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完結(上))

樑飛若臉色慘白,眼睛瞪的大大的,還當自己出現了幻聽,禁不住大喊出聲,“剖腹取子?!”

花吟不滿的白了她一眼,“你吼那麼大聲幹嗎?難道說你學藝不精,難當大任?”

樑飛若握住她的手,語無倫次,“可是,你說,你說剖腹,要我對你,怎麼可以!沒想到,你這般仔細教我,原來是這樣打算!”

花吟擊掌大笑,“哈哈,被我算計了,惱羞成怒了是吧?”

樑飛若直直的看了她好一會,突然鼻頭一酸,捂住臉,眼淚自指縫中洶涌而出,“你說出這樣殘忍的話竟還笑的出!你還當我是好姐妹嗎?你怎忍心叫我雙手沾滿你的血?你想叫我的後半生都在噩夢中度過嗎?”

笑容僵在臉上,沉默片刻,花吟垂了眼,嗓子也哽住了,“對不起,飛若,除了你,我再找不到人幫我了。”

“你可以去找王上啊!他是孩子的父親!”樑飛若負氣堵住耳朵不想聽她說話。

“飛若……”花吟喊她的名字,帶了哭腔。

樑飛若便再也硬不下心腸了。

花吟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袖子,哀求道:“我的身子我心裡清楚,是不可能熬過生產這一關的,飛若,若非情非得已,我豈會拉你下水?請你念在我們相識一場的情分上,若是那天我真的力竭了……”她突然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樑飛若始料不及怔愣當場。

“算我求你,救我孩子一命。”她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面上從未有過的堅定冷肅。

樑飛若一時想不起扶她起身,聽了這話只覺心口被重重一捶,痛哭起來,“這孩子本不該要的,陛下這是想要你的命啊。”

“飛若!”花吟大喊,她想起身,起不利落,還是樑飛若反應過來,上前攙住她,花吟踉蹌一下,撲到她身上,捂住她的嘴,“飛若,你能不能冷靜下來?你平時不是這樣的,這會兒怎麼了?你這般的驚慌失措,我又怎能依仗你?聽着,我是信任你,才求上你,或者我死,或者我與我的孩兒一起死,你自己選!原本我還想留個孩子多少讓你們有個念想,你若見死不救,我亦無話可說。”

樑飛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怎能?怎能如此輕鬆的說出這樣挖人心腸的話?什麼叫留個孩子讓我們有個念想?那你不能好好的活着嗎?我只要你好好的活!哦,我明白了,是陛下,陛下是不是?他想要王子繼承大統,你就是拼了命也要生個兒子給他,你圖什麼啊?命都沒了,你還要孩子做什麼?”

“飛若!”花吟頭疼欲裂,她忽然覺得提早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她簡直是錯誤至極,還不如事到臨頭逼得她不行也得行,但她又怕真到了那會兒飛若恐怕悲傷都控制不住了,更不能幫她了。念及此,花吟不由的沉了臉,目光漸漸冷了下來,樑飛若看着這樣的她,想要咆哮尖叫發泄的情緒也漸漸收斂了下來。

“烏丸夫人,你這叫什麼話?捨棄自己保全孩子,這是血緣天性,與任何人無關!我要生下它,無論如何,不惜任何代價,我也要它健康的活下來!”她一步一步逼近樑飛若,不容拒絕的看定她。

樑飛若被她嚇住,顫抖道:“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一直生不下來,而你還活着,你想叫我怎麼辦?難道還要我生剖了你?就算我敢,陛下肯答應嗎?他一定殺了我的!他一定會!”

