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徹交代辛掌櫃,最近幾天都留着偏後安靜的小雅間不要預定出去。
辛掌櫃很是納悶,卻也不好問爲什麼,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小雅間空了兩天,而白花花的銀子擺在那裡卻賺不了,挺肉疼,不想第三天傍晚,林老太爺竟就忽然帶着小廝來了。
辛掌櫃什麼人,看了看天色還能不了悟一二?當即堆起笑臉就迎了上去:“林老太爺來得可真巧,樓上正好還有小雅間沒有訂出去,小人帶您上樓可好?”
林老太爺僅是挑了挑眉,就笑了:“這樣也好,眼下正是用晚飯的時候,這樓下確實太吵了些,人老了,就是愛清靜了。”
辛掌櫃微笑頷首,前邊引路。
林老太爺才進雅間坐下喝口茶的功夫,軒轅徹就回來了,小二也第一時間告訴他林老太爺在樓上雅間。
軒轅徹倒像是早知道老爺子會來一樣,竟一點也不驚訝,吩咐了小二去交代廚房上好酒好菜之外,轉身又出了趟門,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而後直接上樓奔那小雅間。
這時候,菜還沒上……
一進門,軒轅徹便自來熟的打起招呼來:“外祖父,許久不見。”
林老太爺擡起細縫兒眼眯了他一下,點點頭:“確實有些日子不見了。”
軒轅徹咧嘴笑笑,就看向因爲他這纔回來而之前替他招呼老爺子的辛掌櫃,道:“這小哥兒也辛苦了,又正是用晚飯的時候,你就帶他去廚房吃些好吃的吧。”
這是要把人支開,不但辛掌櫃懂,那小廝也明白,當即看了林老太爺一眼,見老爺子沒有意見,便哈腰道謝,尾隨辛掌櫃去吃飯了。
人一走,林老太爺也開門見山道:“看來你果真是有意讓我來這一趟。”
“外祖父錯怪我了。”
軒轅徹竟也不坐,就那麼站在林老太爺身邊跟他說話:“這是卉兒的意思。”
這倒是讓林老太爺怔了一下,而後擰了眉,不一會兒就眯了眼問:“難道,修晟與那位結交,還犯着她了?”
軒轅徹暗歎一聲老爺子果然威武,面上卻神色不變道:“這我可真不清楚,得她來跟您說。”
林老太爺又是一怔:“她要來?”她此刻不應該是正在景陽山上陪太后嗎?怎麼……
老臉,陡然沉凝下去。
“事關重大,我還真是拿捏不準如何跟外祖父說,還是等她告訴您吧。”軒轅徹道。
林老太爺點點頭,沒一會兒又眯着那對細縫兒眼仔細盯着軒轅徹看,好一會兒,冷不丁來了句:“以前覺得我們家卉兒以後會過得挺可憐的,可如今看來,卻似乎是你怪可憐的……”
軒轅徹一時沒反應過來的略微愣了一下,跟着就窘得不禁俊臉微微飄紅:“咳咳……外祖父多慮了,我不可憐,卉兒待我已經很好了。”
話出口,他就後悔了,什麼叫“我不可憐卉兒待我已經很好了”?怎麼就像很心虛而極力辯解的語氣?
可後悔也爲時已晚,林老太爺已經清清楚楚的聽了去,直接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起來。
軒轅徹又是一窘,俊臉緋紅清晰可見,舌頭也忽然就笨重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前所未有尷尬狼狽,杵在那裡任老爺子取笑。
見他這樣,林老太爺頓時笑得更樂了,直到喘不過氣來纔不得不停歇:“好啊好啊,總該有一個爭氣的。”
出口的這話,卻略顯悲涼……
他三子一女七孫,三子倒是好強的,可惜勇過而謀不足性更不夠沉穩,唯一的愛女雖然聰明,可卻是個軟的,是個軟的也就罷了,還是個短命的。
七孫包括蘇靜卉在內,三個孫子四個孫女,看着倒是個個聰明,可圈養大的猛獸都能失去與生俱來的野性和兇猛,更何況是人?生活太過優越,反而是害了他們的罪魁禍首,埋了他們的野性,葬了他們的兇猛,最終一個不如一個,倒是沒想到……
若有似無的嘆了一聲,林老太爺道:“罷了罷了,那些個就不說了,先上酒上菜吧,咱爺兩先吃着喝着。”
軒轅徹點頭,也正巧這時候菜來了,便直接讓他們送進來,直接則在林老太爺的招呼下,坐了他身邊去。
有酒有肉有說有笑,時間倒是過得比預想的快……
門被輕敲三下,而後是又道壓低的女聲:“三爺。”
雖然壓低,但還是聽得出來並不是蘇靜卉,也不是百里明鏡,軒轅徹也不由一怔,隨後看了林老太爺一眼,徵得他點頭後,方纔讓人進來,竟是女扮男裝的翠竹。
只是女伴男裝而已,林老太爺仔細眯了一下細縫兒眼,也還是認出來了:“怎麼是你來了?”
