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蠑蹲下身子,取出懷中的銀針包,置於地上打開,才擡眸瞧了丫頭一眼,“他需要祛熱,隔衣施針的效果不好。”
明白了他的意思,冷沐真遂背過身去,“快施針吧,不然要出人命了。”
“不過傷風而已,怎會出人命?”劉瑁無謂一笑,事不關己地淡淡一句。
注意到劉瑁眼中一瞬閃過的異樣,寧蠑心下明瞭他的意思,遂向冷沐真平聲一句,“我施針時,不喜歡被人打擾,你帶着九皇子出去逛逛吧?”
冷沐真方纔沒注意到劉瑁的神情,先是疑地回頭睨了寧蠑一眼,從他眼神中會意,才向劉瑁說道,“咱們出去逛逛吧?”
不愧是寧蠑,眼睛竟如此尖銳,一下便看出了他想搗亂的心。劉瑁冷凝了劉麒一眼,而後便對丫頭一笑,像是什麼心思都沒有,“好。”
配合着出了地窖,劉瑁還是安不下心思,遂偷偷用意念傳音,讓手下的人去通知皇帝。
劉麒若被寧蠑所救,豈不爲他所用?寧蠑原就張狂,且軍力不可估量,劉麒若聯合了寧蠑,那麼笑到最後也非難事了!
兒時的天真玩耍早已經過去,如今他們兄弟之間,只剩下互相的算計了!
並非劉瑁無情,記得當年,還是皇后先挑起的。劉麒非但不幫忙,反而落井下石,打從那件事後,他們便不再是兄弟了!
這種皇室之間的事,劉瑁從來不會在人前提起。面對冷沐真,更是兒時的天真模樣,“快到夏節的,你的新衣裳置辦了沒有?”
洛商的夏節,就等於現代的春節,舉國歡慶,習俗也同春節差不多。
想起自己一堆穿不完的衣裳,冷沐真便是無奈,“每年都要置辦新衣,夏節置辦、端午置辦、中秋置辦.......我哪裡穿得了那麼多衣裳?大部分都擱在那兒,從未穿過呢!”
劉瑁迎風一笑,鬢邊的長髮隨風飄揚,“攻佔江山是爲了什麼,不就爲了這般富足的生活麼?若可惜這、可惜那,還不如當個尋常百姓。”
他總是有這麼多奇怪的言論!
冷沐真一笑,取出絹帕遮了遮迎面的太陽,“怪不得你當不了太子,若都像你這樣想,錢財都被皇室揮霍光了。到時百姓不滿,起義顛覆江山,你劉家的寶座也就歸屬他人了!”
沒想到她還挺有見解,與一般的閨中女子不同,劉瑁不由刮目相看,“三年外出,你倒學了不少東西!”
此處離地窖不遠,若皇帝這時來,只怕丫頭一句話,又動搖了皇帝的決定。
劉瑁暗暗思忖,很快找了個由頭,“你聽說過這裡的羅衣坊麼?就在行宮外不遠,衣裳的樣式是出了名的多,咱們去看看吧?”
冷沐真亦是刮目相看,“三年不見,你倒是學起女人的嗜好,愛上逛街了?”
“誰說逛街是女人的嗜好?”劉瑁不滿地反問一句,伸手理了理鬢邊的頭髮,“男子也需要打扮自己、打扮自己的女人,逛衣裳是必不可少的!”
冷沐真鄙夷一笑,“三年不見,你已經有女人了?”
劉瑁難爲情地一笑,沒臉沒皮地靠近丫頭一句,“我的女人就是你嘛!”說着,順勢拉着丫頭的手,就像兒時一樣,拉着她小跑起來。
冷沐真卻沒法像兒時一樣,立時提起內力,將他的手阻隔。在外人看來,他們的手是牽在一起的,實際卻沒有肌膚之親。
很快感覺到丫頭越來越遠的溫度,劉瑁止步回頭,瞧了瞧牽在一起的手,一臉疑惑,“你這是做什麼?”
冷沐真理所當然地回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簡單六個字,卻如一塊大石,狠狠砸了劉瑁一下。
還沒從小時的回憶中出來,劉瑁一臉的難以理解,笑容也變得有些尷尬,“這時候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咱們又不是沒牽過!”
冷沐真動了動手,從他的大手中抽了出來,不依地別過頭,“那早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十六、你十七了,還不知羞恥麼?”
怎麼又扯上羞恥二字了?
仿若又被大石砸了一下,劉瑁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奇怪地看着丫頭,“我明明看到你和寧世子牽手的,十六和二十可以牽手,十六和十七便不能牽手了麼?”
提及寧蠑,冷沐真便是雙頰一紅,“他不一樣......”
“哦.....”劉瑁故意拖長了尾音,像是知曉了什麼,意味深長地一笑,“你們既無聖旨賜婚、又無父母之命,便私定了終生,是不是?”
“噓!”冷沐真一轉嚴肅,向他做了噓的手勢,“你不要胡說,這是我祖母撮合的婚事,比得過聖旨、比得過父母之命麼?”