花吟卻勾了勾嘴角,神情冷淡,“這你放心,我早有打算,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在我的身體裡窒息而亡,我會提前在我的指縫內藏毒,我若身死,即使陛下一時難以接受,但太后不至失了理智,到時候你只需說孩子還有救,即便他們再是不願,也不會眼睜睜看着陛下的子嗣生生憋死,飛若,”她堅定的抓住她的雙臂,“你若救了我的孩子,我死也瞑目了,太后會感激你,朝臣會感激你,陛下終有一天會想通的,他……”

“孤殺了她!”伴隨着一聲低吼,倆扇木門炸裂般的被踹了開,耶律瑾面容扭曲,雙目通紅,幾欲泣血。

樑飛若與花吟本能的抱在了一起,待看清是他後,花吟不着痕跡的將飛若擋在了身後。

也就那麼一瞬間的慌亂,很快的,花吟恢復了平靜,目光恬淡,甚至還微微朝他安撫般的笑了一下。

耶律瑾死死盯着她,目眥盡裂,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現在就親手撕碎她。

她騙他!說什麼總會有法子,原來竟是這等血腥的辦法!

一次又一次,花言巧語,給他編造着如夢般的幻境,下一刻又狠狠將他拖入地獄!

他不會再原諒她!

永不!

他大步走上前,身帶凜冽寒風,大掌緊緊捏住花吟的肩,悲傷與憤怒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說:“你以爲你這樣很善良嗎?你的犧牲好偉大啊!是不是要讓我給你磕頭謝恩吶?”他的聲音越來越冷,目光仿若淬了毒,“你這個自以爲是的女人!你不懂!你從來就不懂我需要什麼?卻自作聰明的自以爲很瞭解我!你以爲你默默犧牲,我會感動你的付出?別傻了!我只會恨你!像你偷偷摸摸拿掉第一個孩子那樣恨你!孩子我也有份,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憑什麼!你什麼事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決定了他們的去留,你怎麼知道事情就沒有轉機?你把我當成了什麼!做好人很過癮是吧?想死是吧?你怎麼不早點去死?你去死啊!你早就該死了!在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就該毫不猶豫的殺了你!你……”他聲音哽住,笑容恐怖,瘋魔一般,“你死了……我殺了天下人給你陪葬好不好……”

樑飛若見他攥住花吟的肩越扣越緊,而後者面容慘白,卻仍倔犟的擡着頭直視他,笑容不減,目光溫柔。

樑飛若心內大駭,上前抱住耶律瑾的胳膊,哭喊,“陛下,你放手!你快放手!你會傷到她的……”話未完,耶律瑾揚手一揮,力道之大,將樑飛若整個撞飛了出去,她一頭撞上桌沿,磕了一臉的血。也只暈了那麼一會,樑飛若心念電轉,爬起身飛奔而去。

大海站在門口早就嚇呆了,面上尤待淚痕,見樑飛若往外狂奔,這纔回過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陛下……”

太后原本就在蘭珠的陪同下閒步過來探望花吟,卻不想與奔命的樑飛若撞了個正着。

她滿頭滿臉的血嚇壞了太后,樑飛若不及說明緣由,只一把拉住太后,“太后,救命!王上瘋了,王上要殺了花吟!”

太后懵了,容不得她細問,已經被樑飛拽着朝乾坤殿快步跑去。

遠遠的就聽到耶律瑾在怒吼,“孩子?你以爲我會在乎?你敢不要命生下來我就敢丟進山裡喂狼!”

這叫什麼話!太后腳步一頓,也不知花吟說了什麼,就聽他嘶吼出聲,“花吟,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了你!數次生死,我本以爲你都死定了!偏你命大!陰魂不散!你要死就死個徹底!不要再來糾纏我!”

他摔門而去!見太后正站在院內,怔了下,疾風一般,閃身離開,身形狼狽。

樑飛若不等太后反應,磕磕絆絆的跑回房內。

幸好,幸好,花吟正緩緩的坐回榻上,短促的呼吸着,面容倒還平和,看不出異樣。

“你還好吧?”樑飛若小心翼翼的,生怕這一切只是假象,畢竟王上的怒火都快掀了屋頂了。

花吟擡眸看她,握住她的胳膊,勾了一抹笑,有些慘淡,“對不起,還是連累你了,你的傷……”

正說着話太后與蘭珠一同快步走了進來,見屋內滿目狼藉,駭了半晌,“那麼大人了,怎麼還是這幅爛脾氣!”太后一說,眼淚就滑了下來。

子女過的不好,最痛不過父母。

“他上回心情不好砸了甘泉宮,這次連他自己的寢宮也要砸了不成?”太后抹着淚,幽怨不已,也就一刻,連忙到了花吟身側扶住她的胳膊,“孩子,你們這又是怎麼了嘛?”

