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人心軟給出些希望,卻只會讓對方引入到更深的深淵!
腦中突然憶起那日紅鸞說的話,陳靖蓮貝齒咬緊了脣瓣,片刻後,掩下心頭的不適,淺笑盈盈道:“張將軍征戰沙場,爲大齊立下汗馬功勞,乃是大齊真正的英雄。所謂英雄配美人,靖蓮相貌平常,出身普通,着實配不起張將軍,辜負將軍厚愛了,還請將軍收回方纔的話。”
那日對顧雲揚所言尚帶着幾許氣憤,今日一番言語,卻全都出自她的真心。她陳靖蓮從來都未自高自傲過,也從不認爲自己是能引得天下男子俱都癡迷的天仙。以她現下理還亂的身份和滿腔的仇恨,實沒有資格學人談情說愛。
齊承睿心中掠過一抹喜意,深深地看了陳靖蓮一眼,俞朗博則是暗暗地舒出一口氣。只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抹緊張從何而來,這突然的輕鬆又是爲何。
“什麼英雄,什麼配得起配不起?”張凌翔一愕之後,情緒突然有些激動,大手握成拳頭,重重地拍向了身旁的一株樹。這些世俗的看法,他從不放在眼裡。
“咔嚓!”碗口粗的樹幹,在張凌翔蓄滿怒氣與力氣的手掌之下,立即陣亡,斷成了兩截。翠綠伸展如車蓋的枝葉沒了支撐,嘩啦啦地往下掉落,倒在他的腳邊。
柔軟的枝葉如頑皮的孩童般撩撥着他的小腿,他卻是發泄似地擡腿對準了用力一踹,將它踢到了小院的角落處。
“張將軍!”齊承睿原本溫和的語氣中,已染了幾分怒意,張凌翔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呵斥,雙目一眨不眨地望向陳靖蓮,神情略顯痛苦,搖頭道,“我張凌翔出身軍旅,是個粗人,從來不鳥什麼門當戶對,更不懂得欣賞那些花容月貌,也瞧不起那些成日只會哭哭啼啼傷春悲秋的女子。我只知道,自打去年在聞香閣前見到你不畏權貴拿着斷箭抵着那混蛋的那一刻起,我便喜歡上了你。所以,我定要娶你。”
“啪!”俞朗博緊捏着的茶碗輕輕落在石桌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僥倖地躲過了被捏成碎屑的命運。
“張將軍,婚姻不是強買強賣。我很感激你的看重,但相信你也能略知我的脾xing
。”陳靖蓮聽到他最後一句,不由得沉冷了神色,“我平生最恨的便是受人威脅,最不怕的,也是威脅。”
婚姻除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尚講究個你情我願。她陳靖蓮絕不會是那個因着張凌翔的一聲威脅便屈服的人。以前,她尚敬着他曾幫過她幾回,但如果他據此威脅她,那她也不介意與他撕破臉。雖然,那樣的結果,她並不想看到。
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她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爲自己姐妹樹敵。
那鏗鏘堅定的話語,說得齊承睿目露讚許,俞朗博則是眸中掠過思量之色,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唬得一怔的張凌翔。
“我……陳姑娘,我並非是想威脅你,不過,不過是想表達我的誠意罷了。”張凌翔情急之下,再度上前,卻被齊承睿一伸手攔在了原處,“宣武將軍還請自重。”
他側頭看了眉頭緊皺面色泛紅的陳靖蓮一眼,稍稍沉吟後,接着道:“婚姻之事講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宣武將軍貿然上門已是唐突,令陳姑娘多有不堪。你若再就此糾纏下去,怕是隻會引得陳姑娘不悅。我想,這並不是將軍想要看到的吧?”
“我!”張凌翔一時語塞,擡頭看着陳靖蓮沉冷不悅的表情,半晌後,方纔一甩袖子,對着齊承睿和俞朗博抱了抱拳,轉身急急地離去。
卻在快要跨出小院門檻之時,又回過頭來,深情款款地遙望着陳靖蓮:“我是真的喜歡你,就算你今日婉拒了我,我也不會就此放棄的。”
齊承睿聞言,抿了抿薄脣,俞朗博則是眸光幽深地重新執起了桌上已涼的茶水,湊到脣邊輕輕地抿了一口。
陳靖蓮心中暗歎,哭笑不得,想起院中尚有兩位外人在,只得勉強噙了一絲笑意:“讓兩位看笑話了,茶水已涼,我去替你們重新沏些來。”
說完,卻是端起茶碗逃也似地躲進了廚房之中。
齊承睿望向眸光淡漠深邃地望着院角斷枝的俞朗博,幾番思量後,若有所指地試探道:“表哥方纔聽到宣武將軍提親的話,似乎很是氣憤。”
俞朗博的眸光一頓,眉頭幾不可見地動了動,似在回憶,又似在思量。半
晌後,他轉過頭來,神情如常地對着齊承睿勾脣一笑,就在他以爲他要否認的時候,他卻歪了頭反問道:“你方纔不曾氣憤?”
他這算是承認了?
齊承睿望定了俞朗博淡漠深邃的眸子,從那墨黑如星辰的眸子中看到的,除了幽深平淡,卻毫無所獲。他,依然那麼令人難以捉摸,難以猜透。
他,曾經那個淡漠疏離得彷彿想要遠離這個世間所有人的表哥,真的會對這個面容普通的女子動心嗎?
齊承睿心存懷疑,卻又心生顧忌。他寧可信其有,也不信其無。因爲,只有早早地防範,與這個一向聰慧睿智的表哥相比,他方纔有可能有一絲的勝算。
齊承睿沒有回答他,只回以堅定而有深意的一笑。起身時,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寬袖一抖,一片素白之物從中掉了下來。
一塊素白乾淨的帕子落在地上,攤開之際,露出四角處簡潔卻繡法精緻的萱草葉子。看着俞朗博瞬間沉凝的眸光,齊承睿忙彎腰將帕子拾了起來,匆匆塞進袖中,掩飾地笑了笑:“丫環們新繡的帕子。”
心裡卻暗暗地嘆了一聲,旁的事,他都可以不計較,甚至是可以將他們對父王的意見與排斥視作無物,一味地放低姿態去親近他們。但是,這一事,他無法退步。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夢裡時常會出現她那道瘦弱卻筆挺的纖細身影,便是坐在書桌前看書,看着看着,眼前也會浮現出她的面容來。
是聽說了她隨着表哥前往吳國之後,還是從桐城街頭分離的那一刻開始,又抑或是永興窯場那一回她不顧手傷倔強地說要替她製出長笛時?什麼時候,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知道她重又回到了桐城的那一刻起,他的整顆心已經徹底遺失在了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回了。
悄然看了一眼陳靖蓮所在的廚房的方向,他的心裡再次涌起一股暖暖柔柔的春水般的情愫。
俞朗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相信了似地點了點頭。爾後站了起來,淡淡地道:“我府裡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表弟若是有興致,不若再喝碗茶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