原來是冷老太君的意思,劉瑁跟着點點頭,“父皇早說了,老太君的話,比聖旨還重要,自然比得過!不過大小姐,這是老太君的意思,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吧?你就不仔細考慮考慮,我也沒有成婚呢!”
“別開玩笑了!”冷沐真輕笑幾聲,快步向宮外走去。
劉瑁很快追上她的步伐,眼角一彎壞壞一笑,“我沒有開玩笑,再過幾月我便是弱冠之年了。過了夏節,父皇就會給我指婚,到時我便說要娶你。”
從小到大,劉瑁都沒有說過娶她的話,就連戲語式的都沒有說過。即便玩王爺、王妃的遊戲,他也沒有當過她的王爺。
一個從來沒說過愛的人,突然說什麼娶她,多半是玩笑話。
冷沐真也沒有當真,只是一笑置之,拿出了出宮腰牌,“前頭便是宮門了,你的出宮腰牌呢?”
這纔想起自己的出宮腰牌,似乎在下人手中,劉瑁無奈一笑,“父皇沒有禁令,我非要出宮,他們也不敢攔我,不用出宮腰牌!”
方纔劉瑁在宮門口,被傳召的公公,帶去了紫宸殿。這是宮門警衛都看到了的,太子被關地窖、皇帝傳召九皇子,這其中一定有某種聯繫。
不管是怎樣的聯繫,都預示着九皇子的再度獲寵,宮門警衛巴結還來不及,自然不會攔着。
劉瑁抓準了他們的心思,大搖大擺地出了宮門,僱了一輛馬車,向羅衣坊而去。
與此同時,皇帝已經知曉寧蠑醫治劉麒一事。他不好當面阻攔,只好派人前去,將劉麒釋放、送回東宮。
寧願讓太醫救治劉麒,也絕不能讓劉家欠寧蠑的人情!
父子一條心,皇帝與劉瑁想的都是一樣的。
劉麒被接了回來,自有太醫救治,不必寧蠑多管閒事......
皇帝既然任劉麒生死,必定不會關注地窖。寧蠑心下知曉,這是劉瑁搗的鬼。
少時天真謹慎的他,如今已經成了狡詐、世故圓滑的人,即便支走他這個人,也支不走他搗亂的心思!
劉麒知曉皇帝諸多秘密,丫頭想要爲她所用,一定沒有那麼容易。寧蠑原就沒有抱太大希望,因而皇帝要帶走他,便讓他帶走了。
寧蠑出地窖時,已經沒了劉瑁和丫頭的蹤影。
既然是劉瑁通風報信,定然不會讓丫頭攪在其中,說不定他們已經出宮,或是去遠一些的宮所了。
寧蠑備了馬車,到了宮門口一問宮門警衛,方得知兩人一齊出宮的消息。
楓影倒先一步擔憂,“九皇子狡猾多端,大小姐不會出事吧?”
打從上次差使他,送丫頭回府後,這小子便十分關心丫頭!
寧蠑無奈一笑,“九皇子縱然狡猾,沐兒也不是好對付的人,放心吧!”
剛要出宮,便見雲狂疾步而來,“寧世子!”
見他一臉焦慮,寧蠑方問了一句,“何事?”
問罷,雲狂立即雙膝而跪,五體投地,“還請寧世子救救柔兒吧!”
提及雲千柔,寧蠑纔想起,似乎這幾日都沒見到她。
不過如今的他,除了冷沐真,誰人都不想關心,遂事不關己地轉過頭,“本世子有事要辦,救治一事,請雲世子找太醫吧!”
知曉勸服寧蠑不容易,雲狂再次五體投地,語氣也更加懇切了幾分,“柔兒中了六日歡樂散,如今已經第四日了,她毒發得厲害,太醫具是束手無策。寧世子醫術高絕,還請救救柔兒吧!”
六日歡樂散......待在宮裡好好的,怎麼會中了六日歡樂散?
這是凌晟的毒物,如今行宮裡只有千夜冥和司徒速兩個凌晟人,寧蠑下意識想到了他們,繼而冷冷一句,“誰下的毒,就叫誰來解,本世子沒空。”
雲狂依舊五體投地,只要能救妹妹,尊嚴已經不重要了,“條件隨便開,重要寧世子肯救柔兒!”
條件......寧蠑突然有了幾分興趣,但瞧了雲狂一眼,神色驟然冷了下來,“所謂條件,你沒資格跟本世子講。真想救雲千柔,就讓尚書令親自來跟我談。”
“爹?”雲狂微微一怔,由下人攙扶着起身,很快做了決定,“好,我這就飛鴿傳書,讓爹給寧世子傳信。”
寧蠑不屑一笑,“傳信?費事的很,本世子不喜歡。若要談條件,就讓尚書令快馬加鞭地來,與本世子面對面地談!”
雲狂立馬應聲,“好,只要寧世子肯救柔兒,怎麼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