樑飛若雙目圓睜,好在傷口並不深,但血跡遍佈臉上也未擦洗,看上去甚是嚇人,她竹筒倒豆一般,將前因經過詳詳細細的敘述了遍,花吟幾次想打岔都堵不住,反被她惡狠狠的瞪了好幾回。

待她說完,太后與蘭珠早已是淚如雨下。

花吟最不願就是看到這樣的場景,她說:“這是最差的打算,我們爲醫者總是習慣將最壞的情況預料到,也好以防萬一,陛下也就聽了一耳朵就信以爲真了,”她面容鎮定,一絲半點兒的悲傷也沒有,繼而又嘆了口氣,“陛下還是老樣子,容易動怒。”

她的身體狀況,太后豈有不清楚的,聞言眼眶一熱,又撒下淚來。

“飛若,那裡有藥箱,你自己將傷口處理一下吧,我有些累了,就不幫你了。”她眼皮一張一合,已經十分勉強。

太后本想好好安慰她一番,卻見她頭一點一點,幾乎在下一秒,身子一軟就癱了下來。太后嚇個半死,幸虧蘭珠眼疾手快胳膊一圈,一擋,花吟的的額頭纔沒磕在牀沿。

乾坤殿是不敢讓她待了,太后下令宮人們小心翼翼的將沉睡的花吟擡到了壽康宮,又急命太醫侍奉左右。

耶律瑾過來的時候天已黑透,他要見花吟,太后攔着不讓,說:“她還沒醒,見了等於白見,哀家早就警告過你,你容易狂躁,遇事的時候需冷靜一二,你偏不聽,事後又後悔……”

耶律瑾不聽她說完,橫衝直撞進了寢宮,裡頭沒人。

太后跟了進來,冷聲道:“你回去吧,你現在太不冷靜了,等你想清楚了再過來,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她,哀家也看不下去了。”

耶律瑾沒說話,轉身就走了。

太后重重的“哼”了聲,迴轉身正要離開,卻見地面上點點血跡,不由怔住了。

蘭珠唉唉的嘆了口氣,“太后,您沒瞧見?王上的手都是血啊。”

“他殺人了?”

蘭珠搖頭。

傳了六葉來問,六葉回話說,王上縱馬出了城,後來一直在一處老山林子發泄,大大小小的樹被他劈裂了好幾顆,因着六葉守着,並無生人靠近,那血,應該是陛下傷了手了。

太后心疼的不行,“這一個倆個,怎地就這麼不叫人省心啊!”

乾坤殿內,原本的狼藉已被收拾整齊,就連砸壞的門也緊趕慢趕的被修好了。

耶律瑾坐在花吟常坐的榻上,面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麼。

大海通稟太醫來給他包紮傷口,被他隨手拎起一物,砸的不敢再吭一聲。

後來吉雲過了來,大海原本攔着不讓,生怕狂怒中的王上傷了他,畢竟他連花吟都敢傷,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

吉雲執意進去,又攔住大海不讓他通傳,大海左右爲難,吉雲趁這空檔已走了進去,大海索性隨她,暗道,你任性求死,隨你去吧。

入了寢宮,寂靜無聲的空曠大殿,未點一盞燈,孤寂的顫人心魄。吉雲有些畏縮,但一想花吟曾與她說過王上的脾性習慣,又壯了膽子,這樣的男人,若想吸引他,只有一往無前的撲上去,絕不要妄想他會主動的多看你一眼。

白天的事她聽說了,雖然原因並不太清楚,但王上動了雷霆大怒,甚至還對那個女人動手了,她是聽說了。

尋常她見二人甜蜜的仿似一個人,一旦爭吵起來,還不是和尋常百姓一般,鬧的不可開交,一想到這點,吉雲又覺沒什麼好怕的了,衆人都言,那個女人是王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兒,如今看來不過如此。關鍵時刻,還不如對自己好呢!如此想來,她又有什麼好怕的?

