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兒一見花吟出來,嘿嘿一笑就迎了上來,花吟朝樓下走去,她也快走幾步跟了上去,口內連聲道:“怎麼你們男人都喜歡素錦啊?我也沒瞧着她有哪裡好啊?難道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真的不一樣?”
花吟無心應付水仙兒,回身一拱手,掉頭疾步出了醉滿樓的大門。水仙兒站在門口朝她“哎”了好幾聲,見她頭也不回,腮幫子一鼓,“好嘛,好嘛,媽媽說的果然沒錯,各行各業都要做個拔尖的,否則活該被人瞧不上眼!嗯,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向花魁奮鬥!”
卻說花吟回到了丞相府後,做什麼事都有些心煩意亂,心不在焉,她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好,勉強集中精神配了幾味藥還差點弄錯劑量,索性什麼也不做了,捻了腕上的佛珠,坐到牀上,面朝牆壁,念起了“阿彌陀佛”。
還真別說,好歹靜了下來。
下午有小廝過來傳了話,說是少爺的吩咐,讓花大夫收拾東西,擇日啓程去東山書院。
花吟再也忍耐不住,丟開佛珠,去了南宮金氏那裡,本打算好好跟夫人和乾媽訴訴苦,好叫她們留下自己,誰知她們早就知道南宮瑾安排她去東山書院的事,雖然心裡頭不捨,嘴上卻一致認同南宮瑾的做法,又說他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正是讀書的大好時候,白白荒廢了光陰實在可惜。雖說他志在學醫,但與讀書明理並不衝突。非但不留她,反勸她打消了不讀書的念頭。
花吟挫敗異常,不過她不曉得的是,南宮金氏與蘭珠嬤嬤之所以會這般勸他,完全是出於另一番考慮。那日南宮瑾只是將自己從素錦那聽說的“若是嫁得花三郎,一世吃糠也心甘”的話學了遍,不消他多說,那二位已然變了臉色,待南宮瑾說了自己想送三郎去讀書的想法,她二人幾乎是拍手交口稱讚。
大概到了二更天,南宮瑾才從外頭回來,剛到了書房,烏丸猛也飛檐走壁入了屋內,神色凝重,正準備彙報機密事件,就聽外頭有小廝喊道:“哎呦花大夫,這麼晚了,少爺都已經歇下了,您請回吧。”
“你糊弄誰呢?你當我是聾子還是瞎子?”花吟大着舌頭嚷嚷了句,聽那口氣仿似醉了。
南宮瑾微蹙了眉頭,頓了片刻朝烏丸猛揮了揮手,後者會意,隱身退了出去。
門外小廝攔住花吟不讓進,花吟卻一反常態,不怕死般,大着嗓門嚷嚷,“大哥,我知道你回來了,你今晚要是不見我一面,你就是擡我去東山書院我也不會去的。”
南宮瑾眉頭皺的更深,最終無奈一嘆,朝外頭不高不低的喊了聲,“進來吧。”
服侍南宮瑾的丫鬟小廝個個耳聰目明,況花吟在外頭鬧的厲害,小廝們可都支愣着耳朵等少爺吩咐呢。
他這般說,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花吟朝那些人傻傻一笑,“看,我就說你們不該攔我吧?”言畢搖搖晃晃的推門而入。
花吟見到南宮瑾的瞬間心頭一涼,有些怕。但她很快穩定情緒,藉着酒勁繼續裝瘋賣傻,咧嘴朝南宮瑾憨憨一笑,喚了聲“大哥”,而後提着酒壺壯着膽子徑自走到南宮瑾書案的對面,擡起手將指間夾着的兩個酒盅並酒壺一同放在了條桌上。隨後一甩頭,一副頭腦不清,眼睛都睜不開的架勢。
南宮瑾冷睨着眼,見花吟臉頰酡紅,又見她雙眼迷濛,舌頭都打結了,心知她醉的不輕,心情有幾分複雜,卻語調冷清的說道:“是我太慣縱着你了,還是你蹬鼻子上臉越來越沒個分寸了?這二更天你不老實待在屋子裡,跑我這來撒什麼酒瘋?”
這一席話說的花吟整顆心頓時跌入谷底,就算她不是裝醉,也該酒醒大半了。
沒錯,她是想酒壯慫人膽,但是她還有其他目的。
“大哥,我聽你的話,我今晚就收拾東西,明天和我爹孃辭行後就去東山書院。”她的聲音很低,卻足以讓南宮瑾聽的清。
南宮瑾沒說話,神色不明。
“大哥,”花吟突然仰臉一笑,提起酒壺將倆個酒盅斟的滿滿的,“大哥,你說你要送我走也不提前知會一聲,連個踐行宴也不給我辦一個,那我就只有厚着臉皮自己給自己送行了,我聽說東山書院規矩多,非婚喪嫁娶不許回來,這麼一想也不知我幾時能回的來了,大哥,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好歹咱們兄弟一場,我這都要走了,咱們乾一杯,就算您給小弟踐行了可好?”
