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暫時還不知道突然出此奇招之人是誰,但這一手,不可謂不高明。因爲,就算這些瓷品她一拿在手上便可斷定是被人調了包,卻無法讓別人輕信。
因爲,當時梅花鏨首飾擺在霓彩軒中時,便是以這樣一副正面朝上的姿態示人,那些進店之人即便見着,也不曾看到它下面的情形。而這套有備而來的贗品,便就是衝着這一點而來,正面仿得幾乎可以以假亂正,足以讓她有口難言,讓旁人辨不出真假。
不過,首飾的背面,也並非沒有人見過。
想到那日安寧公主進來挑釁砸瓷之事,陳靖蓮的眸光微微一亮,旋即,卻又黯淡了下去。
那一日,屋子裡除了安寧公主和張凌翔兩個外人再無旁人,真正見到過這套瓷品的外人,便也只有他們兩個。可是,張凌翔壓根不懂瓷,安寧公主即便略通些,當時也曾拿在手上細細地撫摸過,是一定能區分出來的。但是,她心裡卻巴不得她多惹些麻煩,怎麼可能替她作證?
想到這一點,再擡頭斜瞅着圍觀之人漸漸變化的神色眼神,陳靖蓮微抿了抿脣,心中掠過幾絲着急。
今日這一事若不能加以澄清,霓彩軒的名聲,定然會深受影響,日後再有其他瓷窯場出品五彩瓷,霓彩軒的生意便也會一落千丈。即便有周王世子明着照顧,怕也無法扭轉過來。
想到齊秉謙,陳靖蓮晦暗的眼神再次一亮,腦中迅速掠過一個想法。正在此時,她眼角餘光卻瞅到圍觀的人羣中有人越衆而出,匆匆向她而來,卻是個舉着信箋的小男童。
“陳掌櫃,這是有人讓我轉交給你的信。他說,只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你就一定會拿吃的慰勞我的。”男童踮着腳將信遞到陳靖蓮面前,童音糯軟,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期盼與嚮往。
“嗯,是的。”陳靖蓮心中疑惑是誰在這個時候給她送來信箋,面對男童純真無邪的眼神,卻是伸手接過信箋,轉頭叫了一位夥計去後面取來一碟子陳靖萱愛吃的糕點送與他。
男童得了可口的糕點,笑得兩眼彎彎,不客氣地抓了
滿滿兩手,方纔含笑擠出了鋪子。
挑釁的丫環斜眼看了一眼陳靖蓮手中的信箋,嘴巴一撇,臉上的神情越發不屑。陳靖蓮卻在準備將信箋隨手放入櫃檯下的抽屜時一眼瞥到上面的“急啓”字樣,拉抽屜的手停了停,想到久出未歸的陳靖萱,心頭忽然一緊,再顧不得旁的,當着衆人的面旁若無人地急急將未封口的信箋展開。
令妹在此,速獨來望君亭!否則……!!!
偌大的紙張,卻只有簡單明瞭的十幾字。目光落在最後的省略號和三個大大的感嘆號上,最後停在落款處一個刺眼的“張”字上,陳靖蓮的瞳孔瞬間放大,沉凝的眸光中,潛藏着濃濃的憂切。
萱兒果然出事了?!他抓着萱兒卻是意欲何爲?難不成想用萱兒來逼迫她就範?
眸光越發沉冷,想到若是自己沒有及時趕到,對方會不會對萱兒做出什麼事來,陳靖蓮心頭立時像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撞擊了一下般,又痛又跳得厲害,抓着信箋的手,更是輕微地抖了起來。
她來不及多想,攥緊了手中信箋,大步跨出了櫃檯,欲要衝出霓彩軒,卻被眼疾手快的丫環一把拽住,大聲喝道:“喂,你難道想這個時候溜走嗎?我告訴你,你今日不給我和我們家小姐一個交待,老孃便讓人將你這霓彩軒給拆了。欺詐瞞騙的鋪子,休想在我們桐城立足。”
“這是誰家的丫環?好大的口氣!”人羣中有人竊竊私語,卻未將同情的目光投向陳靖蓮。一套劣質的瓷品騙了人家三百多兩銀子,這行爲也太惡劣了些。
陳靖蓮心中焦躁不安,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到郊外的望君亭去,那丫環卻一點放開她的意思都沒有。
她拼命地斂去眸中的異色,深吸了一口氣,爾後含笑冷聲道:“放心,我若不給你一個交待,這霓彩軒你們不拆,我自己也得給狠狠地砸了。”
她從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兒,今日之事,便是這丫環想草草收場,她亦絕不會輕易放過她。只是……
在衆人詫異和丫環倒抽一口冷氣心中隱覺不妙時,她轉頭對着
一臉擔憂地跟上來的羅雲宣道:“你去銘瓷軒將陳掌櫃請來,我有件急事要辦,須得走開一會兒,你讓他幫我處理一下此事。另外,你將霓彩軒的鑰匙交給這位姑娘,在陳掌櫃到來之前,霓彩軒的一切,任由這位姑娘處置。”
說完,她又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方在一陣詫異遲疑後,快步走向櫃檯。
“大家說,如此處理,我可否先去處理一點急事?”陳靖蓮一口氣說完,轉身面朝堵在門口的人羣,大義凜然地道。
整個霓彩軒內的東西,價值是梅花鏨首飾的多少倍,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大致估出來。她如此豁出去,既想早點脫身,更篤定了這丫環不敢拿霓彩軒怎麼樣。否則,她何至於親點了陳子路來幫她處理此事?
且不說他的身份地位,只憑着他腹黑難纏的本xing,又豈是一般人惹得起玩得起的?
陳靖蓮完全一副自己欲要將霓彩軒置於絕地的做法,讓圍觀衆人心中震驚不已,但看着她冷凝絕然的眼神,卻又莫名地信任她。一時,便有諸人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剎時,便如傳染病源得到擴散一般,人羣中,越來越多的人點頭贊同,甚至出聲附和。
陳靖蓮抿脣綻出幾許感激的笑意,爾後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丫環,當着衆人的面,擡手撥開她的手,從衆人讓開的縫隙中,迅速奔了出去。
羅雲宣取了鑰匙一把塞到丫環的手中,同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追出去時,方纔記起自己竟因着一時震驚,忘了問陳靖蓮到底出了什麼急事。
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他重重地跺了跺腳,只得先到了另一條街上的銘瓷軒去找陳子路,並打算將此事一併告知她。
遠處的暗巷中,一人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箋,擡手將那滿紙的情真意切緩緩撒碎,直到成爲細屑,方纔高舉雙手,用力一吹。看着那漫天飛舞的紙屑,他脣角勾起詭異的笑意。
他擡眼之際,忽然對上一輛遠遠跟着的馬車,先是一愣,旋即,卻是笑意更深,拍了拍手,自顧自地回去覆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