她以前就是太小心謹慎了,才至於跟在他身邊這麼久一直都毫無進展,如果她當初肯膽大一點,或許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等這個女人回來了,她就算想插#進去,也一直沒有機會了。

她默不吭聲的進去,也不點燈,待適應了黑暗,辨明瞭耶律瑾的位置後,毫不遲疑的走了過去,跪坐在他的腳下,打開藥箱。她心臟劇烈的跳動着,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被狼狽的趕了出去,但是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就像那個女人曾告訴自己的那樣,“陛下只是外表兇悍,內裡卻跟個孩子一樣,而且還是個固執又彆扭的孩子。”

他受傷了,替他包紮。他難過了,就默默的陪在他身邊,他不說話,你也不要說話,陪着他就好,什麼都不要做。你要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陛下那顆包裹在重重鎧甲之下的心,比任何人都要脆弱。

胡思亂想間,吉雲已經將他的手清洗乾淨,塗了藥粉,還包紮了好。她想,一定包紮的非常醜,她有些後悔,當初那個女人肯教她醫術的時候,她沒耐性學。

黑暗中,不知道他睡着了,還是在想心事,但是他沒有趕她走,這讓吉雲激動又興奮,包紮了他的手後,她仍捨不得離開,她跪坐在他的腿側,她挨的近,甚至能感覺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她心頭一動,心臟狂跳,再也控制不住,試探着又破釜沉舟般將腦袋放在了他的腿上,曖昧的磨蹭。

“吉雲,”他嗓音沙啞,疲憊不堪,“你該回去了。”

吉雲一顫,因爲他的憔悴而心疼,這次,她按耐不住了,早將花吟告誡她“忍耐”的話忘到了九霄雲外,“不,陛下,就讓吉雲留下來陪您吧,吉雲不走,吉雲願意爲您分憂解難,您這樣……吉雲心痛……”

耶律瑾煩不勝煩,不想再多說一句話,直接起身,大步離開。

吉雲因爲他起身的撞擊歪趴在地上,眼淚就想斷了線的珠子,瞬間散滿一地。

這裡發生的事很快傳到了壽康宮,太后和蘭珠都沒說話,樑飛若卻憤憤的“呸”了聲,“小狐狸精!”

**

耶律瑾在觀星臺站了一夜。

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如果,這不長不短的後半生沒有她的陪伴,那該是怎樣的度日如年?

他不敢去想,因爲只是一個念頭閃過,就已遍體生寒。

她不懂,他愛孩子,恰恰是因爲愛她。

他總想,你不在乎我是吧?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張口閉口就是要行善積德,一副博愛,卻又對誰都不在乎的樣子,但你的孩子你總該在乎吧?我扣着你的孩子,任你天南海北,你總還是要回到我的身邊。即便你暫時不在我身邊,我有個像你的小人兒相伴,也不會太過空虛寂寥了,而你,現在卻要用你的命換孩子……

花吟啊,花吟,你可曾想過?這樣得來的孩子,我到底是該愛它好還是該憎它?

“陛下?”六葉的聲音隱隱透着幾分壓抑的喜悅。

耶律瑾蹙了下眉,“什麼事?”

“暗衛發現了幽冥子師徒的行蹤。”

“什麼?”

“暗衛發現幽冥子師徒行蹤後,一路追蹤,這才發現他一直住在丹霞山。但,丹霞山山勢陡峭,內有毒物迷障,幽冥子又擅用詭譎之術,暗衛無法靠近,卻也將他困在山中,讓他出來不得。”

仿若暗夜中的一道星光,耶律瑾驟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怎麼也不願放手了,他一轉身,眼睛都亮了,“不惜任何代價,只要他肯出山。”

“陛下,”六葉遲疑了。

“說。”

“幽冥子此人實是陰毒難馴,聽他言語應是知道王后娘娘目前的狀況,卻不願出手相助,口口聲聲,上次被算計了咽不下那口惡氣。”

“他想怎樣?”

