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嘈雜中,我閉上眼睛,如果今天終究躲不過,就當我隨太后一起去了吧,本來我也挺想念她的,在那個世界我並非沒有親人,說不定等待我的,是一場團聚的歡宴。
如此這般地安慰自己,只爲了不要表現出驚恐,不要害怕地哭叫,更不要求饒,死則死矣,我不能給皇上丟臉。
恍惚間,一股熟悉的氣息圍繞過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對不起,我來晚了,嚇到你了吧?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有如在地獄中乍聽仙樂,生怕是自己的幻覺.我遲疑着不敢擡頭,那個聲音又說“是我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就知道了。”
“皇……皇上”,我喜極而泣,緊緊地抱着他問:“我不是在做夢吧,您從那裡冒出來的?”
“諾.就是那裡”,他往臥室一指。
這秘道是通往宮外的,難怪宮裡的人都找不到他,原來是出宮了,我又是開心又有些埋怨,嗔着說:“你出去之前派人來說一聲嘛,我都擔心死了。”
皇上歉意地笑了笑道:“說來話長,等下我再慢慢告訴你,你累了,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嗤……”他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臂,發出了一聲隱忍的痛叫。
“天那,您受傷了!”一直被他抱在懷裡,人又因劫後餘生而幸輻得暈陶陶的,竟沒發現他手臂上纏着裹傷布,上面還看得見暗紅的血跡。
“小傷,不礙事的,我們先進去,這裡讓他們徹底清洗一下。”想了想又說,“要不今晚就搬到坤翊宮去吧,這裡沾染了太多血腥,對你和孩子都不好,你懷孕不足三個月,再也受不起掠嚇。”
我從他的肩頭看過去,發現成都王的人已經基本上被黑衣軍制伏,死的死,傷的傷,就是不見了成都王本人。
“到底還是讓他給跑了!”我不無遺憾他說。
皇上自信滿滿地告訴我:“跑不了的,你看着吧很快就會有人把他押回來的。”
果不其然,我們在內室剛坐定,還沒來得及細說詳情,門外已經傳來了活捉成都王的消息。
皇上問我:“要不要跟去看看?他殺了你那麼多侍從,如果你不是你有孕在身,朕會讓你親手殺了他。”
“謝謝,我是很恨他,但他現在還不能死”。
想到弄月慘死的那一幕,就恨不得把他也摔到那根柱子上,讓他給弄月培葬,可這人既然牽扯到謀逆案中,在琰親王還沒抓獲的情況下,他就是重要人證,至少現在還有存在的價值,不能就這麼輕易殺掉。
“倒也是”,皇上對此自然心裡有數,只不過他太想讓我出氣,既然我肯暫時放過成都王,他也就不再堅持,而是又提起了搬家的事。我向四周望去,心裡沉重無比,殿裡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幾乎成爲修羅場,確實已經不適合一個孕婦居住,但在逆黨首腦仍逍遙法外的時候,一切當以安全爲第一考量,今天我已經悔不當初,不能讓孩子尚在腹中就再遭遇一次危險。
所以我拒絕了他的提議,理由很好找:“坤翊宮不是一般的宮殿,隨便住進去會讓人說閒話的。”實際上,還是爲了玉芙殿的這條秘道。皇上信以爲真,馬上表示:“那好辦,朕馬上下詔冊封你爲皇后。你剛陪着朕經歷了一場生氣(死)劫難,朕爲了補償你,晉封你的品級,相信那些大臣們也不好說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意思,太醫說目前胎兒未穩,不宜挪動,還是老老實實地尊醫囑,等滿三個月後再搬吧。”
“哪裡未穩?”皇上嘴裡含着愛憐和得意,伸手撫上我依然平坦的腹部說,“昨夜和今天殿裡鬧成這樣他都沒事,說明是個特別堅強結實的孩子,那樣的混亂都平安過來了,搬搬家能有什麼事,再說又不要你搬,你只要坐在轎子上跟着過去就行了。”
好在此時門口響起了稟報聲:“皇上,成都王帶到!”
皇上答應道:“朕馬上就出來,你們捆結實點,別讓他亂動,小心嚇着貴妃娘娘了。”
“是!”
等我們聯袂走到外廳,成都王已經被五花大綁像條狗一樣扔在地上,不過眼裡的狂妄不減,嘴巴的污言穢語翻倍,跟平日刻意裝扮出來的溫情儒雅的賢王形像完全不沾邊。
皇上坐在雕花紅木大椅上,俯低身子盯着他的臉說:“知道朕爲什麼不直接要了你的狗命嗎?因爲你還才用!如果你想你的妻兒活命,就老老實實地把你所知道的全都交代出來。”
成都王嘴裡吐出一口濃痰:“呸!一個當皇帝的人,只會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他們是你的皇嫂皇侄!你父親喪盡天良,殺兄奪位,你也是一路貨色,賤種焉能出好筍!”
