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馬車,冷亦寒就往杉木馬車奔去。
只見寧蠑不動聲色地上了輦轎,從始至終都沒有聲張冷沐真的事。
冷亦寒剛要問冷沐真的情況,便聽皇帝問話,“寒小兒,沐丫頭呢?朕記得她跟你坐一輛馬車!”
見寧蠑像沒事人一樣,冷亦寒也沒有聲張,而是靠近寧蠑,小聲問了一句,“真兒呢?”
寧蠑的輦轎,面對着皇帝的輦轎,回答時並無什麼表情,“走了,會回來的。”
走了?!
居然聽到這麼荒唐的回答?
冷亦寒只覺當頭一棒,差點打得他蒙過去。
虧得老太君這麼信任寧蠑,他怎麼能讓真兒一個人離開?
“寒小兒。”皇帝蹙眉,又喚了一聲,語氣之中顯然多了一分不悅。
冷亦寒一驚,連忙轉身過來,快步到了皇帝面前一拜,“臣在,皇上有什麼吩咐?”
“沐丫頭呢?”皇帝板着臉問道。
事發突然,冷亦寒應對不及,遲疑了一會兒纔回答,“真兒有事,晚些就會回來.......”
“什麼事?”皇帝依舊板着臉,略顯平靜的神色,卻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注意到皇帝的異樣,冷亦寒更是應對謹慎,“半道上,祖母來了口信,叫真兒去一趟江北的家宅。具體什麼事,臣也不知.......”
邊說邊審思自己的話,一想到漏洞,便立馬補充,“祖母還說了,叫真兒不必聲張,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來.......”
皇帝的怒色,依舊沒有一分平息,冷亦寒無奈,只能亮出底牌,“祖母還說,皇上這幾日處理政務累了,叫皇上好好休息,別爲真兒的事煩心。”
“這真是梨兒說的?”皇帝面色更沉了一分,幾滴汗順着太陽穴滑了下來。
以往聽說了老太君的關心之語,皇帝再遭的心情,都會馬上和顏悅色。
如今卻如此反常,冷亦寒暗暗不安,是不是他說錯了話?
李佺連忙上前,小心給皇帝拭汗,幫着勸了一句,“今兒太陽大,皇上哪裡經得起折騰?還是回了行宮,再處理這事吧?”
剛剛過了正午,太陽卻比正午更加毒辣。
冷亦寒曲着身子站好,太陽當頭曬着,大把的汗不停地往下流,很快就浸溼了衣裳。
坐在涼竹輦轎上的主子,也頂不住這樣曬着,特別是女子。
幸而輦轎上頭,做了遮陽的篷子,不然非要曬死過去了。
即便難受,他們也不能獨自出發,只能守在這裡,看着皇帝和冷亦寒。
似乎感覺不到毒辣的太陽,皇帝按捺着的怒意終於爆發,奪過李佺的汗巾,重重地扔在冷亦寒臉上,“大膽,你竟敢欺騙朕!”
太陽毒辣,冷亦寒被曬得不行,這麼一打,突然晃神過來,連忙跪了下來,“臣不敢!”
“不敢?”皇帝眸色一狠,抓着涼竹扶手,一下將扶手掰斷,“來行宮前,梨兒分明囑咐,叫朕無論如何護好沐丫頭、別叫她受了傷。可你如今又說,讓朕別爲沐丫頭的事煩心。梨兒不是兩面的人,怎麼可能說兩面的話?”
“你豈非欺騙朕?!”皇帝抓着斷裂的扶手,怒得又打在冷亦寒身上。
衆人皆是一驚,沒想到皇帝發這麼大的火。
私下偷偷議論,這回冷亦寒要被問罪了!
寧蠑只是靜靜看着,按說丫頭的離去,皇帝不該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不經意間,一掃衆人的面色,皇帝繼續故作雷霆大怒,指着冷亦寒問道,“說,是不是沐丫頭知曉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支走了她,想殺人滅口?!”
什麼秘密?什麼殺人滅口?怎麼給他灌了這麼大的罪名?!
冷亦寒大驚失色,訝然擡眸,看了皇帝一眼,又連忙低頭磕頭,“皇上明察,臣心愛妹妹,怎麼可能殺她滅口呢?”
聽了皇帝這話,寧蠑好像明白了什麼,悠悠一笑。
皇帝真是一刻鐘都安靜不下來,日日都鬧這鬧那,以爲自己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麼?
哪天鬧不動了,有他哭的時候!
冷亦寒的下人也上前,跟着主子跪下,“皇上明察,世子無辜啊!”
皇帝卻不聽他們的辯解,擡高了語調向衆人道,“剛出發的那日,朕與寧毅同坐金絲楠馬車,寧毅就被毒死了!”
衆人譁然。
看了他們的反應,皇帝顯然滿意,臉上卻還是惱怒,“劇毒被下在朕的飯菜裡,朕沒有胃口,便賞給了寧毅。誰知寧毅一吃,不過一刻鐘的工夫,便沒了氣息。
而後經太醫查實,飯菜中的劇毒,正是苗川的蝶舞。蝶舞善於隱藏,難叫銀針驗出。避暑路上,又沒有試吃的太監宮女,便有人斗膽給朕下了毒!”
說着,輕眸睨了寧蠑一眼,“寧世子的飲食中,也被下了蝶舞吧?”
問時,寧蠑正出神想着丫頭。
聽罷,寧蠑一個擡眸,掃了一眼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淺淺一笑,“沒毒死人。”
雖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卻無形中,給冷亦寒說了情。
畢竟是冷族的人,又是丫頭看重的人,丫頭不在,寧蠑便護着一些。
皇帝卻不在意,“就算沒毒死人,也是下了蝶舞,下了便是有罪!”