“夫人不太方便現身,便讓奴婢來帶話,還望老太爺見諒。”翠竹頷首。
林老太爺抿脣。
這左右怎麼算翠竹都來得太快了,不可能是從景陽山趕來的,而她帶的話是蘇靜卉帶來的,而蘇靜卉又不方便現身……
默了默,林老太爺道:“讓你帶什麼話?”
翠竹頷首主動近了三步,直接到了林老太爺身邊才低聲道:“夫人說,颶風過境難免牽連,以免誤傷,還是離風遠些的好。”
林老太爺微怔之後擰眉:“颶風過境……”
翠竹:“夫人確實這麼說的。”
林老太爺抿脣,看向軒轅徹,軒轅徹卻是直接雙手一攤,道:“外祖父剛不還說我挺可憐的嗎?”
他這麼妻奴,就算知道也不會說啊,何況,他知道也跟不知道差不多……
林老太爺嘴角一抽,罵道:“你個沒出息的。”
軒轅徹已經尷尬過了,眼下自是皮厚不怕眼刀子刮,咧嘴笑道:“外祖父,懼內是美德。”
林老太爺嘴角抽了抽,就笑了:“那就繼續好好發揚。”
“是。”
爺孫二人說得一本正經,聽得翠竹卻嘴角連抽只想笑,不過,她還真是頭一回知道素來威風八面的林老太爺原來有這麼額……可愛?的一面。
約莫半個時辰後,翠竹回到百里明鏡的住處,將林老太爺的意思回了百里明鏡。
見她說完了也不走,欲言又止卻又半天不說,倒是自個兒憋着笑樂壞了,百里明鏡不禁挑了挑眉:“什麼事這麼樂?”
“是三爺。”
翠竹沉了沉那口笑氣,才道:“三爺對老太爺說懼內是美德,老太爺讓他繼續發揚。”
這兩人……
百里明鏡默默着就勾了脣:“老的小的都是不正經的。”
翠竹掩嘴笑,不予以置評。
“好了,也不早了,下去吃些東西就歇了吧,我這兒沒什麼事。”百里明鏡趕人走。
翠竹也不賴着,頷首應諾便退了下去。
夜漸深,百里明鏡都準備歇下時,卻來了貴客。
封子安四人一如既往敏銳,第一時間便掠出屋散在百里明鏡在的主屋四面,只不過,他們又像上次一樣,只感覺有人在附近,但並不知道人在具體哪裡。
是那個人!
四人又是一驚,就聽到了主屋門開,百里明鏡走了出來。
封子安攔住他:“你又要去哪?”清俊的臉,發着黑。
“應只是來尋我問些事。”百里明鏡淡淡說着,繞過他就往外走:“你們不用跟着,不會有事。”
封子安咬牙切齒就是要跟,卻被敖志明拉住了:“他不是冒失的人,順其自然吧。”
封子安抿脣一會兒,哼了一聲,沒再追。
百里明鏡開門走出去,就看到了巷子裡的秦溯。
大晚上長髮披肩一身黑,卻不驚悚,反而美得妖異,但,就像是踏月出遊的妖王,美雖美,卻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酷!
百里明鏡若無其事的直接走了過去:“小舅舅忽然駕臨,不知有何貴……”
話沒說完,脖子就被掐住了,他雖敏銳第一時間察覺就試圖躲過,但沒躲成功,脖子到底結結實實的落在了人家手裡,捏得死緊,隨時粉碎一般。
那滋味可真心不好受,可百里明鏡也並未多奮力掙扎。
實力懸殊擺在那裡,他掙扎也不過是浪費力氣,還不如就那個精力,好好呼吸……
秦溯卻是陡然一怔,鬆手放了他就抓上了他脈門,不過短瞬,就擡眸盯着他劈頭直接的問:“內勁若有似無,徐徐卻偏又磅礴……你師承何門何派?”
