是怎樣的能工巧匠?那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若不存在,萱兒又怎麼杜撰得出來?
“這瓷品不是師傅
製出的?怎麼連你也不知道這種新瓷品的名稱?”滿心興奮的羅振,被她們的對話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撓了撓後腦勺,歪頭不解地看着她們。
“是我制的,不過名字是萱兒取的。”陳靖蓮一時忘形,竟也忘了在羅振面前掩飾,笑着回答完,又道,“你的功勞更不小。若不是你火候掌握得好,這些瓷品未必就能成形。”
“嘿嘿,那是師傅教得好,我全都是照着師傅教我的法子察看判斷火勢大小風向影響的。”羅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着頭髮,隨即又紅了紅臉,指着幾件有瑕疵的瓷品,歉疚地道,“不過有些可惜,燒壞了這麼多件。”
“這卻是你的要求過高了,你才學了多久,能達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陳靖蓮莞爾一笑,蹲身伸手將杜鵑戲牡丹五彩扁口瓶取出來,又將手邊的小件粉彩瓷品一一拿在手上端詳了一陣,最終挑出了一隻繪着踏青圖案的圈足杯和一隻繪着小童嬉戲的小巧茶壺。
兩件器具,均是形體優美,釉色淡雅,濃淡疏密過渡自然,沒有明顯的瑕疵。與五彩瓷扁口瓶相比,技藝或許略有保留,卻勝在又是一種新型瓷品,放在店內,定然立時便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我先把這三件瓷品帶走,其它的,你幫我收好。”陳靖蓮看着手中的瓷品,眸光微眯,說完後又讓羅振幫着找來緞布包好裝入錦盒中,便又坐上馬車直抵瓷韻齋。
“大小姐,家主收到了您讓人送的口信,這會兒正在後院候着您呢。”上一次的夥計名叫鐵犁,一見着陳靖蓮掀了簾子下馬車,立馬笑着迎了出來。
“嗯,你讓人將馬車上的錦盒一併送去後院。”陳靖蓮隔着輕紗衝着他淺淺一笑,說完後,徑直走向後院。陳靖萱知道她找杜衡有要事相談,便留在前面鋪子裡東瞅瞅西瞅瞅,與鋪子裡的夥計閒談着。
遠遠看着站在樹下看着院中夥計忙碌的杜衡,陳靖蓮的眸光幽深了幾許,卻在杜衡轉過身來時,笑着上前:“伯父,我將瓷品帶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