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晴愣了一下,沒來得及回神,紅脣就被俘獲了,百里修輕允一下便放開她了,令冷意晴幾乎以爲自己出現幻覺了,可脣上清晰地留有他的味道,這根本沒辦法否認,鐵鏽的血腥味淡淡地縈繞在她的脣邊,徘徊不去。
百里修等了好長時間,見她不開口才淡淡地說道,“昨晚我潛入京府尹的大牢見到冷老和夫人了,兩人很多,你放心吧?”
冷意晴心裡堵得猶如壓了一塊大石頭,昨晚大雪之夜,他居然冒着大雪替自己打探消息?該不會是騙她的吧?
“你說的是真的?”
百里修沒回答,可是拿起他脫下的夜行衣,拿出一樣東西交到了冷意晴的手裡,“自己看吧。”
這是一塊小碎布,雖然冷意晴認不出它來自哪裡,但是上面娟秀的小字卻是實實在在地出自冷氏之手,“晴兒勿念,吾等安全無恙,修之大恩大德無以爲報,盼出去再還之,汝可投靠他,母放心。”
冷意晴激動地將小布片壓在了心口,這是她這麼久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現在放心了?”百里修因着她的喜悅露出了笑容。
“說這個話爲時尚早,我賣身與你,是想要我外祖和孃的能夠安全出來,而不是困死在牢獄之中。”
“我知道,但是律法面前我怎可貿然將人帶出來?”百里修有難言之隱,有些話暫時不能說破。
冷意晴心裡泛開一陣苦澀的滋味,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百里修不是人稱混世小魔王麼,怎麼這點事情都不敢做了?”
“晴兒,我在你的眼裡就是這樣的人麼?我雖莽撞,也可以將人直接從牢獄之中帶出來,但是你是想一下,冷公忠勇一生,如何能做出這等自毀清白的事情來?這一點你想過沒有?”百里修喘了一口氣,繼續勸說冷意晴,“你也看到了明王的爲人,若是冷老逃獄,他將會怎麼樣,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既然皇上爲冷老說好話,那也是難敵朝中悠悠衆口的。”
“那我該怎麼辦?”冷意晴沉默了許久,纔看向了百里修,他的嘴角微微紅腫,但是好像還沒損及他的容顏。
“相信我!”
百里修只說了三個字,等待冷意晴的迴應。
雖然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卻是令冷意晴沒辦法只能點頭。
百里修這才展露笑顏,撩開肩上的長髮說道,“幫我擦頭髮吧。”說完,他把炭爐移到了炕前,頭朝外躺下,閉上眼睛休息。
昨晚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冷元青的每一句話都讓百里修更爲安心地照顧冷意晴了。
“阿修,我此生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未能替晴兒尋得一門好的親事,沒能找到一個好男人照顧她,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冷老,您請說。”
“我知道你小子喜歡晴兒,以前我顧忌玉凌公主和你的事情,但是現在說清楚了,我也不必忌諱了,我想請你好好照顧晴兒,若是她不喜歡你也請你替她一個疼愛她的好郎君,我在這裡先謝謝你了。”
“您放心吧,我一定按照您說的辦。”
“好,我現在最擔心晴兒吃苦受罪,她堂堂長公主之女,本不應該受這等罪過的。”
“您不用擔心,晴兒比我們想的都要堅強。”
“……”
冷意晴見百里修睡得沉,便放輕了手勢,等差不多的時候,又找了梳篦替他梳理好頭髮,看着他嘴邊的心裡不免愧疚,爲何自己會下得了這麼重的手?
替百里修蓋上被子之後,冷意晴關上門去後院了。
吉祥正一個人在廚房忙活,見冷意晴來了,便笑問道,“姑娘,是不是公子餓了?飯菜馬上就好。”
“不着急,他睡着了,”冷意晴抖去白雪,坐在竈後取暖,肚子裡的話思量了很久,才問道,“京中的律法你知幾何?”
“略知一二,師父希望我們能公子伺候周到,所以有些東西我們都得知道。”
“那要是監造不利,會是什麼後果?”冷意晴也是覺得百里修這些侍女本領非常,所以才問的。
吉祥略一思忖後,笑道,“那肯定得賠償了,不過還得看姑娘說的是具體哪方面,若是武器之類的,上頭還是有統帥盯着,監造着頂多被關押。”
冷意晴聽了,又鬆了一口氣,打從知道冷府出事,她從未有這麼輕鬆過。
煮好早飯,冷意晴裝碗後放在托盤上,小心翼翼地回百里修的院子,可是雪太厚了,使得她差點摔倒,手中的托盤一個沒拿穩,斜了。
冷意晴眼疾手快抓住了碗,滾燙的粥灑不可避免地灑在了她的手上,爲了不白跑一趟,她忍着痛把粥送到屋裡,然後才抓了一把雪蓋住發燙的手背。
百里修已經起來,紅色長衫襯得他臉色極好,同色的綸巾更讓他看起來像極了新郎官,看得冷意晴出神。
百里修瞅見她發紅的手背,又見只有半碗的清粥,心中頓時瞭然,“吉祥要是不想幹了,我可以立馬讓她走人。”
冷意晴之前理虧,現在自然是輕聲細語了,“不能怪他,要怪還得怪你自己。”
百里修剛拿起湯匙,聽冷意晴這麼說,手頓在那裡,不解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燙傷還得怪我了?”