花吟這般說着便舉起了酒盅,候了半天見南宮瑾沒反應,心內自嘲一笑,不再多話,一仰脖子一乾二淨。
南宮瑾定定的看着她,眼神複雜。
花吟擡起手突然握住南宮瑾放在案上的左手,南宮瑾始料未及,一怔。
花吟的食指卻不着痕跡的滑到他腕部的血管處用力一按,南宮瑾回過神的同時反應極大,猛的揮開他的手,厲聲呵斥道:“簡直越來越不像話了!”
花吟嚇的整個人一激靈,但是她如今已是騎虎難下,索性犟着脾氣道:“大哥喝完這杯酒我就走。”
南宮瑾冷睨着她,兩人僵持片刻,最後南宮瑾還是拿起面前的酒盅,正要一口飲下,突聽的外頭喊了聲,“主子!”
南宮瑾一頓,花吟心知那是南宮瑾的暗衛提醒他謹防有毒。
花吟心中冷笑,暗道自己跟前跟後這麼久還要被這般懷疑,也難怪南宮瑾對自己說翻臉就翻臉了,說什麼心腹,兄弟,口頭上說着玩兒罷了,她居然還當真了!花吟惱羞成怒之下一把奪過南宮瑾捏在指間的酒杯,一仰脖子,又是一乾二淨。
“原來你這般疑我?”花吟有意激他,睜圓了眼睛瞪着他。
果然,南宮瑾雙眼一眯,手過處袖子一卷,疾風一般,將還剩的大半壺酒痛飲了個乾淨。而後一扔酒壺,發出一聲脆響,冷冷的轉過身,“你可以走了!”
目的達成!
花吟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不再逗留,轉身而去。
直到花吟走了許久,南宮瑾才重新坐回椅子上。說實話現在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做什麼了。
心中似乎有兩種力量在較勁,感情上他捨不得她走,但是理智上他又覺得她非走不可。他不願去深想自己在逃避什麼,總覺得若是想明白了一定是他無法接受的答案。索性就這般糊里糊塗的攆了她走,也省的自己苦惱。
卻說花吟回了自己的住處後,也沒耽擱功夫,直接熄燈上牀睡覺,片刻後雖屋內一絲兒動靜都沒了,但她的腦子卻異常清醒,她一直都知道南宮瑾的人在監視自己,以前她無所謂,被監視反而更稱她的心,背地裡她也可以痛快的演一回對南宮瑾的忠心耿耿。可是現在她突然就不舒服了,火大的很,要不是礙於她今晚還有大事要辦,她就要跑出去罵街了!
大概到了四更天,花吟才從牀上翻身起來,也沒點燈,踮着腳尖走到外頭,藉着月光朝房頂上四處看了遍,見無異樣這纔回身進入屋內,點了一盞小燈,捧出帝王蠱。
昏暗的燈光下,只見帝王雌雄蠱蠢蠢欲動,一副隨時都會破開外層的漿膜展翅飛出來的架勢。
花吟心知是自己的蠱引起了作用,而這帝王蠱的蠱引則需兩個,一種名叫“千里尋”,顧名思義,只要是有人吃了這蠱引,即使相隔千里之外,這蠱蟲也能找到這人。且因這蠱引有股烈酒的辣味,通常都是混入酒中,騙人飲下。
另一種則叫“婆羅娑”——一種無色無味的毒汁,可點在肌膚之上,蠱蟲會從被點的這塊地方刺入肌膚之內,乃至鑽進人的體內。
若仔細論起這二味藥引的區別,一個可以說是遠距離搜尋,那另一個就是準確定位了。
說來花吟也真夠狠的,她直接將“婆娑羅”點在南宮瑾腕部的血管之上,那蠱蟲便會刺穿血管隨着血液流動,最後依附在心臟處,若說依附在其他地方,或許將來找到苗疆擅用蠱術的高人還有的救。但若是蠱蟲依附在心臟,只要是死了一個那另一就必死無疑了。
花吟上一世就心狠手辣,即使重活一世,她有心悔過,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雖深知因果循環,善惡有報,但她堅信自己只是用惡的手段來維護了自己嚮往的善,她不怕報應,只怕自己保護不了那些她愛的在乎的人。
南宮瑾這個大魔頭,一日不除,只會是後患無窮,而他的存在無疑是在時刻的提醒花吟,即使她想安靜簡單的過一生,這也是不被允許的,因爲這表面上的太平盛世僅僅只有幾年而已,那之後便是戰火四起,生靈塗炭,即使她想帶着自己一大家子偏安一隅,那也是癡人說夢。除非他們真能找到傳說中的蓬萊仙島,從此後與世隔絕,可是那樣的話,活着又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