皇上絲毫沒動怒,淡談一笑道:“如果呈口舌之利能讓你舒服點的話,朕不會跟瘋狗計較的,先帝當年對皇伯父們做的事,朕也覺得有點絕情,但換了是你,你會比先帝做得更絕情!會索性斬草除根,連侄兒侄女一起殺掉,讓他們連記仇的機會都沒有,就像你對貴妃所做的那樣,你挾持她,不就是想除掉朕的孩子?還有,朕最後重申一次,這天下是先帝打下的,你父親想借着兄長的身份坐收漁翁之利,這才招致殺身之禍,如果他肯守本分,不貪圖不屬於他的東西,先帝也不會吝嗇封他一個王爺做做,就像先帝對你一樣。”
成都王扭曲着一張仇恨的臉唾棄道:“說得好聽,你們父子真那麼大方的話,怎麼不跟琰王叔裂土而治,各佔半壁江山?又或者,乾脆三分天下,你、琰王叔,我,各得其一。如果你肯這樣,我就承認你們父子是講親情有人性的,不然,都是屁話,假惺惺得叫人想吐。”
皇上的表情筒直稱得上快樂了:“照你這樣說,三分怎麼夠,光你父親就留下了五個兒子,二伯父更多,既然要瓜分天下,就該人人有份,至少要劃成幾十個小國纔夠分。真是豬腦子,虧你還好意思整天端着一張道貌岸然的臉裝‘賢王’。”
我聽呆了,原來貴爲皇上和王爺,一旦撕破臉,對罵起來也精彩得可以,幸好審問之前皇上讓黑衣軍的人都回避了,不然看皇上和王爺這番罵街式的對掐,他們還不知作何感想。
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皇上轉過頭問:“怎麼啦,要是不舒服的話,就先進去,朕問完了就去陪你。”
我在他耳邊進言:“就這樣問,他不會招的,沒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子?不信你可以試試,就算拿他兒子的命威脅他,他也不會鬆口的。”
皇上便對他說:“別拖時間了,你還指望有人救你嗎?朕這兩天着實累了,耐心有限,要是你繼續執迷不悟,說不得朕只好做個狠心人,先拿你最寵愛的密姬和她兒乎開刀。”
“皇上殺嫂滅侄,何等威風!要不要愚兄助你一臂之力?”成都王咧嘴一笑,眼裡幽光一閃,鬼氣森森的,竟讓我有種寒毛倒豎的感覺。
我和皇上相視搖頭,雖然他的反應在預料之中,但也未免誇張了些。
最後,還是我開口勸道:“算了,先把他關在天牢,皇上您身上有傷,又幾乎一夜未眠,先休息好了再說,諒他也飛不了。”
“就依你說的。”皇上朝殿外招了招手,幾個黑衣衛進來架起成都王。
臨出門之前,成都王突然回頭詭異一笑:“皇上儘管殺,別客氣,反正我手裡也有皇上和娘娘想要的人,只要我的家人有事,皇上的人也得死,大家都死光了最好,到陰間也有伴,哈哈。”
我的心一陣狂跳,儘可能用冷淡的口氣問:“你手裡能有誰?皇上和我的人可都在宮裡。”
“都在嗎?難道就沒有在宮外落水的,失蹤的?”
我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要不是皇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差點摔倒在地,我走上前去,屏住呼吸問:“你說的是誰?”
成都王得意詳洋地說:“娘娘以爲是誰?娘娘這會兒心裡想的又是誰?哈哈,真爽啊,本王也有讓娘娘吃不下睡不着的時候。”
皇上忙過來摟住我的肩膀:“別信他胡說!他手裡怎麼可能會有……”太后的名字他沒有說出口,但我們都知道那隱去的兩個字代表什麼。
“可是……”事關太后,我寧信其中,不信其無,只要有一丁點線索,都不願意放棄的。
還是皇上比我理智,勸解道:“別多想了,他這是黔驢技窮,就怕朕殺了他,所以故弄玄虛,讓朕有所忌憚,好留下他的狗命,你可別上了他的當,這人有多虛僞,多奸猾,你又不是不知道。”
“您說得對”,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我純粹是關心則亂。”
成都王終於被帶走了,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地,中間夾雜着刺耳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