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湊到我的身後,這時我很憤懣地瞪着翻譯阮,低聲罵道:“不是說好了麼,怎麼來了不給拍攝?”
翻譯阮一臉無辜的表情,示意道:“哎哎哎,我知道中國有句話,入鄉隨俗,不給進去拍那就算了,外面看也可以的槑。”
你槑!我傻眼地心底罵他。
翻譯阮岔開話題指着那新娘說:“這小姑娘叫黎小娥。”
這應該是可以用漢字正確翻譯出來的,我聽得有漢語普通話的後鼻音,在漢語粵方言的聲母類似。
越南人姓名翻譯過來都很有中國人姓名的味道。就像是‘劉亦菲’名字,在越南的谷歌翻譯能正確翻譯出來。
這時,我也看清了新娘抱的靈位上鑲嵌有一張照片,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從輪廓上看,肯定不是八十九歲的耄耋老頭了,照片上估計是老頭子五六十左右的相貌。估計也是給小新娘一點安慰吧。
陰婆手執一綹稻穗,在大堂裡不知說着什麼話,須臾,又是撒米又是燒紙,有時候還點菸,點完煙抽了兩口,就把煙放到神龕上。
阮說,這老陰婆在當地人很是‘德高望重’,我其實覺得是大家對她的打扮驚悚入目敬而遠之。而老陰婆在配陰婚之前,會根據僱主死者的姓名、生辰、年齡、死因、五行等要素,尋找一名與之條件相輔,命不相剋的異性來相配。
年齡相差多大都沒關係。女方家的黎小娥就是在老頭子死去的七天內找到的符合條件的一小女孩。
陰婆子拿了一把剪子,在新娘頭上剪下一綹頭髮,用紅紙包裹,然後折成女紙人,大堂裡有一口很小的空棺材,陰婆就把女紙人放入空棺材裡,像是入殮一般。
我沒弄懂這是在做什麼,卻是墊着腳看得發酸,本來我身高還是有點優勢的,踮着腳能看到大堂裡面一舉一動,沒想到,當地人更好奇,拿着磚頭矮凳墊在自己的腳下,把我的視線都攔住了。
阮說:“看到了嘛,這是要新娘跟新郎有共同歸宿,但是不可能把活人放入棺材裡的嘛,那真是要死人的槑……”
這個入殮過程很長,而且過程很枯燥,我只好回來。
我扛着相機,總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翻譯阮卻不顧我們了,自己更加新鮮和好奇,推搡着旁人,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後來發現我已經從人羣堆裡出來了,自己也鑽了出來,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小包東西,分發給我們,我一看,是檳榔。
“大家槑的別急,這個冥婚跟正常人的婚禮有點區別的嘛,裡面過程很複雜,但是新娘新郎總會出來的槑。”翻譯阮笑嘻嘻的,“你槑會見到的,會見到的……”
說話間,接着他又去找來了一些萎葉,包一點硯灰,放入嘴中與檳榔同嚼。
越南人都喜歡嚼檳榔。阮也不例外,他的牙齒也不好。
看到我們還在爲他這種吃法感到困惑,他做了個讓我們也嘗試嘗試的手勢。我便學着他剛纔的步驟包了一塊檳榔,檳榔在口中很快發生化學反應,我被刺激得兩眼一閉,趕緊下嚥。
翻譯阮直笑,這才告訴我,要吐出渣子,嚥下紅色液。嚼檳榔通常是先覺苦澀,後變甘甜,可刺激神經,提神醒腦,除積消腫。
我被全桌人好一頓嘲笑。
新郎新娘沒出來,宴席裡,大圓桌卻先上菜了,婚宴菜餚以冷盤圍住,這與炒菜爲主的中國婚宴差別頗大,我們鄰桌的一行人沾着碾碎的花生米開吃,甚至吃水果也是如此。
“好像程序不太對啊,新郎新娘還沒怎麼的,咱們就吃上了?”燁磊疑惑問。
“別說話,趕緊先吃槑,吃飽了好有力氣,待會兒會有很長的路要走,很累的!”翻譯阮說。
“走路?”我們都問,“去哪?”
“別問別問,這是不吉利的嘛,跟着陰婆走就是。”翻譯阮沒有說,光顧盯着菜餚。
“吃嘛,大家槑的別客氣啊!”看到我們不動手,他又一個勁兒地催。
翻譯阮上什麼菜來都不挑,率先吃給我們瞧,他胃口大開的樣子,我們真搞不清他是來參加喜事還是來參加喪事的。
我低頭看着我們桌上的一小碟類似蘸醬用的碎花生米,嚥了咽塗抹,看來這菜對我而言不是很有胃口。
尤其最中央是一盤紅色的糯米,這盤猩紅的糯米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的助手燁磊看到阮胃口大開,吃得腮幫鼓囊囊的,大有把越南吃窮的跡象,自己近墨者黑,也放開了手腳,跟阮一個德行了。
自個兒把全桌宴席都嘗過之後,目光落到了大圓桌最中央的那盤紅色糯米。
最後他鼓起勇氣用筷子撬了一團粘稠的紅糯米放到了嘴裡……
我冷冷地盯着他。
看他表情複雜,也不知道什麼個味,倒是我們的翻譯阮嚇得連口中的碎花生都噴出來了,連連道:“你槑的這不能吃不能吃,這是給鬼吃的槑!”
給鬼吃的!!!
助手燁磊一聽咀嚼的糯米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成了咽死蒼蠅……
翻譯阮解釋道:“我們越南人冥婚的習俗會請來所有照顧到的鬼神,每一桌都會有一位神靈,而中間紅色的糯米槑啊那是給神靈的點心,普通人不能碰的嘛!”
燁磊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一直拿着飲料漱口,往下,他再沒有大肆饕餮的胃口。
看我們都不敢吃了,小半天,一個酒席工過來給我們端來了一盤紅燒肉,翻譯阮和他對話了幾句,他點了點頭,這纔給我們解釋道,說因爲我們是女方的親戚,而且是中國人,男方家便想到了毛主席,毛爺爺以前酷愛吃紅燒肉,他們以爲中國人都喜歡吃紅燒肉,出於照顧我們的情緒,他們特別去做了一份紅燒肉。
我們挺愧疚,看來越南人很熱情。
往下多了幾道甜食菜,兩女士亦萱和離初晴主食偏甜,席間上來幾道點心,四四方方,上面點綴各種蜜餞絲,呈半透明狀,香味奇特,甜糯適中。兩人也細嚼慢嚥起來。
我則嚼一口看一眼的心不在焉的表情,心裡想着怎麼才能多拍到一些畫面,而大師老拓也不怎麼動筷子。就這一餐,各自心懷鬼胎,就怕大夥忘了自己來是幹嘛的了。
等了大半天,聽得男方家大堂內人聲躁動,水泄不通的人羣堆裡出現了裂縫,裡面的人終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