六葉後脊出汗,道:“他放下話來,讓陛下務必五日內求到他跟前,否則他就要離開丹霞峰了。”

耶律瑾與幽冥子打過幾次交道多少也瞭解他的性子,他會這樣說,多少也存了那麼點點想救他師妹的心思,若不然他失蹤那麼久,怎麼就突然又被發現行蹤了?況且跟在他身邊的那個流風輕功絕頂,若是他師徒二人配合,想破開暗衛的圍堵怕也不是難事。

“你先過去遞話給幽冥子,孤不日便到。”

天已亮,耶律瑾匆匆換了朝服,上了早朝,又將幾位親信大臣召到德政殿,如此這般一番交代。忙完這些,換上玄色暗紋錦衣,轉頭看向大海,“她醒了沒?”

大海頓了下,這才躬身回道:“王后娘娘一早就醒了,這次倒沒有沉睡,看來身子還算健朗。”

耶律瑾不悅的睨了他一眼,嫌他話多。

紫薇樹下,花吟靠在藤椅上,天氣好的時候,她總喜歡在花木下小憩,她喜歡陽光,喜歡花草,喜歡聽鳥兒鳴叫,因爲,死後就再也感受不到了,即使它們開得再美,到她眼裡也只是慘白的顏色,嗅不到花香,感受不到這世間的美好。一縷魂魄,隨風飄蕩,無聲無形。

耶律瑾過來的時候,她察覺到了,似乎身子越不好,人的五感總會特別敏銳。

他昨天發了那麼大的脾氣,捏的她肩骨都快碎了,他還叫她去死,她想她應該生他氣的。但,怎麼辦?她一定都不生他的氣,只想立刻撲進他懷裡,告訴他,她也不想死啊,她想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啊,可是不能啊……

好在,她死過一次,沒什麼好怕的。

沒,什麼,好怕的吧……

思量間,他已到了她跟前,但很奇怪,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觸碰她。

她想,他不會還在生氣吧?難道還等着我道歉?

哦,我確實也有錯,昨晚想了一夜,我確實太自以爲是了。上一世作惡太多總想着這一世來還,卻單單忘了,有些事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僞善”。

她剛想睜眼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卻感覺他將手指放到自己的鼻下,她正準備換氣,一愣,呼吸就停住了,再一反應就明白了。

什麼呀?這是什麼意思呀!

花吟想笑,轉念又想,好你個壞傢伙這麼想讓我死啊!那我就死給你看啊!

她屏住呼吸不動。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過去,花吟憋的臉都青了,才顫着睫毛睜了眼。

時間仿若是靜止的,她看見耶律瑾單膝跪在她藤椅扶手的一側,雙手攥住她的一隻手,臉埋在她的手裡,她感覺到手心溼漉漉的,心思微動,溫聲道:“懷瑾?”

他聳動的肩膀突然停住。

花吟偏過腦袋,看他慢慢擡起了頭。

那張慣常面無表情的臉,此刻竟是淚流滿面。

花吟鼻頭一酸,眼淚也剋制不住的流了下來,她用手擦他的淚,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嚇你的。”

他不說話,只是與她額頭抵着額頭,相對而泣。

大海遠遠的站着,用袖子擦了擦眼,轉身一看,太后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亦是哭紅了眼。

夫婦二人越哭越傷心,竟是訣別一般,花吟自懷孕來一直情緒控制的很好,但她從未見耶律瑾流過淚,且是這般的哀絕,一時壓抑不住悲傷,竟也崩潰大哭,哭的很了,幾聲粗喘,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太后跌跌撞撞的上前,捶着耶律瑾,“你就是這般見不得她好?我叫你冷靜好了再來,你怎麼就這般不聽話!”

耶律瑾慘白了臉,不敢再去碰她,由着太醫照料。

吉雲不知何時也過了來,雖說是來探望花吟,目光總是不由自主的在耶律瑾身上打轉,耶律瑾一門心思牽在花吟身上不曾在意。

避開衆人,耶律瑾對樑飛若說:“孤要出去幾日,她就交給你照顧了,記住,無論如何,等孤回來,你要敢……”

樑飛若連連告饒,“陛下,您就是借臣婦一百個膽子臣婦也不敢啊!”

