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這些,你可能以爲這些兇器已經極其殘忍,但是死亡真正的恐怖不在於被什麼兇器所殺,而是死亡整個過程的長短!
我們參觀了整個鍾屋殺人場,整個人的心情都很沉悶。
裡面是可以拍攝的,我的攝像機在幾個小時裡,內存就塞滿了各種骸骨的圖像。
當我們走到紀念館後面,發現是一片林草地。林草地間有堆得很大的土墳,土墳上有五顏六色的一節節紙條,都鋪滿了。而林草地裡的樹木,都掛着很多手環手戴,佛家的串珠。老拓也把自己的一串手珠掛在了上面。
基本上,來這裡參觀的人都會把身上的一樣東西留在紀念館裡,對死者表示哀悼。我還看到了林草地中有幾隻公雞,就這麼閒庭信步地走在草地中,旁若無人。
如果紀念館有鳥兒是常見的,但是放養公雞並不常見。
老拓跟我說:“你看看這幾隻公雞,眼睛通紅,像血一樣。管理人放養在這裡是有目的的。公雞的啼叫聲不讓這裡成爲釀造惡魔之地。因爲,在屠殺場地,死者太多,亡魂凝聚,每天散發的煞氣和戾氣會變相地昇華出一種極其可怕的東西,那種就是惡魔。公雞每天的啼叫聲,就是將那些煞氣和戾氣打散,不讓其凝結。”
不知道老拓說的真假,那公雞走走停停,絲毫不怕人,不時啄着地上泥土尋找東西吃。
三個小時,我們拍攝行程完畢,從殺人場回來。驅車回到了小城裡,去了一家旅館臨時休息。
力答柴說天氣灼熱,自己去街上給我們買去熱的飲料。
老拓回來後就滿臉憂鬱。我知道他是有什麼想法了,便問:“老拓,怎麼,有心事?”
老拓嘆了口氣說:“在這個博物館裡可能拍攝不到太多的東西,因爲這個博物館太有名了,有很多的佛家大師都來這裡講經,大家也看到了,在後面的林草地,有很多佛家的東西。還放養有公雞,各種佛條,每天有人給它們送鮮花,燃香,這裡的冤魂還算是比較平靜的。”
燁磊道:“那我們要去哪些地方拍攝?”
老拓道:“柬埔寨國家因爲經歷了許多次大屠殺,萬人坑很多,我們要拍攝的,是那種沒有建立紀念館的博物館的萬人坑。”
“這是爲什麼?”
“因爲這些冤魂沒有人去追悼,沒有人去緬懷更沒有人去供奉。用佛學的話來講,是他們的無辜死亡沒有得到伸冤,沒有人幫忙昭雪,也沒有人去撫平,在這種地段,經常會出現各種異象。如果我們能直面這些沒有人打理的萬人坑,或許能拍攝到一些珍貴的畫面。只不過……”
“不過什麼?”
“去這種地方萬分兇險,那些都是活人禁地,我想去本地的佛寺求一些東西,給你們戴上,我纔敢讓你們去。”
力答柴買飲料回來了,我看到他手裡提了一大袋的杯裝飲料。裡面的液體黃黃的。看到我們表情都很沉重,自己先說:“這個鍾屋殺人場,我父親從來不來過,因爲他知道,在博物館看到這些東西,他回去一定睡不好覺。以前,電視新聞裡出現了當年的紀錄片,他看過之後,哭了好久。”
我們默默點頭,對柴父表示理解。
力答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來來來,每人一杯,這個很好喝的。”
我拿了一杯,簡陋的包裝,練外面的標籤貼紙都沒有,將吸管扎進去,吸了一小口,有點類似紅牛的飲料,問他:“這是什麼飲料?”
力答柴自己也喝了一口:“這是棕糖樹的汁液兌成的,喝了人比較精神。”
大家都把袋子裡的飲料搶了一空。
老拓終於跟力答柴說正事了:“力答柴,你們這裡……有沒有挖掘出來的萬人坑,但是沒有爲萬人坑立碑的?”
力答柴一怔:“你們想去看?這個當然有的,不過挖掘的地方太偏僻,沒什麼人去,而且地雷太多。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有錢去建設一個紀念碑的,大多都是從好幾個萬人坑裡挖出骨頭,一同拉到一個紀念館去。如果一個萬人坑就要建立一個紀念館,恐怕政府都沒有這麼多錢,萬人坑實在太多了。單說在瓊邑克的一個地方就有數十個。”
老拓問:“那你知不知道其中一個比較具體的位置?”
力答柴沉思了稍許:“我知道一個,不過真的很危險,主要那裡還埋着很多地雷。”
老拓認真問:“上次在你家裡有排雷器,你家裡的排雷器還能用麼?”
空氣中像是凝固了。
力答柴擡頭看着老拓,我們也都擡頭看着老拓。
老拓這話的意思是……
燁磊坐不住了,說:“呃,老拓,你不會讓我們去走雷區吧?”
我們也都比較緊張,這不是開玩笑,是關於性命安全的問題,爲了拍攝一個本地的萬人坑,不顧一切去走雷區,是不是有點過了?關鍵是,我們幾個人真沒有什麼軍事知識啊。柬埔寨的地雷世人有目共睹,幾百萬顆地雷還靜悄悄地埋在黑魆魆的泥土裡,隨時都可以要人的性命呢!
即便是當地人,如果沒有確定那塊地方是排過雷的,幾乎都沒有人敢去,更何況我們外來的。
力答柴也陷入了沉思。
老拓看出力答柴面有難色,說道:“哦,力答柴,如果你覺得不必要,那就不用去了。”
力答柴搖搖頭:“那倒不是,我自己當然沒問題咯,我只是擔心你們不敢走雷區,我這麼多年過來,每天就是跟地雷打交道,早就習慣了。”
老拓道:“那就好,如果有你在前面探路,我們是可以去的。我希望你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帶我們去。”
事實上,力答柴的排雷器也很長時間不用了,這段時間,他在外面工作,排雷器一直丟在牀底,力答柴回去之後,第一時間就是拿出排雷器來檢查修理,之後又帶去了城裡,給排雷器公司檢驗了一遍,這纔拿回來。
力答柴準備得很充分,怕是萬一,他又去找了他的一個好朋友來,這個人居然也是個地雷專家。他說,他因爲換了工作,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接觸地雷了,現在要走雷區,他需要一個人的幫助。
這個人叫錫努克。
力答柴說:“錫努克是我的一個最好的朋友,跟我同一個村子,跟我一起排過雷。他的技術要比我高明。萬人坑的那片地方的地雷太密集,我想叫一個同伴去,心裡比較踏實。”
我們見到錫努克的時候,發現他的長相跟力答柴有些相似,也都留着鬍鬚,錫努克比力答柴瘦一點,但是比力答柴高。鼻子扁平,嘴脣很厚,小眼睛。聽力答柴一介紹,我們才知道錫努克也算是個半個地雷專家,他的這一套本領都是他父親教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