“奴婢不敢,只是一來呢,吉祥沒有三頭六臂,二來,您不是有吩咐不讓她近身嘛,”冷意晴這次真是心甘情願地放下身段了。
百里修動作極爲優雅地勺着清粥,細嚼慢嚥地猶如閨中小姐,眼睛放空地望着前方,等到碗裡見底了纔回神,接過冷意晴遞來的帕子,擦拭了嘴角,拿了主意道,“你隨我出門一趟。”
“幹什麼?”冷意晴看這宅子本身就沒什麼人料理了,還和他出門,豈不是把所有的活都壓給了吉祥。
“看看有沒有賣身的女子,便宜的買兩個過來好了。”
冷意晴頓時覺得不對勁,這還需要買丫鬟麼,阿薩她們不都是他的侍女麼,“往常不是有五六個姐妹跟着你麼,怎麼現在一個人影都沒見着?阿薩呢?”
面對冷意晴的發問,百里修臉色陰沉沉地,但是若無其事地說道,“她們都是老頭的徒弟,我把老頭的家業都用來抵給了琪王,這下子不想讓她們過來跟我吃苦了。”
“路叔叔怎麼能這麼想呢,你丟失了軍餉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了,你也是爲了……”我,冷意晴說了一半卡在那裡了,這話可不好說出去,免得百里修以爲她自作多情。
“玉琪給我下套我也沒辦法,哎,看來我要自力更生了,好在還有你和吉祥,”百里修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再次吩咐道,“走,上街。”
話說京城在天朝的北方,在屋裡還好,要是出門,那寒風白雪可是厲害得難以招架。
冷意晴拾掇了一件披風給百里修搭上,另外又順了把油紙傘,墊着腳尖給他遮風擋雪,無奈個子過於嬌小,傘柄幾次撞到百里修的額頭。
百里修微微側首,看到衣裳單薄的冷意晴正吃力地撐傘,身上已經落了不少的白雪了,故作冷酷之下解了披風搭在她的肩上,然後拿過油紙傘,將人拉進身旁,以免着了風涼。
街上行人寥寥無幾,更別提什麼賣身的女子了,冷意晴冷得腳趾頭都沒了知覺,而且她發現百里修的注意力並不在街上,而是打量着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麼。
“公子,這一眼都望到頭了,我們是不是要另外想辦法?”
“等等,”百里修給油紙傘給了冷意晴,自己走到岔路口,東張西望了好幾下才走回來,指着街邊的店鋪問冷意晴冷意晴道,“你覺得我們要是開店的話,選什麼位置比較好?”
“您要開店?”
“不錯,不然我們以後吃什麼喝什麼。”
原來這纔是百里修的真實目的,可是早說了就好麼,還拿什麼藉口,“你不是最在行行商嗎?怎得來問奴婢了?”
“是你開又不是我開,”百里修展開白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了起來,垂下眼瞼留意冷意晴的神色。
冷意晴先吃了一驚,然後不解問道,“讓奴婢開店?您確定嗎?”
“難不成我來開?”百里修睨了冷意晴一眼,轉身往回走了,“我手上的銀子也只能買一間店鋪了,回頭你想想開什麼店鋪好。”
冷意晴瞬間覺得身上的壓力大起來了,她可從未想過百里修會讓她開店,不是都說女子不可拋頭裡面嘛,他反而覺得十分正常呢,“可是,公子,您就不怕別人嫌奴婢是個丫頭而不來關顧嗎?”
“之前和你張小剛不也是一起開了相思堂麼,怎麼這廂這麼多顧慮?”百里修的聲音隨着風飄進冷意晴的耳裡,讓她十分不爽,他果然不同一般男子,但凡尋常男子,以保護身邊的人爲傲,哪怕是丫鬟,也得規規矩矩地守在屋裡,沒有這樣出來開店鋪的。
“那時候是大哥主外,奴婢主內,根本就是兩碼事情。”
“我管不着這個,你的問題應該有你自己解決。”
冷意晴氣得直跺腳,這脾性也太奇怪了,讓她怎麼能夠按尋常心思來琢磨。
踩着百里修走過的路,冷意晴很快就跟上去了,見他肩頭全溼了,急得遞傘過去,百里修攬過她的肩頭,兩人在雪地裡漫步而行,倒是令冷意晴心裡別有一番滋味,要說百里修離她很近,可她全然不懂他的心思,要說離得遠,可現下捱得那麼近,她的額頭都能感覺到他的鼻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