“烏丸夫人,”耶律瑾沉聲喊了她一下。

樑飛若一驚,這一聲飽含的滄桑之感竟莫名叫她一陣心酸。

“請您照顧好她,她信你,孤也信你。”

樑飛若只覺胸口一熱,難言的感動,不得不說,當這男人深情的看着你時,確實會叫人耳紅心跳的無地自容。

他起身欲走,樑飛若卻突然叫住他,“王上,您要叫我照顧好娘娘,能否請您先將那位小公主打發了?她時不時的在我跟前晃悠,娘娘無所謂,我卻覺得礙眼的很。”

耶律瑾疑惑看向她。

樑飛若癟嘴,“臣婦曉得,昨兒晚您誰都不叫近身,偏那位公主得了您的默許,替您包紮了傷口。也許您自己沒感覺到,但您對那位公主可真是不一樣呢。”

耶律瑾不悅,“你到底想說什麼?”

樑飛若退了一步,做出防備的姿態,“不管怎麼說,你暫且別讓那位公主在我們跟前轉悠就是了,難道您看不出娘娘早有打算的不僅是剖腹取子,還想等自己沒了後,讓那小公主取而代之!”她一口氣說完,再不敢等耶律瑾反應,掉頭就跑走了。

耶律瑾在原地站了會,待將出宮門之時,又回頭朝後宮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方纔只顧着傷心去了,他竟沒來得及和她說一句話,就聽她一個勁的對自己道歉了,明明該說對不起的人是自己啊!他這麼混!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是這樣混!這樣的衝動易怒!一次又一次!

對不起。

等我,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親自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一定不會讓你死,你若敢死,我亦不會獨活!

他正要揚鞭,突然想起一事,叫了大海到跟前,“傳孤口諭,將吉雲公主許配給南襄郡王世子,即日起搬離王宮暫住郡王府,擇日待嫁。”

大海懵了下,旋即反應過來,領了聖旨,又表情精彩的宣旨去了。

且不說那郡王世子何等的俊俏瀟灑,才華橫溢,又早就對吉雲公主暗生情愫,二人相配,倒也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耶律瑾這匆忙的一道口諭,看似隨意,其實心裡早就有了主意,只因一直忙着花吟的事,一時分不出心神,此番聽了樑飛若的話,又經昨晚一事,他不得不騰出手將這事先給辦了,至於吉雲現在搬去南襄郡王府合不合禮數,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草原兒女多豪邁,不論其他,先搬過去讓這對未婚男女培養培養感情總沒錯。

卻說吉雲接了聖旨後,只覺晴天一道霹靂,劈得她不分南北東西,今夕何夕,但大海可管不了那麼多,已經指揮着宮人們手腳麻溜的收拾她的東西了。

吉雲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陛下不會如此對我……不會的……”

大海無奈,好聲好氣相勸,“公主,南襄郡王世子人品像樣俱佳,是個上上的夫婿人選啊,陛下正因爲疼你,纔給你擇了這麼一門好親事。”

吉雲猛然清醒過來,拔腿就往外頭跑,“不行,我要找陛下,我要當面問清楚!”

大海連忙着人將她攔住,耐着性子勸,“公主您這又是何苦?陛下何樣的性子,您跟了這麼久了,難道還要雜家提醒?”

“爲什麼會這樣?”吉雲萎頓在地,突然就跟想起來什麼似的,猛擡頭,眼神兇狠,“是不是花吟!是不是?是不是她?”

大海暗暗心驚,頗不高興,拔高了音量提醒道:“公主越矩了,您口中的那位可是咱們大金國的王后娘娘,陛下昨日已經頒下聖旨昭告天下了,雖說尚未來得及行冊封大典,但該守的禮,公主還是不要忘得好。”

不管吉云何樣心思,大海還是命人按照公主該有的禮儀將她送出了宮。

南襄郡王府闔府相迎,該給的面子也擡舉了到位,只是事出突然,南襄郡王有些擔憂,少不得塞了銀子細細問話,大海這個人精兒答的是滴水不漏,直言陛下對世子很是看重,將來世子爺前途無量啊,一通海誇,捧的郡王臉上都褶成了菊花,這才歡天喜地的放了大海,叫了夫人太夫人一起商量起了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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