什麼蝶舞、什麼寧毅,冷亦寒根本不知情。
突然聽皇帝這麼說,冷亦寒只覺荒唐,一臉無辜地擡頭,“皇上即便要怪罪臣,也要有憑有據吧?蝶舞這種東西,臣都沒有聽說過,怎麼給皇上和寧世子下毒呢?”
皇帝一個轉眸,眸色已經冷了下來,“既然沒有下毒,沐丫頭怎麼不見了?就算她去找梨兒了,也該跟朕說一聲,你又何故欺騙朕?就算沒有下毒,你也是欺君之罪!”
這話說得可笑,像是在說:我是皇帝我說了算,我說你有罪,你怎麼辯解都無用!
冷亦寒徹底沒了話,只一臉無奈的無辜,真兒何故這個節骨眼離開?
其實皇帝早就計劃好了,即便冷沐真不走,冷亦寒也要頂下這個罪。
至於爲什麼讓冷亦寒來頂罪........寧蠑暗暗一笑,皇帝確實有點意思!
皇帝的威懾下,所有人都不敢說情。
見冷亦寒也沒了話,李佺才斗膽上前,擡高了語調,像是說給所有人聽的,“皇上,冷世子說的是,不能無憑無據地定罪呀!既是苗川的蝶舞,不如將夏皇帝請來問一問?”
皇帝聽罷,才息了怒點點頭,“朕記得,夏皇帝離開前對朕說過,她心儀冷族嫡出的大公子。”
說着,有意無意地凝了冷亦寒一眼,繼續說道,“冷族嫡出的大公子,不就是寒小兒你?她既心儀於你,必定給了你蝶舞防身吧?”
原來是女帝無意間的一句話,給冷亦寒帶來了災禍。
冷亦寒暗暗想着,冷族嫡出的大公子哪裡是他?
雖是這樣想,卻不能暴露質子的事,只好平聲回話,“臣沒見過什麼蝶舞,也與夏皇帝不熟。冷族嫡出的大公子不只臣一個,或許夏皇帝說的,是旁系嫡出的大公子!”
旁系嫡出的大公子也已經及冠,尚未婚配。
皇帝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冷世子說得有理,不過冷族旁系的人,並沒有跟來,無從下毒。寧毅之死,並不簡單,朕不得不細查。
來人,將冷世子帶下去,暫時收押大牢。等到夏皇帝過來,再帶出來審問!另派一小隊人馬,去冷族江北的家宅,找一找沐丫頭!”
“是!”侍衛們應了一聲,一隊帶走了冷亦寒,一隊往冷族家宅而去。
衆人皆是驚然,互相議論紛紛。
沒想到未至行宮,便起了這樣的變故。
冷世子會像上次一般,很快被放出來,還是被問罪、格殺勿論?
結果是未知的,衆人更是害怕。
看冷亦寒的樣子,顯然完全不知下毒的事,更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伴君如伴虎,衆人也不知何時,會得罪了皇帝,橫空遭了這樣的災禍!
看着冷亦寒被抓進去,寧蠑並沒有求情,皇帝的心思,他還是能揣測幾分的。
冷亦寒也沒有求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只要冷沐真回來,一定會救他出來的!
就這樣,輦轎再一齊啓程,往行宮而去。
行宮坐落於海邊,涼爽的海風一吹,與外頭簡直是天國和地獄的區別。
早在出發前,皇帝便安排好了所有人的住處。
行宮內外,宮閣、府邸,按着等級一級級排好。
只一點,是老太君要求的:冷沐真與寧蠑的住處要靠近,最好是一牆之隔。
因此皇帝將他們安排在同一個寢殿,住處之間,只隔了一個偏殿。
又是臨近行宮後門的位置,一出門,就可以看到大海。
太陽還沒落山,莫殤便駕着馬車,到了行宮門口。
一進行宮,冷沐真便被帶去了帝青宮前殿。
這時,前殿已經擺了一桌桌酒席,每個貴族都是獨坐的小席,上頭擺了各式各樣小菜。
冷沐真眼尖,目光一掃,便瞧出了端倪——沒有冷亦寒的席位。
公子小姐們基本到齊,冷沐真落座的時候,劉麒也來了前殿。
冷沐真旁邊的席位,正是寧蠑的。
只是這傢伙習慣遲早,到現在還沒過來。
總覺得冷亦寒出了事,見雲千柔落座,冷沐真才上前輕聲問道,“你可瞧見我哥哥了?”
雲千柔不忙回答,先是一驚,“你終於回來了,你去哪裡了?”
說着,看了周圍一眼,拉着冷沐真去了角落,才說道,“因你無故離開,皇上動了好大的氣,非說你發現了冷世子的秘密,冷世子便要殺你滅口。”
這麼荒唐的罪名,虧皇帝想得出來.......冷沐真無奈,“他能有什麼秘密?”
雲千柔也是無奈,“說來也怪,寧毅公子離奇地沒了,太醫說是死於蝶舞。苗川皇帝曾經對皇上說過,說自己心儀冷族嫡出的大公子。所以皇上懷疑女帝送了冷世子蝶舞,冷世子又藉着蝶舞,想毒害皇上和寧世子!”
她早知道,寧毅的死,不會這麼簡單!
皇帝究竟想做什麼?
看不慣冷亦寒,所以要一併除掉他和女帝?
正想着,外頭便傳來一陣通報聲,“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