百里明鏡踉蹌站穩,自顧努力喘氣。
秦溯抿脣,等他,可……
“小舅舅特地半夜駕臨,不是要問別的事?”百里明鏡緩過氣來卻岔開話題。
秦溯抿脣,盯着他,好一會兒才道:“說的那個刺激,是怎麼樣的刺激……”
百里明鏡反問:“說的可是下蠱一事?”
秦溯微點頭。
“小舅舅不介意我握握你的手吧?”百里明鏡問。
秦溯一怔,抿脣擰眉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伸了隻手遞給他。
百里明鏡並沒有立即握住他的手,而是神色平淡語氣更平淡的道:“那位的心臟已經衰竭到恐怕下猛藥都撐不過去的地步了,可不下猛藥,她就沒有多少日子,爲了以防下猛藥出現心臟驟停無力迴天的情況,只能以防萬一預防心臟按摩……”
“所謂心臟按摩,是指發生心跳驟停時依靠外力擠壓心臟,來暫時維持心臟排送血液功能的方法。並且有兩種,一爲胸外心臟按摩此法,倒是較簡便,效果也較好,不需要任何器械……”
“一旦發現病人心臟停跳,應立即在患者心前區胸骨體上急速叩擊2—3次,若無效則應立即胸外心臟按摩。方法是先讓患者仰臥,背部墊上一塊硬木板,或者將患者連牀褥一起移到地上,操作者跪在患者身旁,用一手掌根部放在患者胸骨體的中、下1/3交界處,另一手重疊於前一手的手背上,兩肘伸直,借操作者的體重,身體急促向下壓迫胸骨,使其下陷3釐米,然後放鬆,使胸骨復位,如此反覆進行,每分鐘約70—80次。按摩時不可用力過大或部位不當,以免引起肋骨骨折。胸外心臟按摩不能有效進行氣體交換,因此必須同時配合人工呼吸……”
說道這裡,淡淡擡眸看着秦溯,小臉依舊平靜如水:“所謂人工呼吸,說簡單了就是嘴對嘴吹氣,且不說男女有別,就是那位的身份,這就顯然行不通!”
不管男女,誰敢嘴對太后的嘴吹氣試試看,看看還能不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秦溯擰眉,比起那個,他更好奇百里明鏡怎麼知道這些,還有……
“既然胸外按摩法行不通,那就只能用胸內按摩法了。”
百里明鏡這才伸出一雙小手,抱住秦溯想收回去的大手,神色始終不變,配合着動作的同時講解道:“所謂胸內心臟按摩,一般是要打開患者胸腔,用手直接按壓心臟或心室壁,此法很有效,但比較複雜,需要一定的技術和器械,而我一沒有技術二沒有器械,只有一套理論,約莫就是這般和這個力道,還需要小舅舅回頭仔細研究一下。”
說完的同時,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秦溯也隨後收手,面無表情的問:“你從哪裡學來的?”
“學武的地方。”百里明鏡淡淡道。
秦溯抿脣看了他好一會兒,身影一退就不見了,只有淡淡聲音傳來:“至少半月。”
百里明鏡道:“明白。”
說罷,也轉身折回住處,就見封子安四人等在門後。
“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淡淡一句,直接堵了封子安的嘴。
封子安又一度被氣笑了,而其他三人則是在他身上得出了總結,乾脆不問,看着百里明鏡回了屋後,也紛紛散開回屋。
封子安瞪了瞪眼,最終也只是嘆氣的回屋,可又冷不丁就想起了那天永安侯魏宸的話,總覺得……
他那意思是說,神機營落了百里明鏡手裡,無異於羊入虎口!
大明國戰鬥力第一的神機營在那孩子面前,是軟弱的羊?
真可笑……
明明原本是很可笑,可如今這般看來,又詭異的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想什麼呢?”敖志明見他不知所思,不禁問。
封子安張了張嘴,卻又搖了搖頭:“沒什麼,不是什麼要緊事。”
敖志明默默的看了看他,沒說什麼的先進了屋去。
——
人間處處有八卦,神機營也不例外。
“奇怪,最近乾豹是不是變了?脾氣也好了許多,不但不再罵小明鏡了,還說起他的好來了,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